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翻了个身,身下的触感软绵绵的,感觉非常非常的舒服,舒服到让她打算 就此沉眠,不要再苏醒过来。 左密幽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小呵欠後,准备拉高丝被把自己埋个密实,睡个饱 饱——突然间,她迟疑了。小手转而将身上的丝被给拉开来,僵硬地坐起,缓缓 低头瞧著身上的丝质睡衣,这一呆,就是十分钟。 慢慢地,她又转过头去,一大片落地玻璃窗映入眼帘中,明净无瑕的窗子外 头竟是白皑皑的奇异天地,在下雪吗? 她疑惑著。 莹白雪花依然软软地自空中飘落而下,轻舞飞扬著。银色世界没有一丝尘埃 干扰,显得神秘亦宁静。 就只有雪花飘落、飘落、不断飘落、一直飘著…… 左密幽眨了眨眼,怔怔地望著窗外许久许久。而後,她起身,像抹游魂似地 踏上长毛地毯,踱步到明净无瑕的玻璃窗户前,小脸贴住玻璃窗面,狠狠地、用 力地、仔细地观看户外世界—— 雪,现在的确在下雪! 好奇怪哦,怎么会下雪呢?是幻觉吗?她又眨眼,可是脑袋的幻觉却怎地也 眨不掉。 左密幽赫然又发现到,旁边有一扇门扉可以让她步出户外。她轻巧地踅过去, 打开门,沁心冷意立即扑来,她毫不畏怯,一身单薄地跨出门外。 在跨出门的瞬间,脚板传来尖锐的冰冻感,直冲脑门,冻得她直打哆嗉,她 却执意再往前走,弯下腰去捧起一堆雪,撒出。 「哇!」她惊呼,开心地在雪中转圈圈。「雪耶,是雪耶!下雪了,居然下 雪了……」一睡醒来,她竟然置身在雪地里,太不可思议了!但她不愿追究到底 发生何事?管他像梦又不似梦,这是她第—次亲眼见到真正的雪景,她好开心哩! 「你不要命了!」在她听见斥责声的同时,身子被打横抱起来,旋即被带进 屋内,沁心的寒意也因为屋里的暖气而消失。 被放进沙发内的左密幽惊奇地望著他。「咦?夏炽?你怎么也跑进我梦里来 了?好怪!这个梦也太热闹了点吧?」 「你还没有清醒?」夏炽横了她一眼。 「清醒?」明亮的水眸渐渐泛出迷蒙来。「我……我是在作梦没有错吧?对, 我现在在作梦,就只有在梦里才可以无所不能,也只有梦境才可以把心中的想像 幻化出来……」 「你有时候迟钝到让人想掐死你。」就因为搞不清状况才穿著单薄睡衣走出 户外,在雪中嬉戏,完全不怕被冻伤。 哈啾!为了配合他的诅咒,左密幽果然打了一记大喷嚏。 「清醒没有?」他再问一次。 左密幽又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慢慢调移视线,巡望著比她租屋处还要宽敞 一倍的大卧室,接著整个人更讶然了。卧室里充盈著优雅风味,各种摆饰陈设不 仅精致绮丽,而且都是所费不赀的高档货。 她的脑袋又开始昏沉了,身子也愈来愈觉得不舒服。就不知是因为刚才风寒 所致,还是被夏炽给惊吓到? 「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虚弱地问,终於承认眼前所见到的全部是 实景,非梦境。 夏炽倒了杯热茶给她。「喝。」 她接过,手包握著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著,感受暖和温度从唇间一直 传输到胃部。身体是暖和些了,然而不安却一直在扩大当中。 「这是哪儿?」恢复了点元气,左密幽再问。 「纽西兰。」 「纽西兰?!」她杏眼圆瞠,喉咙发出沙哑、粗嗄的疑惑声。「我、我为什 么会在纽西兰?我明明在台湾,怎么跑到纽西兰来了?」 「我带你来便来。」他答得轻松,好似出国这件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捧杯的手却开始发颤。「我明明记得我正在拍戏,可是摄影棚灯光突然全 部熄灭掉,我正要去问个究竟时,哪里知道一股奇怪的味道突然扑鼻而来,我一 下子就昏沉过去,接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以沙哑的声音重拼起昏睡前的记 忆过程。 