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淘儿闭上眼睛,心儿狂跳得好厉害,好不容易才又能启口。「我们来亲嘴!」 果然是令他惊骇的绝招!「你要亲嘴?上回你不是说我用嘴闷死你,难不成你不怕 死了,所以还想再来一次?」她居然主动要他亲吻她? 「你别问这么多嘛!」她把嘴儿嘟得更高。「来,亲嘴!」 瞧她嘟着小嘴儿,殷愿的心弦不禁强烈悸动。 「快亲呀!快一点啦……」她的声音愈来愈娇羞,脑子开始晕沉沉的,脸颊也臊热 酡红了起来;即便主意是自个儿拟定的,可双腿却开始发颤。 般愿凝视着她,是想俯身亲她,但她实在太奇怪了,上回被吻时,她明明惊骇莫名, 照理不该会主动索吻的,那么此刻的献吻又是所为何来? 难不成是…… 「你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声一沉,追问她献吻的理由。 「什么?你说什么?」江淘儿的心跳得好快也好大声,慌到连他的话都听不清楚, 只想快快将嘴儿靠向他。她命自己把僵硬的身子更靠近他一点,为了报恩、为了阻止殷 愿陷害「单家堡」,她得牺牲自己!「你快点跟我亲嘴啦!」否则她要晕过去了。 她撩拨他的模样很可爱、也很娇憨,羞涩又生疏的做法并没有激起他任何反感的情 绪,相反地,他很想直接俯身接受她的吻。 「你快亲我呀!快点亲亲我的嘴儿……」她道,抖颤的腿快要支持不住了啦! 「我上回亲你,你很愤怒,还痛斥我把自己当酬庸,怎么这回换你主动献出嘴儿来 了?你要如何解释?」他意味深长地问道。 「解释?怎么解释?」脑子昏昏茫茫的,瞬间忘了自己是在使诡计,只知实话实说。 「我只知道上回你亲我时,我迷惑了、茫然了、也晕头转向了,所以我想,一样的反应 也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对不对?对不对?」她正是要利用他脑袋不清楚时,索讨他不再 对付「单家堡」的承诺,也冀望他在脑子迷迷糊糊时,同意放她走。 殷愿原本蠢蠢欲动的心再度因她的说法而趋于平静。 「快点亲嘴,别多言了!」江淘儿闭上双眸,红滟滟的唇儿朝他嘟过去—— 「来,亲亲嘴,看你会不会动心?看你会不会心神恍惚?看你——唔?!」江淘儿 闷哼一声,睁眼。 她的唇被压扁了!但那股力并非来自殷愿的唇,而是他的手掌,他厚实的掌心压住 她的嘴唇了! 他的手掌把她水嫩嫩的朱唇给压扁掉了! 她呜呜呜地问道:「你怎么不亲我的嘴呢?」 「怎么亲?你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岂会笨到踏进你的陷阱中?」拒绝 享受相濡以沫的快意,是不喜欢这种含有「目的」的接吻,他想要的是两情相悦之吻。 「而且,你想陷害我。」 「你看出来了?!」她大惊失色地一退。 见状,殷愿笑了。「你老实招出来了!」她真呆,呆到可爱,呆到让他无法下手杀 了她。 「对耶,我怎么说出来了?我真是迷糊!我……我真蠢!」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在慌乱中竟然自曝诡计,惨了! 「你果然计划要色诱我。」 「我我我……我只是想劝你行善,我只是想试试以这种方式让你改变主意。也许你 在迷糊中,会答应行善当好人的……」她嗫嚅地解释着。 「让我糊涂后变成好人?」这丫头着实让他……头疼。倒是明知她企图不良,他却 无法对她生气,只觉得她不解世事的心态与淘气做法很可笑。 「也不是让你变糊涂啦,我只是……只是想让你情不自禁……让你情不自禁地答应 我的要求罢了……」她的声音愈来愈细弱,心机被看穿了,前途未卜啊! 「有趣……」殷愿的笑意加深。 「怎么有趣了?」她胆颤地反问。依他阴险的性格,绝对不会纵容她对他使计的。 「你真的很有趣,非常的有趣……」原本该对她「献吻」的行径感到不齿的,但他 却忍俊不禁,就是无法生气,只有束手无策之感。她怎么会想出这种可笑的计谋来? 「你会罚我对吧?」他一直笑,该不会是气疯了吧?阴沉的他应该会立刻降罪才对。 倏地,殷愿敛去笑容,食指勾起她的下颚,直直地睇住她,命令道:「这回不罚你, 但也只有这一回。