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啊——”昭阳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好冷!怎么从臀部开始一路冰冰凉凉的漫到腰际?她惺忪的眸子瞬间睁得大 大的。 挂满星辰的夜空,咸咸的海水味,隐涌的浪潮……天啊!是哪个王八羔子把 本姑娘推进海里?昭阳又气又痛的挣扎着起身。 忽然间,她的手臂和大腿被一双手圈住。 “别怕,是我敕烈,你乖乖听话,忍着点,否则你手腕上那箍得陷进肉里的 棉胶绳,就要废了你那双手了。”敕烈亦全身湿透,抱着挣扎得像一条活鳗的她, 再度滑坐在海水中。 “我知道伤口碰着海水不好受,但这是唯一能解绳子的法子。”他好声哄道。 敕烈?棉胶绳?手会废了?昭阳对耳里听到的这些字眼虽有印象,但自己又 被带往水里的怒火一下子烧得她实难再去细想其他。 “知道难受你还揪着我?虽是仲夏,但这大半夜的海水还是很折磨人的,你 知道吗?”她依然怒吼道。 “对不住,我知道睡梦中被冷醒的滋味有多差,但方才儿你睡得正熟,不忍 心叫醒你,何况这是没法子中的法子了,因为……”敕烈温柔的话语未完,又被 气得怒火中烧的昭阳大声截去。 她像只喷火恐龙般的恨恨抬起头,怒骂道:“你这个王……” “八糕子”这几个将陆续跳出口的字,忽被眼眸映入的面孔震得塞在喉间, 小口顿时吐不出字也收不紧的张着。 原来是那个折翼天使!这念头如闪电般在她的脑子里劈过,紧接着,石室里 一幕幕的影像纷纷出现在脑海中。 这会儿,昭阳不再挣扎,反倒羞赧了起来,她猛咽着口水,将过多的讶异与 欣喜情绪吞下,结结巴巴的说:“哦,不,瓦……瓦敕烈公子……” 她好不容易挤出几声干笑,继续道:“呵,敕烈哥哥,你说因为什么来着?” 敕烈对怀里忽地安静乖巧的人儿回以微笑。 他将她放在自己盘坐的腿上,确定是彼此都舒适的姿势后,温善的回道: “因为绑你的绳索是棉胶绳,它是一种以南洋树胶和西洋尼棉混编而成的绳索, 韧性强得连一般利器都剪不断,只能靠盐水先固化,然后再割断。” “怪不得我们要在这儿泡海水。但这绳子为何会愈扯愈紧呢?”昭阳好奇的 问。 “因为树脂和尼棉混纺成绳索后,就有了一种特殊的弹性,你愈扯它,它就 愈弹缩。虽然你扯动时像是松了,实则不然,回为它本身有特别的反弹力,拉张 力再大也抵不过它的回缩力。”自小便接触西方科学的他认真的为她解说。 昭阳虽听得一头雾水,但小脑袋瓜仍如蒜般猛点个不止。 对于敕烈,她油然生起一种敬佩、激赏以及崇拜之心,目光忍不住往他那对 眼睛望去。 天啊!星子不及他眸子明亮,海水不及他眸子湛蓝,且让她沉浸在这样的幸 福里吧!星空月夜,一对戏水鸳鸯…… 昭阳遐想着,眼神逮醉的望着他,不由得笑了开来。 “我的眼睛怎么了吗?”敕烈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没怎么,只不过我鲜少,不,该说从未儿过一个人的眼瞳比海水更湛蓝清 透,这种美实在太迷人,太教人喜欢了。”昭阳忘情的吐露出内心的赞赏与迷恋, 圆圆的大眼仍痴迷的紧盯着他,一瞬也不舍放过。 昭阳的话和她的凝视教敕烈觉得此刻圈搂着她的手十分突兀,不知该往哪儿 摆。 时间仿佛静止般,好一会儿,他松开手好让那股正撩拨他蠢动的念头窜走, 否则,他实在难保他不会吻上她那如樱桃般令人垂涎的小口。 对于一个发育正常的少年,下腹坐着一个轻柔的娇躯,实在是种严厉的考验 啊! “咳!”敕烈刻意清了一下喉咙,想化解这份尴尬。 这一咳,除驱走他的不自在外,也连带骇走了昭阳太过投入的爱恋眼光。 “对了,你说你是蒙古人,怎会有蓝眼珠?又怎会说汉语呢?”她硬是挤出 话来问道。 “我娘亲是蓝眼珠的金发女子,是安德的表姨,因为她很早去世,我是由汉 人奶娘带大。