「你当然记不得,我故意让你睡上一觉,预备送给你一份惊喜。」夏炽扬起 微笑来,温和地解释著。「我带你搭乘专机来到纽西兰,住进这栋别墅里,目的 就是为了让你欣赏真正的雪地风景。」 哐啷一声,杯子滑落,摔成碎片。 「需要吓成这样?你的演出未免太过戏剧化。」他嘲笑她的反应,也觉得有 趣极了。 左密幽无心反驳他的调侃,只抬起呈现惨白状态的脸蛋,颤抖地问道:「你 说得好简单,仿佛纽西兰是你家後院、厨房似的,随便你出入。」要知道,护照、 签证之类的证件,她根本从没办过。 他自若道:「是不困难,我想去哪就去哪,不必花费太多工夫。」谁敢拦他? 谁又敢不让他携伴出境? 左密幽愈想愈害怕。他有专机搭乘,出入海关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平民老百 姓哪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除非他有特殊身分! 对了,就是这特殊身分令她恐慌…… 事到如今,她如何纵容自己再糊涂下去?再硬拗也没有意义。 她咽了咽口水,才哑声道:「你跟K 集团的关系很好?」即便明知她将面对 「骇人听闻」的事实,但一切的一切已经容不得她再抗拒真相。 夏炽潇洒地坐进纯白色系的沙发内,指责的神情转为满意。「好不容易啊, 你总算愿意面对事实了。是,我与K 集团关系匪浅,如同我曾经介绍过的身分, 我在幕後操纵著K 集团。」 她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在地毯上不断来回踱步著、不断走著。 「既然你是日理万机的伟大企业家,为什么你不忙碌自己的事业,莫名其妙 跑到巷子口耍白痴干么?更可恶的是,你为何让我看见你?你怎么可以让我看见 你?怎么可以……」怨怼爆发出来!恼他不当的出现,他不应该出现在她眼前! 「难道我错了?」她口气还真凶恶,且没有道理。 「对,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不应该走出你的集团,你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 你不应该蹦出来的!」左密幽丧失理智地指责他,她豁出去了,她有预感,接下 来又要面对美梦破碎的打击,她又要尝到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滋味了。「你为什么 要冒出来?你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地当你的企业家?你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因为 你的出现,我满怀期待,以为成功来临了;可现在,希望又破碎,你害我痛苦, 你是坏人,你分明是现身来害我的!」 面对失控的女人,他居然还有谈下去的欲望,夏炽倒也佩服起自己来。「我 为你而来,你不仅不感激我,还怪我,我的心意被你辜负的很严重,我很失望。」 「我没有逼你出现!」她大嚷,心头的惶恐加深了她的悲愤。「我没有命令 你为我而来!况且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也相信我绝对没有那么大的魔力吸 引你到我身边来。说吧!你亲近我到底为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吧!我保证不再当 鸵鸟,玩自欺欺人的游戏。」 是到了该揭开真相的时刻。 夏炽品茗,闲适的态度对照出她的暴躁,更是把她激到面无血色。 「一切的开始源自於我的无聊,闲来无事的我,有一天找苍天打了个赌,它 也接受了我的战帖,而挑战的目标就是你,於是我便找上了你。」他平静地说道。 左密幽瞠目结舌,久久後才找回舌头。 「你、你神经病啊!」她快要崩溃了,娇脆的嗓音早就粗哑到不成调,怎么 也预料不到会听到这种无厘头的解答。 「骂我神经病?很有趣的说法。」他并未动怒。