听清楚,只有这一次免罚,下不为例!」 江淘儿一颤!他的口吻虽然温柔,可温柔底下的威胁她却听明白了。 殷愿再道:「记住,你的嘴唇、你的脸蛋、你的颈项、你的身体、你的每一寸肌肤, 都不许拿来当献礼,听到没有?不许你再用自己的身体做为引诱人的工具。」一想到她 可能用同样的招数去对付其他男人,一股怒涛就不禁袭上心头。 「喔。」她瞠目结舌。 「发誓,不许敷衍我。我要你的应允,我要你发誓不会再以身体做为礼物。」 「我当然不会再这么做,名节很重要——」她忽一顿,想起自己为了「对付」殷愿, 竟连名节都不顾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对这个挟持她的人、威胁她的人、性格阴险的 人,就是无法狠下心肠,还做了自打嘴巴之事? 「很好,我记住你的承诺了。」他放过她的下巴。 江淘儿踉跄一退,呼息又乱了,忙道:「所以,我不应该再住『形影楼』了,继续 住下去,我的名节才真要不保。我应该移往别的院落,就住『丫鬟阁』好了。我一直占 住你的寝室,是大不敬的。」 他却拒绝。「不必移居,把你送往『丫鬟阁』只会让你有逃走的机会,我知道你处 心积虑想逃走。」 「我移居『丫鬟阁』并非要逃,我根本就没想用迁移之利逃走,你心眼还真多耶! 我纯粹是为了名节着想而已……」她咕哝应道。 「为名节着想就不许搬出『形影楼』。」 「怪论!赖住在『形影楼』更会伤我名节才对,并且对你的名誉也会有所损伤的。」 「休想逃走!」殷愿悍然回道,堵住她的反驳。 「喔……」江淘儿一惊,乖乖领受,再也不敢多置一词。 另一隅。 在一排树丛后方,藏着三颗脑袋,当见到殷愿与江淘儿动作亲昵,三张脸孔同时变 得铁青,且视线瞬间化成利刃之光,朝江淘儿千刀万剐了一万遍! 可恨的丫头! 虽然殷愿已经步出主子房,没有跟江淘儿有更亲密的行为,可怨恨难消啊! 「先走。」悄悄声地示意,三人慢慢退走。 杜鹃、玫瑰、杏花小心翼翼地离开树丛后方,转向朝无人的废园而去,只是殷愿与 江淘儿卿卿我我的画面却是挥之不去。 江淘儿的心机真重!故意装作无邪单纯,却怂恿她们替她去死;装出一副怕死的模 样,结果只在博取同情;口口声声嚷着要离开「殷家庄」,现在却在诱惑少爷亲吻她! 真气人! 「这该死的丫头,该死、该死、该死的丫头!最可恨的,是少爷还摸了她的下巴! 少爷摸了她的下巴,摸她耶!你们说怎么办?要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吗?」杜鹃咬牙切 齿,气到身子不断发颤! 「当然不许让江淘儿得意!」玫瑰愤愤不平地道。 「那要怎么做?」杏花也一样咬牙切齿。 玫瑰火冒三丈地说:「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咱们不仅没问出少爷留下她的理由,现 在竟还亲眼见她投怀送抱,而主子并未拒绝!天哪,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件事情证明了江淘儿的心机之重,跟爷儿有得比!」杏花再道。 「啥?你在指责爷儿?」杜鹃、玫瑰讶异地反问。一向把少爷奉为天神的杏花,怎 的也出言犯上了? 「不不不,我不是在指责爷儿!爷儿身分不凡,是『殷家庄』的掌舵者,心机重是 必要的,否则如何扛起『殷家庄』的千斤重担?但是江淘儿是一个身分卑微的丫鬟,只 需服从便可,怎么可以有心机?然而她的心思却是如此缜密,差点就把我们给诓了去, 爷儿也可能会上了她的当,所以,已经不必再去理会她是如何出现在『殷家庄』的了, 也不要再去思索少爷为何要留下她,咱们的要务是阻止情况恶化,一定要阻止江淘儿继 续在少爷面前搅乱!」 「杏花,你有主意吗?」玫瑰惊讶地问道。向来少言的杏花居然说得有条有理,可 见得心中必有主意了。 「是,我有主意,你们附耳过来。」杏花靠近杜鹃,玫瑰耳畔,开始悄声说着计策。 「哈啾!」江淘儿揉了揉泛红的鼻子,又拉了拉燥热的耳垂。耳朵痒痒的,是有人 在想她吗?「谁在想我?又星姊姊?还是花帖妹妹?会是『单家堡』的人吗?」