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第二十六章游园(1) 第二十六章游园 我们的故事已经讲过了头,必须回到当初,看看紫菀在做些什么。那个被爸 爸妈妈和表哥宠爱着的黛西乖宝小紫菀花儿,那个摩登时代的新女性,又是怎样 被留在了过去…… 把时针往回拨,不用跳许多帧,只需停在三七年的五月,由我来挑一个场景, 便可以往下讲。就讲秋先生秋白、秋太太吴霜带着女儿秋紫菀、外甥夏阳从上海 到故乡吴镇,为母亲吴夫人庆祝六十大寿。 这吴夫人一个人住在故乡的大宅子里,只有几个仆人陪她打发晚年时光,晚 景寂寞凄凉,是想也想得到的。吴夫人早年游历过欧洲,生活习惯甚是洋派,最 后会在故乡的冷僻小镇终老,这让女儿吴霜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吴霜不是个心思 重的人,劝过母亲几次不听后,只得随她去了。 吴霜和母亲不太亲密,自父亲在她十来岁上过世后,母亲就沉默寡言,把她 放在舅舅家寄养,开始一年见几次,后来是几年见一次。要说她不关心这个女儿, 却又不是真的,但凡市面上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时髦的衣服,她马上会买了 叫人带给吴霜。零用钱多得不好意思称为零用钱,过年时的压岁钱够交她一年的 学费。 也不是一开始母亲就待她不亲,吴霜其实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母亲最常做的就 是抱着她坐着,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那是她最快乐最欢喜的时光。但每次坐 不了多久,母亲就会慢慢流下泪来,她三五岁时就会用手帕替母亲拭泪。只是母 亲为了什么流泪,她却是一直不知道。当她越长越大后,这样的好时光就少了。 母亲只有和父亲在一起时,才有欢声笑语,父亲死后,母亲越发地孤僻,使得少 女时期的她宁可待在舅舅家,和几个亲戚家的孩子玩。她二十岁不到便和舅母的 娘家侄儿、表哥秋白结婚,就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小家庭,有丈夫和孩子围绕着, 一家人和和美美,亲亲热热。 当吴夫人听女儿吴霜说要嫁给秋白,当时就泪流满面,半晌一语不发。吴霜 看见母亲这个样子,以为她会反对,没想到她哭过之后,说的却是:" 好,好,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史蒂文很好,你嫁给他会很幸福的。" 当即把家产拨 了一半给吴霜做嫁妆,又买了瑞士" 宝玑" 牌手表给秋白做订婚礼,吴霜自己那 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 梅花" 表是十六岁生日时给的,这时还算新,就不另买了。 吴霜正为母亲因为舍不得她,和她关系转好而高兴时,却又被秋白打破。当时秋 白要改口叫岳母,被吴夫人拦住,说就叫吴夫人吧。 总之吴夫人待吴霜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吴霜也习惯了,知道母亲并不是不 疼她,只是脾气古怪。等吴霜住进医院就要生下孩儿时,吴夫人得到消息连夜赶 到上海,大清早到了德国大夫开的医院,见了襁褓中的婴儿就哭,把脸贴在婴儿 红彤彤皱巴巴的丑脸上,过了好半天才放下,问:" 取了名字没有?" 秋白对这个岳母向来很尊敬,听她发问,便说:" 还没有,正想请吴夫人取, 我的中文说起来都要惹人发笑,取名字这样的事,不敢乱来。" 吴夫人看着他笑了笑,转而面对婴儿,温柔地说:" 就叫紫菀吧,紫颜色的 紫,草字头底下一个宛,宛若珠玉的宛。这孩子,真像珍珠一样地圆润可爱。" 吴霜把名字念一遍,问:" 紫菀?那不是跟妈妈的名字一个音吗?这样可以 吗?" 吴夫人闺名之琬,她是知道的。 吴夫人略带神秘地一笑,道:" 她是紫菀花的菀,我是玉石琬,不相干。我 们一家又都受的西洋教育,西洋人照先祖取名,可以取到十七八代,有什么要紧。 " 秋白连名带姓念几遍" 秋紫菀" ,欢喜地说道:" 很好听,很上口。秋天的 小紫菀花儿,这下连英文名字都有了,就叫Daisy ,意思是雏菊,紫菀花不就是 雏菊小菊花吗?菊花开在秋天,这名字是贴着姓氏取的。我的姓也姓得好,是不 是?" 拉拉婴儿的小手,低头逗弄,"Darling Daisy,黛西乖宝,外婆和爹地取 的名字喜不喜欢?" 吴霜忽然想起来,问道:" 妈妈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儿?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 吴夫人怜爱地看着那一对父女,说:" 我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史蒂文准备的 小衣服小绒毯不都是粉红色的吗?" 洋人的习惯,新生女婴用粉红,男婴用粉蓝, 使人一看就知道婴儿的性别。不像国人,富贵人家男孩女孩都用大红织锦的衣物, 贫穷人家当然有什么穿什么,更分不出是男是女。 吴霜仔细一看,堆得小山样的婴儿用品还真的都是粉红的,便神情爱娇地问 秋白:" 我以前还真没注意,妈妈眼光真好,一眼就发现了。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万一是个男孩呢?这些东西怎么办?" 秋白傻傻地回答说:" 没想过。我买的时候就觉得粉红的好看,一想到买东 西,就想是我女儿用的。" 吴霜笑着向吴夫人道:" 妈妈你看他,有这样的糊涂人吗?" 言若有憾,心 实喜之。 吴夫人道:" 我早说过史蒂文是个好丈夫,你会幸福的。" 吴霜确实过得幸福,丈夫秋白开朗体贴,还会时不时说点儿傻话,冒点儿傻 气,更显得可爱,女儿黛西乖巧听话,和妈妈贴心贴肉,弥补了吴霜从小的缺憾。 有了黛西后,吴霜和秋白都同意不再要孩子,紫菀乖宝一个就够了,一家人快快 活活比什么都好。 一家三人随着秋白在洋行里的职务忽东忽西,在上海和旧金山来回了几次后, 秋白升到洋行襄理的职位,总管在华的生意,这几年便在上海度过。秋白姐姐的 儿子夏阳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学土木工程,节假日时常来小住,和紫菀好得形影不 离,俨然一对小情人。紫菀随妈妈回老家为外祖母庆寿,他也跟着。算起来他和 乔家吴家只是姻亲,没什么血缘关系。 四个人坐火车回到吴镇,已是午后,吴霜先去拜见母亲,用人赵妈说太太刚 睡午觉,等醒了再见。两个年轻人巴不得这一声,在几重院子里乱跑,三转两转 就跑到了别院,马上被这个小小的花园迷住了。 粉墙黛瓦,花园的墙上开着一扇扇的漏窗,用灰瓦砌出不同的花样,夏阳看 着一一数去:" 锦葵式、葵花式、波纹式、梅花式、镜光式、冰片式、海棠式、 六方嵌栀子式……" 他学的本是土木工程,对中国古代营造法式也很有兴趣,不 由得对这里的一亭一轩都关注起来,说," 这院子就是一本活的教科书啊。菀妹, 这也是你第一次来吗?" 紫菀从地上掐下一朵浅蓝紫色的小花,说:" 不是,我小时候来过一次,好 像是四五岁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什么了。我竟不知道这园子是这么 漂亮,要是搬到上海去就好了。" 拿着那朵花问夏阳," 这是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