「不过你是否要慎重思索一 下,倘若我不当你口中的神经病,那就不会遇见你,你就不会挣来这半个月的快 乐时光。」他交叠起长腿,魅惑的眼流泄出狂妄神态来。 亏他敢说!快乐时光?「这么说来,我还得感激你喽?」她磨牙! 「你确实要感激我的突发奇想。」他大言不惭。 忍耐!她得发挥高超的想像力才能跟他瞎扯下去,反正跟他相处的这段日子 已经很疯狂,要继续「荒谬」下去也无妨。 「请你再告诉我,你跟苍天对赌的主题是什么?」 他慵懒地伸展躯干。「赌你能否让我感受到渴望的滋味?」 「渴望的滋味?」她一愣,又是吓坏她的答案。而且忽然间觉得,她是不是 得要配合他的「突发奇想」,才能将剧情延续下去?「结论呢?谁输谁赢?」她 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极想知道他的答案。可笑啊!她选择了配合他。 「我输了。」他坦然承认。 「你输了?」声音又变了调,他的说法让她觉得……他喜欢她! 凝视的黑眸倏变凌厉,灼烈的目光紧盯不放。 心已慌,再加上掠夺的视线让她心跳加快、又羞又窘。她垂下粉颈回避这令 她无法承受的迫人气焰。 夏炽爱煞了她的神态。 「我享受著与你相处的每一刻时光。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听你的谬论;我 渴望看见你的笑、你的哭,还有你的愤怒。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未发生在我身上, 却因为你而让我初尝到了这种新鲜滋味,也了解到何谓渴望。我想,你对我是有 绝对的吸引力,你拥有的神奇魅力诱惑著我在不知不觉之中爱上了你。」 嗄?! 她又半天说不了话,他吐露的字句像烈火般朝她焚来,热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有窒息的感觉。 「这么简单就说出「我爱你」这二个字,你把神圣的三个字轻易地就说出口, 太容易了点吧……」是否因为骗死人不必偿命,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放厥辞? 「心随意动,我只是把心中所思化成语言,自然地告诉你。」她的存疑与抗 拒在他眼中都是值得玩味与欣赏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愿赌服输的我必须付出 一项代价。」 「什么代价?」 「把生命交付给你!」 不意外的,左密幽再度张口结舌,脸色苍白地凌瞪他。 只是这回,她只发愣三秒钟,而後突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此情此景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电视剧里头的女主角,她正在演出 一部由夏炽编剧的奇情之爱。 哈哈哈…… 「很好笑?在我宣告爱上你之後,当我愿意把生命交付给你的此时,你竟用 狂笑回应我的告白?」他露出最无害的绝俊笑容,然而眼瞳里的深沉与危险,在 在显示出他的愤怒与势在必得的决心。 「我是儍眼了。」左密幽「咚」地一声跌坐於地毯上,小脸埋进手心中,原 本的狂笑渐渐变成了呜咽。「我快疯掉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你这 种人?而且还让我遇上了?」呜呜呜…… 「我以为你该懂。」她天马行空的本领一向高强,他不以为他的做法有「过 分」之嫌。 「我怎么会懂?我怎么知道这世上真有你这种病态男人?我以为那只会出现 在戏剧里,只会出现在萤光幕中。」呜呜呜…… 他走向她,蹲在她面前,强势地掬起她的容颜,审视著她的无奈。「听来挺 悲哀的,我的出现对你而言仿佛是场灾难。」他幽幽道。 「确实是灾难。你为什么要把厄运带给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指控道, 这正是她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哼了声。