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第二十二章受困(3) 白荷衣听得一阵阵寒意上蹿,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心狠起来可以到这样的地步, 不置信地道:" 师妹和师父不过是言语上得罪了你,又不是杀父夺妻的泼天大恨, 你怎么能心狠成这样?日本占了我们半壁江山,你不去恨他们,却和师妹这样的 弱女子、师父这样的老人结怨?" 梅文徽嗤道:" 抗不抗战,那是上头那些大人物的事,我们小老百姓,只管 自己的事情。" 白荷衣越来越看不起他,道:" 国难当头,说这样的话,好不要脸。你以为 把自己想成受害者,就真成了受害者了?照你说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师父师妹引起 的,你一点儿责任没有,那怎么又让谢小姐来明为学戏,暗地里偷画?" 梅文徽本来得意扬扬,被他一提起这事,恨意又涌了上来,道:" 福祸无门, 唯人自招。你不登报收徒,人家又怎么能进得你的门?我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 推舟。" 说到这里气又撞上来,骂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谢小姐不过是来学戏 的,就算有偷画的心,也不至于就该死,你把她害得这样惨,我不会放过你的。 " 早年间戏子中年轻的小旦被人蔑视为兔,人称兔儿相公,是被人戏耍污辱的。 近些年情况稍好,那也是一代代伶人洁身自好、辛苦维持才赢得的尊重。但行内 忌讳这个" 兔" 字,却是根深蒂固,梅文徽身在行内,自是素知,这会儿却破口 骂出这个字来,怎教白荷衣不怒?当下戟指骂道:" 梅文徽,你嘴里放干净点儿。 " 梅文徽看他被激怒得青筋暴出,才省悟自己口不择言,犯了忌讳,却不愿道 歉,嘴硬道:" 谢小姐现在躺在医院里,你别想脱得了身。" 白荷衣听他口口声声谢小姐,忽然起了疑心,淡淡地道:" 这谢小姐,怕是 你的相好吧?等我告诉梅太太,看她怎么收拾你。" 梅太太是有名的胭脂虎,几 十年都不准梅文徽纳小,这要是传到她耳朵里,怕不是摸了老虎的屁股?梅文徽 回家,绝没有好日子过。 梅文徽脸色一红,忽又转青,道:" 我刚说过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你偏不 信,还要试一试。你以为你今天能躲过去?" 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白荷衣面前, 抡起拳就打。梅文徽的行当是武生,身上很有两下子,白荷衣这个唱闺门旦的哪 里是他的对手,只得抱住了头,护住脸面,在沙发里缩成一团,任他痛打一场。 梅文徽看他挨打不还手,打了十几下后也收了拳头,看见地上有绳子,捡起来把 白荷衣连人带椅捆了。这绳子还是刚才白荷衣和老刘捆扎旗靠时留下的。 白荷衣不知他捆了自己要做什么,问道:" 你想怎样?" 梅文徽打了一场,微微有些喘气,毕竟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不比年轻时, 当下喘着气道:" 一不做二不休,我既然想要一件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谢小 姐受了伤,绣画又没到手,不是白忙活一场?不过有你在,不怕你的宝贝师妹不 拿绣品来换。" 左右一看,看到茶几上的电话,坐过去就往琴宅拨,那头刚好是 之琬接的电话," 喂" 了一声,梅文徽心头一喜,道:" 秋小姐吗?你好。你白 师哥要跟你说话。" 拿了话筒递到白荷衣嘴边,白荷衣扭头不睬,梅文徽抬脚就往他身上踢去, 踢得他" 哎哟" 一声叫了出来。梅文徽满意地把话筒放在自己脸旁,说道:" 秋 小姐,刚才可听仔细了?是你白师哥没错吧?你要他平安也可以,拿你的绣作来 换。手帕绢头这样的小东西就免了,我要大幅的。就你一个人知道此事,你一个 人带了来,就在逸村十七号,你白师哥的家,好找得很。我就等半个钟头,过时 不候。" 看看白荷衣,估计不出他在之琬心里的分量,便又加一句道," 你要是 不来,明天就等着领他的尸体吧。" 他想就算秋小姐已经有了未婚夫,不把白荷 衣放在心上,但性命攸关,也一定会前来。 白荷衣听了急道:" 师妹别上当……" 梅文徽要的就是这一句,等他叫出,这才慢悠悠搁好电话,笑眯眯地看着白 荷衣道:" 你还真是我的好搭档,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合演一出戏?今天打得痛快, 就演《坐楼杀惜》?" 白荷衣不齿他,道:" 我刚要排《战金山》,正愁找不到金兀术,你来反串 一下?" 金兀术的角色是架子花脸,梅文徽是武生,大可演得韩世忠,他却说要 他反串金兀术,那是讽刺他是坏人了。 梅文徽道:" 啧,啧,啧,还真是爱国志士,这当口排这个戏,不怕日本人 找上门来?" 心里也佩服他的勇气,叹口气道:" 你这时自然当我是坏人,是反 角。但你要想想,我们相交十多年,我可是这个样子的?人嘛,谁一生下来就是 坏的?还不都是情势所迫。那董超薛霸难道一开始就想在野猪林杀林冲?都是被 逼上梁山。" 白荷衣听他颠倒黑白,拼命为自己开脱,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