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武夷 “晓芸,晓芸!”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高音,一个低音,像小号与撒克斯合 成后的效果。他们空喊了半天,夏晓芸没有一点儿反应。钟瑞似乎感到有些不对, 先是贴着夏晓芸的胸前,屏住呼吸,侧耳聆听,听着听着,他的脸上出现了惊恐万 状的表情:“啊!她……”钟瑞话没出口,沈武夷已经从他脸上出现的危险信号,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是说,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沈武夷音粗语躁 直奔主题。 “是,是的。”钟瑞拖着哭音,心痛欲碎的扑到了晓芸的身上:“晓芸,晓芸, 你快醒过来,你快醒过来呀,你千万不要扔下我们爷儿俩一个人走啊!你不是那么 狠心的人哪!我欠你的感情债还没有还给你,你不能让我负疚一辈子呀?” 沈武夷,这个心硬得连他亲爹死了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人,这会儿也失去了控 制,竟然嚎淘大哭起来。 他们的哭喊声,惊动了值班的医护人员,尽管那些训练有素的医生、护士们以 闪电般的战术,迅速调剂了一切急救措施,结果还是无济于事,可怜的晓芸已经在 死神的逼迫下,踽踽独行在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暗路上了。 窗外,那孕育了以久的暴风雨,挟着电闪雷鸣,呼啸而来,滂沱而至,如柱的 雨水,横扫大地山川,荡涤着世间万物。都道苍天无泪,像这样自然的巧合,说它 是泪,谁又能说什么呢? 难道象晓芸这样英年早逝的善辈,不应该得到苍天的同情与悲怜吗? 沈武夷这匹放荡无羁的野马,自从了结识了夏晓芸之后,便自己给自己勒上了 嚼子,戴上了笼头。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昔日那花天酒地的生活氛围,开始在人间 正道上循规蹈矩了。然而,他刚刚尝到了新生活的乐趣,还未来得及去细细品味, 所拥有一切,便成了一现的昙花和过眼烟云。 他沈武夷一生中除了母亲以外,唯一让她倾慕得五体投地的女人夏晓芸死了, 那种突如奇来,让人防不胜防的打击,对他来说是非常惨重的。 自从送走夏晓芸之后,他一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他的心连同他的灵 魂,都随着夏晓芸一起被埋葬了。尽管从她临危和临去前的一切迹像表明,她夏晓 芸既便醒过来,也不会走进他的生活,但,他不抱怨,也不自卑,相反,他认为他 此生能交上一个像夏晓芸那样集真善美于一身的知心朋友,他就非常非常之满足了。 然而,苍天太让他失望了,竟然连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答应他。他想:如果 说是给他这种游戏人生的人的一种惩罚,那么,直接受罚者应该是他沈武夷,为什 么要让一个无辜的好人代他受罚呢?对此,沈武夷无论如何也破解不开。都说苍天 有眼,在他来看,苍天恰恰是有眼无珠,地道的残废。 从八宝山人民公墓回来那天开始,他便足不出户,一个人躲在家里,终日里以 烟酒为伍。几个过去曾经和他在一起鬼混过的女友,接二连三找上门来,他不仅拒 不接待,还像轰狗似的把人家轰走了。女友都骂他:“这孙子怎么了?看丫那操性, 像谁干了他没给他钱似的……” 后来他有个拜把子兄弟来看他,那个人名叫林辉,是他当初在深圳打工认识的。 一度他因病被老板炒了鱿鱼,就在他前后无援,左右无助的时候,他向他伸出了友 谊之手,主动接他到他租住的,只有十几个平方的,阴暗潮湿一概不少,老鼠蟑螂 样样俱全的农民房里。他把他每月辛辛苦苦挣来的几百元钱工资,全部拿出来与他 分享,不,不是分享,他还要紧缩一部分来为他治病。 沈武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嗯,用点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为贴切。他发迹后, 亲自到深圳,把当初与他患难于共的兄弟接到了北京,拿了干钱二十万,为他兄弟 开了一家歌舞厅。他的这位兄弟,还真没辜负他的一番苦心,没到半年,他的小夜 莺歌舞厅,便在京城的一个角落里火起来了。 做为后台老板的沈武夷,不只经常关顾,而是把这里当成了他吃喝嫖赌的据点, 或者叫大本营,他的那位知趣儿的兄弟,为了讨他的大哥高兴,亲自出头,为他物 色美女,那几个摩登式的女友,都是经他一手介绍的。