「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真当我是恶鬼?」不过他没有跟她计较 言词上的不敬,只是好心地警告她调整心态。「你若是要把我当成凶神恶煞,那 么只好请你继续承受我所释放出来的恶。」 「我为什么要承受你的恶?没有道理,我跟你无怨无仇,我为什么活该倒楣 要接受你的制裁?」难道衰鬼的能力无远弗届,她注定倒楣一辈子?「真不懂当 初你为何会挑中我来打赌?为什么要锁定我?就算你无聊到翻天,但全世界的人 口这么的多,你为何偏偏选中我?」 浓眉蓦然深锁。 「你对我仍旧没印象?」看她一脸呆滞,他再问:「你忘了你在八岁那年曾 经见过我?」 「有这种事?」她惊奇地反问。 「几回在天宫学院门外,你噙著嘲讽的冷笑、一迳地用著仇视的眼神恨瞪我, 当时的你年纪虽小,却表露出对我的极度不屑。」 「天宫学院?」她怔住,想了会儿後才喃喃说道:「我记得那是一所超级昂 贵的名门学校,我小时候好像去过……呃,不是进去校园内,我只能在校门口走 来走去,偷看美轮美奂的校园。」她愈讲愈心虚,好像被抓到了什么小辫子。「 然後呢?除了瞪你之外,我还做过什么事?」 深沉莫测的眼凝视著她的四肢百骸。「你可以不屑地恨瞪我,却不记得我?」 左密幽不敢吭声。 「你可记得你曾说过什么话?」 「什么话?」她惶悚不安地小声询问。 哼!什么嘛,你真的以为自己很棒吗?哼!还不是因为你是含著金汤匙出世 的关系!要不是上天特别眷宠你,赐给你幸运,让你变成天之骄子的话,你也不 过走个平凡小孩而已。 哼!要是你跟我一样都是平凡的小孩子,你也不能耀武扬咸了,你也就不能 上昂贵的好学校、乘坐豪华大轿车,还有佣人服侍你。哼!你要是个平凡小孩, 也就不会吸引我的注意力。哼!要是我跟你一样有好家世,我也可以当公主呀, 哼!你不过是好命罢了,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哼!都怪你,害我要站在这里偷瞪你、偷骂你!哼哼哼…… 「……你说过这些。」他不断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像魇魅般地笼罩住她。 左密幽怯抖的更厉害,她的心脏好像被他揪紧住。「就因为我曾经狠狠痛骂 过你,所以你记恨到现在?也因为我恨过你,所以你才会记起我这个人?才拿我 开刀?」 「你想起来了?」 「不!我没有记起你,我对你……对你没印象……」她支支吾吾的声音好轻 好轻,深恐音量重了些就会卷起漫天风暴。 果然,他脸色阴沉,指控的视线逼得左密幽不得不再开口解释。 「不要怪我,是我骂过太多的天之骄子。」她绞扭手指头,面对这可笑到近 乎疯狂的场面,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真相是……我不仅有骂过你,我还 骂过很多很多的有钱小孩。在我小的时候,每当我有不如意或是生气时,我就特 别痛恨那些天之骄子,於是就乱迁怒,专找富家千金或富家公子聚集的地方,偷 偷咒骂他们好发泄火气,而且我骂完後就会赶紧溜掉,也因此我根本不会特意去 记住那些被我骂过的倒楣鬼。况且,那时候都还是小朋友的年纪,做事情都很幼 稚的嘛!」只因不可能跟这些富家小孩有所交集,所以她总是在发泄完情绪後便 掉头走人。 「你骂过很多有钱小孩?」唇角扬起了,连他都开始觉得荒谬。 粉颈垂下,根本不敢面对他。「对……对啊,多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楚…… 我是真的不记得与你之间发生过的「过节」。」 她的说法让他当场变成笑话。 一个从小被捧在掌心呵护,周遭人只会称许、臣服、拥戴、讨好的天之骄子, 何时尝过被贬抑的滋味?然而她赐给了他,让他烙记於心头,於是造就出今日的 打赌姻缘。 哪知道从头至尾只有他自己印象深刻,她根本不记得他这号人物。 幽凉的气息漫天飞敌,凉飕飕的没一丝温度,左密幽觉得自己即将面临比被 外头风雪冻死还要可怕的遭遇。 