她偏头 思忖了会儿后,撇了撇唇,把抹布放进水桶揉了揉,拧干,再擦拭着凉亭内的石桌。「 也许是殷愿在想我……嗯,很有可能!他一定在想我会不会逃出『形影楼』,也或许在 想着让我投降的计划,所以我的耳朵才会痒痒的。」江淘儿闲来无事,接下花圃工人阿 郎的工作,在花园里浇着花。 「在献吻计划失败后,我更离不开『殷家庄』了,以后怎么办?」她俨然被锁困住 了,哪儿也去不了。「细作是绝对不能当的,但我也回不了『单家堡』。只是,一直留 在『殷家庄』做什么呢?留在这里耗费光阴时日……不,等一等!」江淘儿再度想到打 发时日的方法了。「既然留在『殷家庄』无事可做,不如就来扭转殷愿的性格吧!瞧他 至今都没有对我下重手,意味着他的心还是暖的,也许还有救,所以……」 「喂!江淘儿!」身后传来一声唤。 江淘儿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勉强转身,说道:「原来是三位姊姊。」 杜鹃、玫瑰、杏花睇着她一脸勉强的样子,火气更大。「你怎么在这里浇花?阿郎 呢?浇花不是他的工作吗?怎么变成你在做?」 「我闲来无事,所以跟阿郎要工作来做做。」 闻言,三女婢更愤懑了。少爷居然连工作都不派给她,还真是对她另眼相待呢! 「看来你很勤劳嘛,那么有件事可不可以也劳烦你去做一下呢?」玫瑰阴恻恻地问 道。 「啥事?」江淘儿神情紧绷,该不会又要她去扫莲花池了吧? 「替少爷暖被。」杜鹃道。 「啥?暖被?」江淘儿错愕地瞠大眸。 「对,暖被,替少爷暖被。这两天夜里沁凉许多,需要人帮爷儿暖被。以往少爷在 天凉之夜,都有仆人专司暖被,可那位暖被的仆人这几日刚好告假回家乡去了,所以就 由你来代替他为爷儿暖被吧!」 「怎么不用炉子或是炕火来替少爷暖床,反而用人来温床呢?」 「人体之温最适当,况且咱们又不是处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哪里需要生火做炕的? 纯粹是因为少爷习惯睡暖床,所以才会有专人在夜凉时分侍候暖床。」 「可是……」去替他暖床,好怪异! 「怎么,你不愿意?这么简单又舒服的工作你居然不愿意做,你好大的架子啊!行, 你不去也无所谓,那就由我来代替吧!」杜鹃说着。 闻言,她忙道:「不,我去、我去!我去暖床,我去就好!」江淘儿突地对杜鹃自 告奋勇要暖床的话起了妒忌与不悦,没有细想就连忙应允了。 「你真愿意去暖床?」杏花确认道。 「我是丫鬟,上头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很好,今晚你得去『暖阁』暖床。一定要给我去,否则少爷怪罪下来,谁都承担 不起。」 「是,我知道了。」江淘儿点头。就是工作而已,别想太多,当丫鬟的,本来就该 被指挥来、指挥去的,她没得抱怨。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也要谨记在心。」杏花再道。 「啥事?」 「少爷骄贵,且非常在意自己的颜面,所以他喜爱暖床之事只有我们几个近身侍候 少爷的仆人知晓,皆不敢外传,今儿个是因为你被少爷指名在『形影楼』内工作,所以 我们才找你帮忙的,但,你也要保密,知道吗?」 「是,我明白的。」高高在上的主子果然都是爱面子的。 三女婢互看一眼,满心期待着阴谋诡计能够得逞,把江淘儿这个碍眼的家伙给拔除 掉! 天色已暗,乌云密布,没有月儿、没有繁星。风吹过,将细细雨丝拂在江淘儿脸上, 这夜是有点凉。 「殷愿的身体居然这么虚弱,根本就看不出来嘛……」江淘儿慢步地朝「暖阁」而 行,廊道上灯火通明,照亮着前路,只是她心头满满的疑惑仍然混沌难解。 一个看似强悍的年轻男子,居然要求被窝必须是暖和的? 「暖阁」,原本是用于宾客入住时使用的房间,但自从她占据殷愿的寝室后,殷愿 就搬到「暖阁」住了。 堂堂殷家少爷,因她这个婢女而搬移住所,已经够奇怪了,在得不到她当细作的允 诺后,还不杀她,就只是将她限制在「形影楼」内,任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就一直这 么被限制着,殷愿到底意欲为何呢? 