通过接触,他发现那金的奴 隶们,全是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对她们的态度是只能动兽性,不能动人性,换 句话说,她们是出来找钱的,不是找爱的!如果哪一个没有大脑的人,拿她们当正 常人去谈什么感情,那他就太愚蠢,也太悲哀了,实际他们能为他提供的只能是泄 欲工具,仅此而已。 和这些人,沈武夷从来都是你卖我买,各取所需,其余什么也谈不上。 认识了夏晓芸之后,他立刻同上述的一切划清了界线,几个月来,他没去一次 小夜莺歌舞厅,别说他那些断了财路的女友找不到他,连他那多个脑袋差个姓的结 拜兄弟也屡屡同他联系不上。他为了切断同他们的联系,手机不开,BP机报停;能 联系上他就怪了。他的兄弟不忍心让他这么折磨自己,特意来找他去寻乐,他为了 调他的胃口,说他们小夜莺歌舞厅最近去了一名唱歌的小姐,那小姐不仅貌美如花, 歌唱得也非常出色,闭上眼睛听,跟田震的韵味有一曲同工之妙。因为她年纪比田 震小,所以歌迷们都叫她小田震,据说那位小田震还是个正在读大学的学生,具体 哪个大学不知道,但学医这点是肯定的了。未了一再强调说,那位小田震纯洁得像 块美玉,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介入,和以往介绍给他的那几位小姐完全不同,他想 让他去认识认识她…… 他说了那么大一堆,他一直是闭目塞听,唯独提到大学生三字,引起了他的兴 趣儿: “你说什么,她是大学生?” “对呀,是医科大学。” “大学生到歌舞厅去唱歌?” “那有什么奇怪的,现在不是提倡半工半读吗?” “恐怕另有隐情吧?” “听说那家里很穷,供不起她,所以她才出此下策。” “好,跟你去看看,如果情况属实,就帮她脱脱贫,咱们当初没机会上大学遗 憾终生,不能看着今天有机会上大学而上不起大学的人终生遗憾。”他开着他那台 银灰色的日产凌志400 ,拉着他的结拜兄弟林辉,一起来到了他久违了的小夜莺歌 舞厅…… 仅仅几个月的光景,他那智商超凡的小兄弟,又给小歌舞厅增加了几处显而易 见的景观;首先,他利用外走廊那块不足一百米的空间,改造成了一个具有俄罗斯 风味的酒屋;酒屋的四壁全是由一根根人造桦树树干拼对起来的,像童话世界里熊 妈妈一家居住的小木屋。一进门有一条包着松树皮,长而宽的柜台,柜台的两边, 并排放着几个木制的像鼓一样的啤酒桶,那风格独特的木桶以及桶内那清纯适口的 新鲜啤酒,是具有二百年历史,一色是俄罗斯工艺的哈尔滨啤酒厂主动提供,让他 们代销的。 酒屋内让沈武夷过去一直看着不顺眼的,也确实是不当不正,观之不雅,又遮 挡人视线的几根廊柱,全做了别具匠心的处理,把它们变成了一棵棵有生命的,枝 繁叶茂的松柏树。每一棵树下均放着一张小巧玲珑,样式新颖独到的食桌,和食桌 相映成趣的是两个看样子才刚刚锯去的树干的树墩子。桌上放着特制的,又粗又大 的腊烛,那烛光织出的昏暗如梦的色调,给喝着咖啡,说着悄悄话的情侣们,提供 了一个非常惬意的氛围和契机。 原来歌舞大厅内的点歌台也重新改建了,改成了一个小型的,能够起落的旋转 的现代化小舞台,人站在台上,可以给观众提供四面八方的视觉…… 对这几道亮丽的风景线,沈武夷赞不绝口,不住夸他的兄弟能干…… 他们到歌舞厅的时间是六点过一刻,等沈武夷把所有新增加的内容,从头到尾 看过一遍之后,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唱歌的那位大学生小姐,是按规定 的七点过一刻,准时在歌台上亮相的。看来他的结拜兄弟没有夸大其辞,那小姐不 只貌美如花,气质也和一般女人不同。做为一个女人,拥有一副漂亮的脸蛋儿固然 重要,但仅仅有漂亮脸蛋儿还远远不够,还需要的有好的气质,没有好的气质,就 像中国传统的杨柳青画一样,颜色花梢,神色欠缺。此刻台上的这位小姐,所呈现 的精神、气质、形象,全在顶级,像一个没有一点瑕疵的艺术品。不知因为什么, 他竟在她身上找到了夏晓芸的感觉,是一举一动,还是一颦一笑?具体他说不好, 因为那种感觉如白驹过隙,一闪即逝,不好扑捉。 她唱的第一首歌,是著名歌星田震出道后一炮打响的那首《好大一棵树》,这 首歌是沈武夷最喜欢的一首通俗歌曲,对其中的每一个乐句,每一句唱词,他都非 常熟悉,而且他也经常在卡拉OK里唱,虽然声音粗哑一些,但音准和韵味都还不差, 每次唱完,荧屏上都会为他自动亮出最高分数。为此,可以这么说,台上那位唱歌 的小组,此刻她是在接受一个内行和专家的检查和评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