左密幽手脚都发了凉。但那漫散的恶寒仍然不断地渗进她的肌肤内,明显地 告知夏炽的不悦。 「你、你真的是因为……因为我瞪过你、骂过你,所以你追来报复我?」虽 然觉得他的行为不可思议,左密幽还是忍著尖叫的冲动放胆询问。 「你不是爱幻想,最会瞎掰故事,还以制造梦幻的电视剧为荣耀?!而我的 行为只是乖张一点点,很难接受吗?」他反问她。 「但那是做戏啊!戏终究是戏,在戏里可以任意夸张、可以不负责任、可以 恣意妄为,可瞧瞧你现在的行为实在是……是……」很可笑这三个字她不敢说出 口,深怕没命。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她,千万千万不要随便在人後骂小话,否则 难保有一天惨遭报复,一如她此刻的遭遇。 「是很有意思,我把梦幻的想像变成实际剧情。」他接口道,语气异常平静。 他大概气疯了。「好,不提小时候了,那么现在真相大白,你还要宣称爱上 我吗?」 「为何不?」 她倒抽一口气。「这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 「我不认为。」 欸!螓首几乎要垂到地毯上。 「看来真相不仅没有带给你惊喜,反而制造出你的痛苦?」夏炽完全看不出 她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左密幽绞扭著手指头,绞到指关节都痛了。 「要我怎么开心呢?」她无声地低喃著。K 集团,它是令人震撼的跨国大企 业,神一般的组织,可以撼动世界经济体系的跨国公司。对她而言,那是一个攀 触不到的世界,高高在上的天地。 可自称K 集团幕後操纵者的年轻少主却对她宣告爱意,而且非要她不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气,还是不可思议的好运气,照理说,她该顺势把握 住这绝妙机会,尤其他宣称爱上了她! 然而思忖许久,反覆考量後的左密幽却道:「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下,我 们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忘了先前的故事,我们维持现状,你偷偷投资 我的新戏,继续当我的男主角,我们等到这出戏拍摄完毕後,再来商量下一步该 怎么走,如何?」 「不!」冷水泼下。「钱,可以投资;戏,别找我演。」 「没得商量?」她好失望。 「商量?」他的口吻流露出了恶意。「在我宣告已将生命交付给你的此时此 刻,你惦记著的依然只有你的新戏、你的男主角人选。幽幽,这样不对哦!」阴 森的微笑分明是种威胁。「幽幽,你应该狂喜,你应该很高兴我把自己送给你。」 「是啊,我……我是狂喜、我是高兴……我高兴到想哭……想哭哇……」呜 咽一声後,左密幽突然狂哭起来。 底牌翻开了,已由不得她再去模糊。 她哭泣,她想藉由泪水流泻掉涨满胸臆的郁结,因为她清楚,感情一旦释放 就难以收回,而深恐被衰鬼再度捕猎的她根本不敢去承接这份突如其来的幸运。 她不想接受他的爱。 夏炽阴郁地瞪著她,她的疯癫加上下按牌理出牌的行为让他完全没辙。 左密幽呜呜咽咽地说:「我认命了,我不再怀抱希望了,我决定放弃你,我 再想办法寻找新的男主角人选好了。我们就当从来没有相遇过;我们就当从来没 有认 识过。你别再说你爱我的恶心话,我也不要你把生命交付给我,我受不起。 这段时问的相处我们就当是场梦好了,如今清醒,各自面对现实吧!」她再也不 敢奢望他委屈身段协助她。 「你选择放弃?」夏炽无法理解她竟然做出这种抉择。 「不然?」 「我本来以为你在听完我的告白後,会开心地扑到我怀里。」 水眸泛漫泪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很期待我按照你设计的情节当花 痴对不对?你以为当我知道你那高贵的身分後,会欣喜若狂、并且毫不犹豫地扑 进你怀抱求取你的宠惜,因为我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呵呵,老套的剧情!