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与叶贞青分开后,宋梅回到家里,在书房找到了李柏杨,这男人正趴在桌面小 憩。 她悄声走过去,看见他的电脑开着,萤幕上正自动播放着一张张的照片。 这些都是从前他与叶贞青出游的照片,有两人亲密相依的合照,更多的则是叶 贞青巧笑倩兮的独照,为她拍下这些照片的人,显然就是他。 他正在看着照片回味与叶贞青的过往吗?而自己明明知道他有多爱照片里的女 子,却使力地拉住不让他靠近所爱的伊人,只能透过照片思念对方…… 此刻,她忽然觉得心好冷,冷得绝望了。 “你回来了?”趴在桌上小睡的男人醒了,看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电脑萤幕看, 他立即将电脑关闭,回头见她仍呆呆站在原地,他叹了口气问:“你上哪里去了? 我买完东西回来就没见到你。” “我开车出去闲逛……你买了什么?”她没有说出自己与叶贞青见面的事,刻 意将话题转开。 “我看你睡了好久,错过了好几餐,怕你醒来会肚子饿,所以去帮你买鳗鱼饭 回来。” 宋梅一愣。原来,他还会关心她,帮她买吃的去了。 “肚子饿了吗?东西已经冷了,要不要我去帮你热一热?”他问。 她挤出笑容来,点了头。“好,麻烦你了。” 他立刻转到厨房去帮她热食物,不一会,微波过后热腾腾的鳗鱼饭就端到她眼 前,可她吃了一口便哽咽,因为这是她最爱吃的那间店卖的鳗鱼饭,没想到他竟然 知道…… “买错了吗?不是林森北路的那家鳗鱼饭吗?”他看她只吃了一口就停下没再 动筷子,马上追问。他记得金秘书说过她最爱吃这家的鳗鱼饭,因为不知道地址, 还特地打电话问过金秘书才专程开车去买的。 “是那一家,你没买错。”食物滑到胃里去了,可是心酸的情绪却仍梗在她心 里化不开。 “那就好。吃吧。”没错就好。他微笑了。 “既然我们没有要去旅行了,你不打算销假上班吗?”她努力咽下食物,故作 轻快的问。再好吃的食物,说实话此时她也食不知味了。 “不了,这段时间的工作我都赶完了,既然有假,我想待在家里……陪你。” 他刻意看她一眼,顿了下说。 宋梅再度怔住,迷失在他温柔的眼神里,探究不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时,连肠胃都来作怪,吞下去的鳗鱼饭不断在她胃里翻搅,让她感到很不舒 服。 “怎么了?吃不下吗?”见她又停下筷子了,李柏杨问道。 她轻轻摇头,还是坚持吞着那已经不知是什么滋味的鳗鱼饭。 “对了,我还买了味增汤。忘记热了,你等一下,我弄一弄马上回来。”他想 起这件事,立刻又回厨房去。 他一走,她马上难受的抱住肚子,可能是近来压力太大了,让她消化不良。 她想开口要他顺道倒杯水过来,可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倒。她往厨房走去, 却正好看见他低头在打手机。 见他眉头深锁,显然对方没接,他切断又再打,浑然没有发觉瓦斯炉上的汤已 经滚了。 他顾着不断拨打电话,脸上神情也越见焦急,直到闻到微微的焦味才终于发现 汤快要烧干了。 手忙脚乱的赶紧关火救汤,他根本没注意到她在门边注视了自己好久,在他忙 着救汤的时候,她逃回了餐桌前。 不久,他端了剩不到半碗的味增汤出来。“不好意思,我没看好炉火,汤被烧 得剩下一点,味道应该也不好……算了,别喝了。”他带着歉意的表情说。 “没关系,我可以喝。”她把汤端过自己跟前喝了口,味道好咸,还有焦味, 但她还是忍着反胃一口一口的喝进肚子里。 因为,这可能是他唯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她热汤了。 她喝完汤,抬头看他依旧盯着手机,心不在焉的模样。 看来叶贞青真的遵守了承诺不见他,不过他找不到人,很心急吧? “其实……我刚才见过叶贞青了。”她突然说。 “你去见她?”他表情惊愕,像是想问她为什么见面? “事实上,不是我去见她,是她来找我。”她解释的说,为他的反应微微感到 受伤……就算是她主动找的又如何?大老婆去见“小三”,这应该也算正常吧?她 自嘲的想。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李柏杨 定定看着她,进一步说明自己的态度。 “嗯……”是任何一方吗?叶贞青看起来那么脆弱,相较于她这妻子的强势, 他应该比较担心对方吧? “贞青找你谈了什么?”他严肃的问。 宋梅深深吸口气,发现自己现在似乎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了。 “她要我帮忙将她藏起来,让你找不到人。”她终究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她为什么要——”他睁大了眼,却蓦然止住话语,因为猜出叶贞青为什么要 这么做了——她想再次自他生命中消失。 只是,她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将这件事告诉我?”他心绪不定的问向宋梅,很想知道 她是怎么想的。 她朝他笑了笑,这笑容有多苦她自己看不见,所以不晓得,可是他看在眼底, 心立即就揪成一团。 “你眼光很好,她是一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好女人,如果我是你,也会喜欢上她 ……” “宋梅……”李柏杨的胃开始不由自主的缩紧,发现听见这些话由她口里说出 来,竟是让他恐慌不已。 无声的泪水逐渐蓄满宋梅的眼眶,她哽咽续道:“她说不想破坏我的家庭,但 感觉上,是我破坏了你们……我明知道的,你爱的是她……” 他整个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柏杨,可以了,你的煎熬可以结束了,我愿意无条件放你自由。