第49节:公子升官(27) 苏宗民跑到省城,找老同学沈达打听刘健南,自嘲是在“办案”。其实他没 有资格,也根本办不了这个老案子,他情不自禁地搜寻旧日痕迹,只因为心中郁 结始终挥之不去。苏宗民听到一个消息:刘健南身体状况不好,突发中风住进医 院,可能不久人世,见见这人的念头油然而生。苏宗民到省城所谓“办案”,其 实就是想见一见此人。当年要人刘健南已经不久人世,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种时候,也许他已经少了顾忌,会愿意吐露真言,给当年死者的后人一个真相? 他去省立医院行政科找袁佩琦,事前没打电话,突然上门求见。袁佩琦看见 他出现在大门口,惊讶得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认不得了?”苏宗民问。 她骂苏宗民该死,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 苏宗民说:“有件事求你帮忙。” 他请袁佩琦帮助了解一下刘健南的床号,他是病人,住在这个医院的高干病 房。 袁佩琦没听过刘健南的名字,但是这件事对她易如反掌,当着苏宗民的面她 打了几个电话,情况就清楚了。 “这个病人怎么啦?让你这么费心?”袁佩琦问。 苏宗民告诉她,病人是他父亲的故旧,跟他们家以前的事情似乎有些关系。 袁佩琦立即责备:“怎么还这样?陷在里边出不来?” 苏宗民苦笑着附和:“是啊,怎么会呢。” 他给袁佩琦带了一大袋花生,是他们连山的土产,风味独特。袁佩琦当场表 示不满,说苏宗民真小气,知道她喜欢什么,偏偏不给她带。苏宗民不禁感叹, 说那种连山贡糖太甜了,如今当地人都不太吃,想不到袁佩琦还记着它。回去他 就给她寄来。 “寄的我不要,要你给我带。”袁佩琦说。 “行,没问题。” 那几年他们几乎没见过面,只是偶尔打个电话,问问彼此情况。 苏宗民去了高干病房,按照袁佩琦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刘健南。这位病人占据 了一个套间,按照他曾经有过的权力和级别,以及眼下他们家大公子的财力,他 有足够资格享用厚待。但是病房大了也显得冷清,苏宗民进门之际,除了坐在套 间外头沙发上看电视的女护工,以及躺在里屋病床上的病人,再没有其他人影。 苏宗民告诉护工,他从外地来省城,听说刘主席在这里住院,特地前来探望, 想跟病人说几句话。护工觉得他眼生,加上他空着双手,不带花篮,也没有果盒, 模样有些奇怪,于是满腹狐疑。 “你是哪里的?”她问。 苏宗民说,病人跟他们家是老交情,几十年的关系。 “你跟他说吧。”护工不再追查。 苏宗民进了里屋,病人躺在床上,睁着两只眼睛盯着苏宗民,眼神茫然。 “刘主席记得我吧?”苏宗民问,“认出来了吗?” 病人目不转睛,却不吭声。 “我是苏世强。” 病人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以前那些事情不会忘记吧?” 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苏宗民站在病床前,看着病人的眼睛,病人也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对视 许久。苏宗民始终没有从对方眼睛中看出任何明确的意思,无论是认识,或者不 认识;想起什么,或者想不起什么,在他的眼神中似乎都不存在。 突然之间,苏宗民觉得非常乏味,当年那些事情,包括马文献那些美元的来 龙去脉,顿时变得没什么意思了。他点点头,从病床边走开。 女护工把一个本子递给苏宗民,让他留下姓名和住址。到这里探望者,都有 权在该本子上写有一行,以备病人及其家人掌握、审阅。苏宗民接过本子,写下 他父亲的名字,单位住址填写为老家工商局大楼的901 室,当年他父亲就是从这 个房间跳楼的。以旧日死者的名义问候今日的垂死者。苏宗民签下“苏世强”三 个字时心里非常坦然,假如有谁对这位拜访者的真实性表示怀疑,把他留下的签 名拿去与他父亲早年的签字笔迹核对,他们肯定难辨真伪。 他父亲死亡之后,高考前整整一年多时间里,他读不下书,几乎崩溃。除了 在附近一些电器铺子间游荡,他情不自禁,还沾染一个隐秘嗜好,经常偷偷描着 父亲的一个笔记本学父亲的字体,“苏世强”那三个字让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几 乎没有人能够分出真假。他从未有过任何机会展示这一本事,这一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