我一 点儿都不讶异你会这么想像我,我也不否认我是很想这么做,但只要想到最後结 果……」她倏地冷笑起来。「倘若按照你设计下的情节去诠释「凤凰」这角色, 结局可以预知,不用一年,你会一脚把我踢开!」 夏炽突然转身按了个键,回头跟面如槁灰的她道:「送你一项礼物。」 「什么礼物?」她停止啜泣,水汪汪的大眼睛谨慎地瞅望他。「你又要玩什 么花样了?又想吓唬我?你因为我的拒绝又要报复我了,对不对?」 他未回话。不久,门打开,进来四名大汉,四名高大的壮汉费力地抬进一只 黑色大布袋,布袋里头似乎有「东西」在蠕动著,应该是有生命的人吧? 「这在做什么?绑架?」从布袋里还发出呜呜声,更证明了她的猜测,左密 幽惊骇地问著夏炽,却得到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份礼物你一定喜欢。」夏炽朝大汉使了记眼色,教魁梧大汉将布袋封口 打开。 左密幽喋喋不休地猛问:「绑架?你怎么干起绑架的勾当来了?」 「我绑他是为了协助你,感激我吧!」 她发著抖,拚命摇头。「不、不要,我才不要当绑架案的共犯!我跟你又不 熟,别把我牵连进去。」她连连後退,明哲保身要紧。 「你可以继续跟我撇清关系,只要你不後悔。」轻讽的口吻依旧带著阴冷的 暗潮,这一刻他总算清楚地发现到,左密幽十分排斥他。 一名男子从布袋里头滑出来。他背对左密幽,看不见脸孔,不过及肩且微乱 的黑发带出一股不羁的气质来。 只是不羁的气质瞬间又从他身上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荡的调调。蓦地, 他回首,虽然逆光,但在他回头的一刹那,左密幽当场呆住! 没有表情的五官怎么跟夏炽……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左密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著眼,但一模一样的面孔并没有从眼前消失。 「他的脸……他的脸怎么跟你一模一样?」左密幽呆怔地瞧著那张脸,震惊 到不行。 「双胞胎兄弟。」 「双胞胎兄弟?」 夏炽示意,要大汉撕开封住男子嘴巴的布条。 「呿!」被绑的男人一获自由就口不择言地嚷嚷道:「夏炽!你最好不要跟 人家介绍我跟你的关系,太恶心了!我会很想吐。」与夏炽同样的迷人磁嗓,口 吻却粗鲁不堪,而且神态吊儿郎当,完全看不到任何吸引观众的美感,也没有勾 魂摄魄的魔力。除了与夏炽长出同一张皮相外,其他的统统找不到相似处。 慧黠的左密幽立刻猜测到夏炽的心思。「你该不会想用他来取代你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 「不,我不要他!虽然他长得跟你一模—样,却没有我要的那种感觉。」重 要的气质啊!瞧,他此刻的动作多么不正经,被五花大绑的他居然有本事跷起二 郎腿,跷著腿也就算了!他居然弹跳起来,跳跳跳,跳到墙壁边,以背摩擦墙角, 他在——抓痒?!哇!他根本没有颠倒众生的吸引力,太粗野了!「我不要他!」 左密幽狂吼! 夏炽的双生兄弟狠狠地瞪住她。「死女人!你竟敢瞧不起我?敢在我面前说 不要我?」 左密幽睐都不睐他一眼,只抓紧夏炽。「夏大少爷,求求您回心转意吧!这 世上不会再出现比你更精彩的人物了,就算是双生兄弟也比不上你,你还是回来 演我的戏吧!」 那人生气了,龇牙咧嘴地朝她又吼道:「学他有何难?太容易了!」 「你行?」这么粗暴的态度,一点儿都不优雅。呿!那气质根本及不上夏炽 的万分之一。 「我当然行!」哼了声後,他忽然沉敛下来,身形直挺,散发出一股压迫感 来! 突然乍放的惊奇魅力,让左密幽当场又儍了眼!璀璨光华虽然与夏炽仍有些 不同,但其耀眼程度也不遑多让。 「哼!」耀眼光华只维持十秒钟,他就像颗泄了气的皮球似地靠著墙角颓坐 於地,还瘫出个超难看的姿势,并且不屑地呸声。「我才不想学他!夏炽这个人 病态、神经、脑子有问题!」 