这一次,我 们真的离婚吧。”她终于说出口了,眼角也悲戚的流下眼泪来。 而他的表情,则是前所未见的震惊。 火爆的女人闯进会议室,此刻里头正坐满了在开会的公司干部,这个场面众人 五天来已经是第三次看见,纷纷马上自动的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闪避。就连站在 台上口沫横飞报告业务的人,都飞快地跳下台要跟大家一起走。 “等等,你们先别走,请留下帮我做个见证。”宋梅开口把大家拦下来。 见证?见证什么?“这个……”众人不解其意,为难地看向坐在首位的男人。 “那就坐下吧。”李柏杨终于点头让他们留下。 众人于是小心翼翼的又坐回自己的位子。 宋梅走到会议室中央,挑衅地看向一脸严肃的李柏杨。“大家听好,我和你们 老板要离婚了!” 她这句话一出来,大家忍不住“啊”了一声,接下来却是一片尴尬的无声。 小老板要离婚的事,近来早传得沸沸扬扬,将卸任的“李太太”也数度进公司 谈判,但就算有结果了,有必要用这么劲爆的方式昭告天下吗? 而尽管诧异得要死,但在李柏杨面前,大伙怎么也不敢表现出太夸张的样子, 全都憋着不敢出声。 “我没同意。”当事人之一的男主角冷冷开口说。 众人不免又“啊”了一声。原来是还没谈妥啊…… “不用你同意,我决定就可以了。大家好聚好散,这是离婚协议书,在众人的 见证下,你就签一签吧。”她爽快地丢出自备的离婚协议书到他面前。 怎知,他看也没看就将离婚协议书丢进垃圾桶里。 “你——”宋梅顿时气结。“为什么不签?”她质问。 “为什么要签?”他反问。 “你明知故问!” “不,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我没有跟你离婚的打算。”他冷静的说。 她狠狠地瞪他。“不管如何,我都决心离定了!” 他也直视她的眼睛。“我不会签字的。” 宋梅嘴一抿。“那么……好,大家来评评理,用舆论来帮我解决这件事。”她 转向众人。 “评……评什么理啊?”有人不解的问。人家夫妻闹离婚,怎么扯上他们了? “我想离婚的理由是……”宋梅刻意瞥了蹙眉的李柏杨一眼,然后哼了一声, “这家伙刻意刁难我娘家,好好一个投资案偏要提高签约金,这么瞧不起我娘家, 这种老公我不要了。婚姻合则在一起,不合则离,你们拜托他不要再婆婆妈妈的拖 时间,快点跟我签字离婚吧。” 众人一听,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什么跟什么呀?之前大家都认为是男方对婚姻无感,想不到现在却是女方求 去,而且还大刺刺的当众逼离? 啧!这宋家的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强悍。 “我与京星之间的生意往来和我们婚姻无关,我也没有瞧不起宋家的意思,用 这个当离婚借口太牵强。”李柏杨淡淡的反驳。 “怎么会牵强?我们的婚姻本来就建立在利益上,如果你不肯彼此互惠,那么 维持这个婚姻有什么意义?” 所有人的嘴巴越张越大。她可是第一个敢将上流社会婚姻状况说得这么明白丑 陋的人,但是,她的丈夫怎么连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还是那么镇定? “如果你认为有互惠才能维持我们的婚姻,那就太抹煞我对你的感情了。”结 果他居然这么说。 “感……感……感情?”她舌头严重打结了。 不只她,就连其它人也都瞪凸了眼睛——冷峻无情出名的李柏杨,要跟妻子谈 感情? 事实上,说明白点,大家很早前就预料到这对夫妻早晚会离婚,因为很清楚当 初结婚时男方就是这个态度——可有可无,不爽随时就离——但是,他刚才说了什 么?感情?这两字怎么可能自他嘴里说出来? “是的,你不能否定我对你的感情。”李柏杨正经严肃的说。 宋梅口水一咽,现在就是有话也说不下去了。 “先回去吧,我还要开会,等我下班回家后我们再谈。”他声音放柔了。 可她才不吃这套,没达成目的前不走。“除非你签字,否则我不——” “我不会离婚的,至少,现在休想要我签字。”他沉声道。 见他的态度非常明确——明确的说不,她用力瞪着他。 “我还是那句话,现在不离,后悔别怪我!”说完,她跺着脚出去了。 众人看她气呼呼的离开,再回头看着自己老板一脸的阴霾……啧!这对夫妻真 猛,居然把家务事闹到会议桌上来了,那,现在这个会还开不开呢? 一时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开会!”下一刻,男人阴沉着脸色下令。 大伙没人敢啰唆,立刻继续开会,但接下来的整场会议中老板都森冷着脸,让 每个人连讲话都结巴,草草报告完自己的事便赶紧走人。 等会议室空无一人只剩下李柏杨后,金秘书上前问:“不走吗?”他该回自己 的办公室了。 他没有动,仍继续坐着。“金秘书,有没有可能……我同时爱着两个人?”不 管在工作或私事上,他没有瞒她任何事,包括贞青回来的事也一样。金秘书了解他 所有的状况,而现在,迷惘的他需要有个人给他指引。 金秘书同情的看着他,想了一下后开口道:“感情就像潮汐的牵引,有盈满也 有缺损,喜欢一个人无法恒久停留在全满的位置上,有些人既然分开了,永远留在 心底就可以,这对自己曾经真正爱过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他一震。“你劝我放弃贞青?” “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没办法要你放弃谁,但过去的感情经过多年沉淀,在你 心里也许已经改变了而你不自知。我只希望你跟着自己现在的感觉走,这样将来才 不会后悔。” 李柏杨敛容不语,陷入了深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