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第二十五章寻梦(2) " 我看唱戏人的名字,叫' 夏荷心' ,希望又加了两分。菀妹艺名姓夏,敢 是为了我吗?" 夏阳凝视着之琬,浑忘了有旁人在听,一片情愫尽数倾吐出来, " 回去我就借我们师的名头向报馆和戏院打听,他们说只知道夏小姐是白老板的 师妹,住在琴老板家,多的也说不出来了。我又打听了琴老板的地址,照着地址 找了来。门口有人拦着不放任何人进来,我一看是老赵,希望就加到了八分。我 对老赵说了名字,他也认出了我,马上放我进来,说夏荷心就是秋小姐,把我领 到这里。" 琴太太听得入神,抹着眼泪道:" 原来菀儿学戏唱戏,就是为了有一天让你 能找到。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了。好了,我戏文也听了,眼泪也流了,我去厨房 让张妈赵妈加菜,今天招待娇客,可不能怠慢了。你们小两口好好叙叙,我就不 打扰你们了。" 拍拍之琬的手,站起身来,再抬头看一眼夏阳,问道," 你有多 高?" 夏阳笑道:" 一百八十五公分,按书上的说法,就是身高八尺。古时一尺是 现在的二十三公分,八尺正好一百八十四公分,算起来我比武松还高一点点。" 琴太太哈哈大笑,对之琬道:" 这孩子没打仗之前就是这么油嘴滑舌的吧,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这会儿就尽哄人高兴了,怪不得你这么喜欢他。等会儿就进 来见见你师父,让他也开心开心。" 夏阳向她鞠个躬道:" 是,义母。" 琴太太被他一声义母喊得更是心花怒放,朝他嘉许地点点头,往屋子里去了。 夏阳等她走远,才挨着之琬坐下,轻轻唤道:" 妹妹,真没想到还有今天。 " 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又放在嘴边亲吻。 之琬欢喜不尽,又要坠泪,伸手摸摸他的脸,问道:" 这些年你受苦了,受 过伤没有?" 夏阳答:" 不要紧,都好了。" 轻轻将她抱在胸前,闭上眼睛,长嘘一口气 道," 我没想过还能有今天。自从三七年接到舅妈的信,说你在上海到旧金山的 邮轮上被海浪卷走,我的心就死了。从那以后我只知道打仗打仗,冲锋杀敌总是 冲在最前头,我不怕死,死了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但老天爷就是眷顾我,不管 是全连死得就剩下我一个,还是在热带丛林里得了疟疾,还是受伤动手术没有药, 我都能活下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死,不然老天爷留着我的命做什么呢?" 之琬听了哽咽无声,热泪浸湿夏阳的半幅衣襟。原来在她思念至极的时候, 他也在这么想着自己,并且还有生命的危险,信念的崩塌。 夏阳将右边脸贴在她左边面颊上,感觉到湿漉漉一片冰凉,心痛地问道:" 菀妹,你是怎么从海里回到岸上的?怎么不跟舅舅舅妈联系,好让他们放心?这 几年我一有机会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一提起你就哭,还为你买了一小块墓地, 里面葬的是你的衣物和用过的东西。" 说着自己也湿了眼眶。这几年他大仗小仗 打过无数,早练得坚如钢铁,再没想到还有哭出来的时候。 之琬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半晌才道:"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我,我记 不起来了。" 夏阳低头看她痛苦的神情,心下不忍,重又抱紧她,道:" 不要紧,忘了就 忘了,活着就好。等会儿我就给舅舅打个电话,说你还活着,我找到你了。你想 他们会有多高兴?" 他只当紫菀是在海上落水后被别的船只所救,送回岸上,身 体和精神都受了很大的损伤,才会茫茫然若有所失。这种情形他在战场和战地医 院见得多了,是以一点儿都不奇怪。 之琬却不放心起来,抬头问道:" 你在脑中记得的紫菀,是什么样子的?你 最常想起的,是什么事情,什么时候?" 她想,如果夏阳想的都是他和紫菀青梅 竹马、耳鬓厮磨的情形,那她可说是无趣至极了。话问出口,不免又是后悔,又 是担忧。 夏阳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一下下地抚摸她的长发,从上摸到下,抬头望天, 呓语般地说道:" 我总记得你在池塘边用伤心的眼神看着我的样子,你的眼神不 知道为什么那么伤心。我曾经千百遍地回想,也想不明白,我后悔为什么让你那 么难过。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七月九号,我看报纸就和舅舅赶回上海,跟着就瞒着 你加入了部队。从那以后就是八年的离乱。我还记得我临别时曾经紧紧地抱着你, 用力地亲过你,我就后悔我为什么不多亲几下,不抱得再紧一些。我还后悔我没 有带一张你的照片在身边,这样在想到你的时候,可以看到你,可以亲到你。" 在经过太长的生离死别后,夏阳只拣了最重要的记在心里,并不时地回味再三。 没什么比爱人不在身边,想念至极又触摸不到更让人痛苦的了。旧时的欢乐岁月, 都比不上临别那一刻的印象镂刻镌凿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