她的声音在颤抖。「你有演戏天分耶!」她差点看走眼。 跷高高的长腿又抖呀抖地,懒得理会左密幽欣喜若狂的表情。 「丑死了啦!麻烦你把脚放下来好不好?好难看!」看不下去的左密幽上前 将他的长腿摆直。 「他是给你指使用,可不是让你去服侍。」夏炽瞬间捞回她,好像当自己的 兄弟是病毒似的。 横亘在这对兄弟间的气流十分不寻常,那是世仇的火焰。 「你们真是双生兄弟?他不是整型出来的?」左密幽感受到了不对劲。 「我巴不得换张脸孔,要不是他杀了我的整型医师,我也不必每天照完镜子 後就砸破它。」仍然瘫在一旁的他也不示弱。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开玩笑?但剑拔弩张的气息让她很想相信。 夏炽直接对上兄弟,不让他舆左密幽纠缠下去,「夏彧我给你一年时间当我 的替身为左密幽工作,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同意你的要求。」 夏彧顿时坐起,眯起眼,讶异地望著他。「你刚才说什么来著?我没听清楚。」 他不罗唆。「这一年内你若乖乖地当艺人,安分地听从左密幽的指挥安排, 一年後,我放你自由。」 夏彧正襟危坐,第一次这么严肃。「她是你的女人?」 「我不是他的女人!」左密幽暴吼,但立刻感受到夏炽不悦的目光,她畏惧 地不敢再吭一声。 活到今天,她会害怕的人也只有他。 夏炽望著晚一分钟出世的弟弟——夏彧。「你同不同意?」 「我同意,我当然同意!你的条件太有意思了,有意思到让我想问问你,这 女人究竟有什么神奇魔力,让你对她……」夏彧恢复痞子样。「……如此的重视?」 「她是我的女人!」夏炽把他刚才的询问做为答案回覆他。 「我不——呃!」左密幽又乖乖闭嘴。 夏彧怪笑。「是哦?你喜欢这妮子?为什么?她有什么优点?我倒想研究研 究……」 「你们够了吧!」左密幽还是按捺不住地制止他瞎扯。她听不下去了,积非 成是的後果她承受不起。「不管你们作了什么决定,都不要把我牵扯进你们的协 议里,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夏彧惊喜地望著她。「你挺聪明的嘛!知道要跟夏炽撇清关系。很好,我喜 欢你的调调,懂得慎重行事才不会被夏炽啃到尸骨无存,还儍儍地感激他……」 「你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送他到别的房间去休息。」夏炽冷冷地命令。夏 彧的废话过多,没有听下去的必要。 四名大汉立刻把夏彧抬出去,而被「搬运」出门的他却心情愉快地留下尾语。 「美丽的经纪人,我靠你把我捧成巨星哦!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合作,海捞它 一票!」未了还朝左密幽大声地「啾」了声。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夏彧的好心情莫名地影响了她,左密幽跟著愉悦起 来。想她先前总是单方向地哀求夏炽,看尽他的脸色,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然 而,瞧瞧夏彧多么可爱!马上就理解了她的重要性。合作本该要互相配合才能激 出火花,而夏彧应该是个满好沟通的夥伴。「他很开心也很乐意跟我合作耶!」 「他当然高兴,从今以後他将告别过去,卸下心头大患。」夏炽冷冷地斜睨 她。夏彧的出现竟能影响她至斯。 「什么心头大患——」哈啾!她打了个喷嚏。 瞳眸闪过忍耐,夏炽主动改变话题。「先回床上躺著,想听故事,下一回。」 「哦!」左密幽吸吸鼻子,上床躺去。愉快的心情总算压抑下方才跟他的不 悦以及那一串可笑的爱情告白。 统统忘记吧! 想必夏炽只是一时兴起,他没有理由,也不应该看上她这种平凡女孩。 许是拉不下自尊与面子,所以才缠住她,等到玩兴消失後,他就会回到属於 他的生活圈里。 左密幽乐观地想著。 小手拉起棉被,突然杏眼圆瞪,儍愕愕地看著夏炽跟著爬上床。 