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春的往事 在宴庆接近尾声的时候,夏晓春急匆匆地赶到了,她不为赴宴,是特意为了赶 来看沈武夷一眼的。她告诉沈武夷,经过多方协调,市妇产科医院同意接收她了。 “妇产医院?不是夏晓芸的妈妈夏春玉所在的医院吗?”沈武夷自言自语道。 “怎么?你认识那里的什么人?” “噢!我有一个朋友的妈妈是那个医院妇产科的主治医。” “主治医?太好了,她叫……” “她叫夏春玉。” “嗯,说不定我要与她同舟共济,到时凭你的关系,让她多指点指点我这初出 茅卢的新手。大学里虽然书本上的东西学了一些,可临术经验却几乎是个零,比起 人家实战多的老师们差得太远了,咱得虚心向人家学习,请教!” “嗯,你这种谦虚好学的态度很好,我非常赞成,我相信夏妈妈一见面就会喜 欢上你的。” “什么?一见面?” “啊!” “为什么?” “首先,你有些地方很像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是……” “她叫夏晓芸” “巧啊,跟我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遗憾的是,她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到哪里去了。” “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 “你是说她……” “已经死了。” “死了?” “那是一年以前的事了。” “你们……” “我们是好朋友”。 “嗯,看得出来。” “都要登记结婚了,可是……” “遗憾!” “不,遗憾的是,直到她临终前我才知道。” “知道什么?” “她心里爱的不是我。” “什么?” “是的,她爱的是曾经和她拥有过共同岁月的人。” “那……” “由此我明白一个道理,共同岁月之于婚姻,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是呀!” “好了好?我这倒插笔太长了,还是书归正传,谈谈你吧。你放心,夏妈妈那 儿包给我,等你上班之后,我抽空到她家去一趟,一定为你们接上那条热线,怎么 样?我指的是生活,有什么困难吗?有就只管提,别不好意思,那种死要面子活受 罪的人,我不赞成。” “你既然说到这儿,有件事我还真得向您解释一下。” “什么事儿?” “上次借您的那笔钱,主要不是为我,是为我爸爸!” “为你爸爸,他……” “他不是我亲爸爸,但,他待我比亲爸爸还亲。” “那……你的老家在什么地方?” “我老家在黑龙江省的一个偏远的山区。” “北京和黑龙江相距那么远,你是怎么认识您现在这个养父的呢?” “咳!”晓春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了,那些事让一个头脑灵光的作家听了, 一定能编成一本书。” “说说听听可以吗?” “可以,不过不耽误你做事吧!” “今天的事就是吃喝玩乐,没什么正事儿,你这是唯一一件正事儿。” “好!”那我就说给你听听。”晓春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我的家乡很穷, 说了你可能不信,一家几口人盖一床被子,两口子穿一条裤子的事决非天方夜谭, 而是大有人在。其实我的真正的老家是山东,粮食偏紧那年,父亲和母亲为了活命, 逃荒到了黑龙江。我的父亲会一手好木匠活,到那儿后没用多长时间就窗户眼儿吹 喇叭——名声在外了。不仅是本屯人打造箱柜找他,连东西南北,十里八村的也都 来找他,父亲他虽然木匠活好,可就是脾气太倔,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竖的好吃,横 的难咽的人。 我们那个村的一村之长,叫柴朗,背地里,人们都管他叫豺狼。在我们那山高 皇帝远的地方,他是黑瞎子打眼罩——一手遮天,没人敢不听他的。他是金口玉牙, 说啥是啥,他要说鸡旦有把,你得说是树上接的,他要说毛驴子长角,你得说,可 不是嘛,我眼看它把老牛顶了个跟头……我爸爸不吃他那套,一次村长的女儿结婚, 他让爸爸给做一套家具,我爸爸没白天没黑夜的忙了一个多星期,结果活完了之后 他不付给手工钱。爸爸和他争吵了起来,怕丢面子,他死逼无奈,把手工费给了我 爸爸。我爸爸那儿觉得是按劳取酬,属顺理成章的事儿,他这儿可记了仇了。从此 后,他便利用职权,在大事小情上开始报复起我爸爸来了。为了不让我爸爸的一技 之长得到发挥,不管县里的,公社的,大队的义务工,全有我爸爸的份儿。 更有甚者,他为了达到栽脏陷害我爸爸的目的,竟让人把生产队的玉米棒子藏 在我家的柴禾垛里,翻出来后,不问青红皂白,把我爸爸当盗窃犯捆绑起,送到公 社拘留了十来天,脸都让人给打肿了。 我爸爸那宁折不弯的主儿,哪受得了那个窝囊气,从公社放出来后,他抄起木 匠子,直接闯到村长家,见到那狗东西,他二话没说,抡斧子就砍,一斧子下去, 砍掉了狗东西的一只耳朵,要不是那狗东西躲得快,脑袋当时就开瓢了。 结果,我爸爸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两年徒刑。从监狱出来后,整个人全变了, 最突出的一点是嗜酒,整天价喝了醉,醉了喝,几乎没有一时清醒的。 过去他对我妈妈非常好,两个人同甘共苦那么多年,别说吵架,连脸都没红过。 这下可好,喝上酒之后,连我妈都不认了。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张口就骂, 举手就打,打得我妈周身上下,新伤旧伤压着…… 我妈一是看在以往的夫妻情份;二知道他精神上受过刺激,所以,一忍再忍, 竟忍了十几年。 九六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一个贫农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这在我们那贫穷落 后,愚昧无知的小山村,是百年不遇的事,真赶上中了状员一样,别说妈妈,连全 村人都替我高兴。但态度冷漠的人也有,谁哪?竟是我的爸爸。害了酒癖的爸爸之 所以不同意我去上大学,是因为缺钱买酒,想把我卖给一个比我年龄大二十多年的 老赌棍。那早以对我垂涎三尺的老赌根愿意出五千块的彩礼。 妈妈是个小事糊涂,大事聪明的人。为了我的前途,一向在爸爸面前表现得十 分懦弱的她,关键时刻,一反常态,勇敢的站出来,同爸爸据理力争。爸爸骂她, 打她,她没有屈服,最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声色俱厉的对爸爸说:“如果你 阻止我女儿去上大学,我就同你离婚”,正在气头上的爸爸,也不甘示弱:“好! 离就离……” 其实,看我妈妈那些年被我爸爸折磨得那个样,我早恨不得他们能够离开,不 然妈妈迟早是会让他给折磨死的。由于强烈的母爱所至,做为同情和理解她的女儿, 我自然站在她这一边。 就这样爸爸妈妈总算结束了长达十几年的内战,在一纸判决书面前,忍痛分开 了。 我妈妈的山东大煎饼做得很好,她主动提出要随我到北京,说她可以用做煎饼 挣的钱,供我上学…… 我一考虑,虽然那样做,妈妈苦了一点,但,总比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让我 牵肠挂肚的好啊! 妈妈同我一起进京来了,在学校附近一个老北京四合院儿里落了脚,我们住在 房主人一半装杂物,一半出租的,“一国两制”的小平房里。由房主出头,以他坐 地户的名誉,办了一个营业执照,妈妈的煎饼摊儿,便在我们租住房不远的街口开 始营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