江淘儿忽然停在门前,踌躇起来,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帮他暖床? 「可是我不暖床,三女婢就要取代我……不!」心一紧,推开门扉,踏进了门槛。 「哇,好舒服的房间!不傀是『殷家庄』,不论主屋或客房,通通都布置得华贵美 丽,让人惊奇呢!」「暖阁」内的厅室也是烛火通明,江淘儿欣赏着各式漆器、高挂壁 上的画,更确定了每一只摆设、每一幅画,都是出于名家之手,价值不菲呀! 一幅绘制八宝流云图像的屏风隔距出前厅与内室。 江淘儿慢慢地绕过屏风,瞧见了殷愿的床铺。 及地的青色帘幕分别被绑在左右的床柱上,所以床上摆着的软呼呼枕头与色泽温暖 的被子都映入她的眼帘,江淘儿瞪看半晌,却愈看愈觉得奇怪。 「睡这里?会冷?我光用看的就全身暖起来了,殷愿竟然还会觉得冷,身子实在太 虚弱了吧?」江淘儿走到床边,坐下,脱鞋,回首看了看床铺,又拍了拍被子,很舒服 耶! 「发誓,不许敷衍我。我要你的应允,我要你发誓不会再以身体做为礼物。」 殷愿的警告忽地爬上心头。 江淘儿顿了下,心口有些异样,但心一横,还是爬上床,躺好,盖上被子。「暖床 而已,又不是献身。况且我不来,杜鹃一样会取代我啊……」只要想到殷愿的床被别的 女子占据,她就是觉得不舒坦。「我只是服从命令罢了,当丫鬟的本来就无自我……别 多想了,也轮不到我多想。」 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缩了缩肩膀,喃道:「最近夜里是凉了点……也 只是帮他暖床而已,反正我待在『殷家庄』无所事事也无聊透顶,就为他暖一下床好了 ……」一边找理由,目光一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床顶上绣有一幅鸳鸯戏水图。真是富 户呀,连客房都弄得这般雅致、舒服! 「呵~~」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三更天了……」窗外一片暗黑、静谧,烛火已 快熄灭。「殷愿怎么还不回来睡觉啊?很晚了,我还要继续暖床吗?可是我一走,被子 就凉了,那暖了半天的床岂不是成了白费工夫?不行,还是得等他回来,再换他睡。」 等等等。 「呵~~」江淘儿再打呵欠。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到眼皮好重,等得好痛苦…… 躺在这么舒服的床铺上,她好想睡喔……江淘儿又打了个大呵欠,而后……睡着了。 咿呀~~ 门扉被推开,关起。 殷愿顿了顿,巡望四周。房里有人。他放轻脚步,绕过屏风,一步一步走近床铺, 而后倏地顿步! 「江淘儿?你怎么睡在这里?」他的眸光,深了。 怎么回事?她居然在「暖阁」睡觉,被子还盖得好好的!细细的呼息与微微往上勾 起的唇角,一看便知她正陷于美梦之中,她就这么毫无戒防地躺在他的床榻上! 「你怎么可以睡在我的床铺上?」低沉一问,但她并未被吵醒,可见得睡得极入眠。 殷愿慢慢地坐在床沿处,指腹探向她的粉颊,轻轻滑移着,轻唤道:「江淘儿,这 不是你的床。」 「唔……」嘤咛一声,她动一动,翻了个身,侧睡,容颜朝向他,双眼却依旧是紧 闭着的。 「不醒?」修长食指滑向她的发丝,撩起一缕乌丝卷玩着,一会儿后,又拉了拉她 的发丝,「还是不醒?」 她就这么放心地睡着,不管这是男子的寝房,胆敢如此,是料定了他不会对付她吗? 「睡得还真甜……可是,你怎么可以睡着,还睡得这么安稳,睡得这么理所当然, 睡到……令、人、生、气!」留她在「形影楼」,且不愿伤她性命,口头虽说要蹂躏她, 至今却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就因为她抓住了他的不忍,所以胆敢违逆他的命令,也胆敢 将承诺视为敝屣。 「我的慈悲竟然教你利用了,你好样儿的……」殷愿喃着,黑眸闪烁出凌厉的光芒 来。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