「你、你干么也躺上来?」她惊诧地缩到床角去。 「窝在一块儿温暖些。」他又邪又坏地答道。可眼中一直有种难解的深沉光 芒不断闪烁著。 左密幽僵硬地回绝。「不、不用吧!屋内有暖气、床上还有被子,已经够温 暖的了……」 「需要的。」他不由分说地硬是将她扯进怀中,硬是将体温分送给她。 被圈进臂弯里的左密幽大声抗议,但无法脱身。他坚硬的手臂像铁牢似地把 她箝制的动弹不得,逼使她只能贴紧他的身体。 「我不喜欢这样,唔……」她的拒绝被他蓦然袭来的唇片给含吻住,再也无 法作声。左密幽又气又恼地怒瞪他,一对上他的眼,却被滚滚狂燃的情愫给融化 了原本的钢铁意志。 吻後,他拉开点距离,幽幽地说道:「你需要我的。要怪你不断地逃避,才 会忽略我的好。」他带著指责。 她轻轻一颤!夏炽依然认真地执行著他的打赌游戏。 一如她对工作的坚持,那股疯了似的执著。只是两人锁定的目标不相同。 怎么办?任由他继续将「执著」加诸在己身而无能为力吗? 左密幽突然往他怀里靠,第一次主动亲近他。在夏炽起了瞬间疑惑的同时, 她开口道:「你这样做有意义吗?你难道不认为对我的坚持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说之以理不知有没有用处? 「浪费时间?」他蔑笑。 「你懂爱吗?你知道爱吗?你真的爱上我了?你确定吗?」左密幽连声问了 好几个问题。 夏炽回道:「我懂爱,想和你在一起的渴望就是爱,而这份心动的感觉是因 你而起,也只有你可以给我,我当然确定我已爱上你!」他柔柔地继续说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十分确定,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况且,谁敢勉 强我?」 她无声一叹,突然主动偎近他怀里。 「你不再反抗了?」夏炽问。 「不反抗,随便你了……」她喃道,轻叹一口气。「其实你这么喜欢我,还 主动亲近我,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会感受不到你的心意呢?我理解的。况且, 从现实层面上衡量,你的背景对我有著莫大助益,只要我接受你的爱,将一辈子 吃喝玩乐享用不尽,甚至还可以为所欲为,聪明的我自然懂得如何做选择。别忘 了,其实我也是一个很实际的人。」 这回换夏炽没吭声。 「这是我第一次向你吐露真言,你开心吗?」她抬眼,凝视面无表情的他。 「 怎么,对我的诚实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夏炽慢慢绽放出笑容来,道:「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外, 我很期待你有更精彩、更刺激的演出。」她在转什么心思,颇值得玩味研究。 他真的玩上瘾,并且喜欢寻她开心。「好啊,那我就再吓吓你!」她倏地倾 前吻住他的嘴唇,挑情的舌尖滑入他的唇齿里,大胆地对他调情,纵情的吸吮是 从未有过的激烈…… 许久之後,吻才终止,她平复著急切的吐纳气息,红嫣嫣的脸蛋虽然娇柔可 人,但唇角却在微微抽搐著。 「吓到没有?很刺激对不对?」她又抛了记媚眼给他,口气十分的放荡。「 喜欢这样的左密幽吗?」 他神情莫测高深。 「你不满意?」眉心拧了下。 「你决定跟我斗智?」他也抛来一句。 她心一颤,道:「我哪敢?你太抬举我了。」 「你没有不敢做的事,而且你已经在执行。不如,我们继续下去?」他的眼 神转化的好邪魅。 她惊悸地闭上眼,没胆子再去捋虎须。 「我不要,我累了!」她哪敢啊?她压根儿没有信心可以掌控情欲的进展, 倘若因此失了身……哇!得不偿失。 左密幽闭眼睡大觉,还是当缩头乌龟好了。 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了。想激怒他,可惜道行不够深,一下子就玩完 了!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