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第十五章认女(1) 第十五章认女 一时走不了,琴湘田和白荷衣便让送他们来的船家先回去,明天再来接他们, 晚间在乔家祖屋借住一夜。 既然打定主意要走,那祖屋也得收拾一下。木器家具可以不理,养的鸡种的 菜总不能放任不管。赵妈妈说把公鸡杀了,都做成风鸡,一只下蛋的母鸡留着, 带去城里,让它继续下蛋。菜就算了,总不能也腌成咸菜带走,时间也来不及。 大家都觉得这个法子不错。赵老大一口气杀了五只鸡,控干净血,也不拔毛,从 颈下开个小口,挖出内脏。赵妈妈炒热了茴香和盐,把鸡从里到外抹一遍,挂在 檐下吹干。鸡心鸡肝鸡胗等什件洗干净用雪里蕻加笋尖炒了,鸡血加一点儿盐煮 成血豆腐,一起放在鸡汤里,再加上炒乌青菜,这一顿饭是赵老大两口儿饭桌上 少有的丰盛。琴湘田和白荷衣是吃惯精细食物的,这样的乡野粗食算尝个新鲜, 倒吃了许多,还添了半碗饭。之琬用汤淘了饭吃了半碗,便搁了筷子。 晚饭后稍收拾一下,天便黑了。山间早暗,油灯又昏暗,一屋子人早早睡下。 白荷衣一时不惯这样的深山寂静,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听见屋外鸡窝里那硕果 仅存的母鸡咯咯咯地叫起来,跟着又是叽叽吱吱的打斗声。他刚想下床去看,另 一间屋子里的赵老大已经开门出去了,然后是一阵鸡飞兽咬的声音,过一会儿, 声音停息,赵老大进屋插上门,大声说:" 没事了,是一只狐狸来偷鸡,被我赶 走了,鸡也关进来了。秋小姐,两位老板,放心睡吧。" 两位老板应一声,又睡下了。之琬听见是狐狸偷鸡,心念一动,暗想是不是 那只老狐不死心,又来缠着自己呢?好在今晚没有出去,赵妈妈自她来后也一直 睡在她屋内陪夜,让她安心不少。也许等到了上海就好了,那老狐不会跟到上海 去吧。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赵妈妈就起身了,先把堂屋里的鸡笼子拎出去,煮了早 饭,烧水给小姐和客人洗漱。吃过饭后收拾东西,打点包裹,什么要留下,什么 要带去。赵老大把农具柴禾都收了,船也拖上岸,倒扣在檐下,又用干稻草把晾 了一夜的鸡一只一只严严实实包上,用草绳扎紧。这样不拘到什么地方,把稻草 捆好的盐渍带毛鸡吊在北窗下吹一个来月,风鸡就做好了。这时放进一只大篮子 里,拎了就可以上火车走。 琴湘田和白荷衣插不上手,等早雾散后,便在河边吊嗓子。之琬还想着昨夜 老狐来访的事,便去鸡窝那里查看,这一看把她吓了一跳,在草丛中躺着的,不 正是那枚玉璧?赵老大黑夜关鸡,没有细看,玉璧在鸡窝里扔了一夜。而老狐闯 进鸡窝,怕不是要偷鸡,而是想借鸡鸣惊醒之琬。 果然不出所料,昨夜是这只老狐来过,不知怎么让它又得到那枚玉璧,它送 来给之琬,是还想借之琬之力达到它的目的吗?但这玉璧不是被放在吴夫人之琬 的棺木里头随葬了吗?怎么又被它得了去?嗯,狐狸会打洞,何况这只老狐诡谲 狡猾,得天地之灵气,日月之光华,年深岁老,什么事瞒得过它?又想到吴夫人 之琬死后还要被老狐骚扰,不觉又是叹息和恼怒。也许这只老狐真是和两人有渊 有缘,有仇有怨,生生死死要这样纠缠下去? 之琬思虑半晌,欲待不捡,到底不忍,还是从草丛中把那枚玉璧用手帕包了, 拿回屋去,塞进打好包的铺盖里。 稍后船家来了,五人上了船,把铺盖卷、衣服包、菜篮子、鸡笼子堆在船尾, 四个人挤在船舱里,赵老大在船头帮船家撑篙。两人行船,快了好些,不过小半 天就到了镇上。谢过船家付了船资,白荷衣又掏钱买了火车票,一行人坐在候车 室内等车到站。之琬对坐火车仍然心有余悸,却是忍着,朝琴湘田和白荷衣强言 欢笑。好在这一次无惊无险。火车上乡民占了多数,因此对他们的大包小包、菜 篮鸡笼也没说什么,大家都是这样出门的,相互忍让一下,到了地方各自散去, 不过是陌路一程。 到了上海,月台上摩肩接踵的人群挤得之琬左右避让,她再想不到有这么多 人闹哄哄地推推搡搡,横冲直撞,看得她心慌不已。赵老大夫妇抓住东西,紧紧 跟在之琬身后,不敢错一下眼珠子。秋小姐上次就是在火车上和太太失散的,这 次再不能出这样的事情。 白荷衣领着他们出了站,叫了五辆人力车,说了地址,先让琴湘田坐了,扶 之琬坐上一辆车,吩咐跟上,他自己坐最后一辆人力车押后。之琬抱着铺盖被窝, 赵妈妈拎着一篮子风鸡和鱼干,赵老大脚边是一个鸡笼,里头有一只活母鸡,另 一手还抱着他们两口儿的衣服包袱。三个人十足乡下人模样地跟在琴湘田的车后, 警觉地左看右顾,被来来去去的汽车、电车、人力车、自行车和人流吓得半死, 暗自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端坐在车上不动。眼睛看了这里看那里,两边是高楼 大厦,铺子里橱窗里是明晃晃、亮闪闪、花花绿绿的叫不出名儿来的东西,男男 女女挎着胳膊挤做一处走路,脸上红是红、白是白的,好看煞人。车夫奔出好一 阵后,离了拥挤的大马路,进了小弄堂,边上是一幢一幢红砖的小房子,门口有 阿妈在生炉子、择菜、晒衣被,小孩子做游戏奔出奔进,地上是巴掌大的方正石 头铺的路,车子跑在上面颠来颠去,终于停在了一幢房子前。 之琬知是到了琴湘田的家,忙扯起一个微笑,下车等他引进门,脸上装出平 静淡然的神色,不能让人家看出她是第一次到上海。紫菀不是在上海的洋学堂念 的书吗?对这些应该是熟悉而漠视的。 琴湘田拍了门,对之琬道:" 到了,就是这里。这里是逸村,我住七号,荷 衣住十七号,我两个离得不远,过几天让他带你去他家玩。他那里摩登得很,不 比我这个老头子的家。" 大门打开,露出一张世故的老妇人的脸,见了琴湘田笑 着让进去,道:" 先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