也因如此,我才会随安德一同出游,希望早日到中土看看。”敕烈 微笑回答。 “你欲到中土看看?难道你不痛恨我们中原人吗?我听我爹说,蒙人常攻打 我们中土。”昭阳讶然问。 “那是他们在位者筑梦和巩固政局所做之事,我并不需与他们共舞,我相信 世人皆是真主的子民。”他的眼中透着无奈。 昭阳似懂非懂,只直觉他反战,便应是个好人。她听爹和广叔说过,战乱是 最可悲的人间炼狱,因此她痛恨战事。 “你快躺下泡着,早早把绳子割开,才好上床歇息。”敕烈提醒并要求道。 “嗯。”昭阳允道,躺回他怀里,感动于他的陪伴。“对了,安德王子他没 事了吧?”她忽然想到这件事。 “已安然无事了,他也已明白你是无心之过,决定让你回去。” “真的?”她一笑,高兴得眼眸发亮,“那你明日一早便去青龙号找我爹, 好不好?” “好,快躺下吧!否则泡到明日这棉胶绳还捆着你呢!” “说得也是,若让我爹见着你们这么绑我、虐待我,不把你们碎尸万段才怪!” 昭阳认真的说。 敕烈对她的狂妄口气莞尔一笑。 此刻,两人之间一股暖暖的情意,正在海水波涛中蔓延着,好一会儿后,疲 累的两人才在寂静的星夜下,不知不觉的睡去。 昭阳无故失踪,沈宇海立刻派人四处寻找,只找到她遗落在市集的锦囊。 沈夫人一见到昭阳的随身之物,生怕女儿让人口贩子掳了去,担忧的昏过去。 就在青龙号上大伙忧心如焚之际,情况忽地逆转,在大夫为沈夫人把脉后, 沈宇海才知爱妻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接着出乎意料的收到伊兰国安德王子的书 函,最后顺利接回他苦觅良久的爱女。 与伊兰国误会冰释后,为让有孕的沈夫人回海南岛临盆,本欲向西航的青龙 号翌日便转舵向东返航。 青龙号一路领着原本计划前往中国的安德王子富丽堂皇的伊德号,历经一段 日子的航行,匆匆送走了炎夏,再迎凉秋,在中秋前几日到达中国海域。 青龙号一隅的舱房内,书案前有只小手正握着毛笔卖力挥舞,小小编贝般的 牙齿咬着下唇,弯弯的眉因专注而微拧。已经累得呵欠连连的人儿拼命揉着眼睛, 模样可爱得令人有些心疼。 “语言是很重要的,否则海上、陆地往来频繁后,人和人之间的误会将带来 不必要的争战,所以要广习各地语言。而所谓人如其字,因此人要写得一手好字 ——呵……”昭阳娇嫩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复诵着敕烈对她说过的话。 她累得伸展一下身子,腮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道墨汁,从唇角一路滑到眼角。 她拎着笔顺手托起下巴,看着端坐案前执笔抄经的李陶儿,不禁心生钦羡。 芳龄十七,知书达礼,慧质兰心,还精通医药,而那细白的肤色,更让麦芽肤色 的她羡煞。 “小姐,瓦公子快进来了。”去拿点心的小铃子两手空空,跑得上气接不着 下气的嚷道。 “敕烈哥哥来了?”昭阳赶忙拉回心神,并自椅子上弹跳起,“快!陶儿姊, 帮我把这些难看的字给扔了,你写的放在这。还有小铃子,你快快去沏茶……不, 先帮我把那些书收拾收拾!” 三人六手,忙成一团,硬是把一室杂乱的纸张和书本塞得不见综影。 “哇!”昭阳再度紧张的嚷道:“还有内室床上,快!快去把那些小船和小 刀收到箱子里,可千万别让敕烈哥哥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即三人奔进内室,是一阵手忙脚乱。 忽地,一句话制止她们忙乱的身影。 “你们在忙什么?”刚踏进房门的敕烈感到不寻常,于是问道。 “喔,没……没什么。”三人惊诧的低呼出声。 很快的,她们纷纷蹦回椅子,执书或执笔,摆出一副好不怡然自得的神情。 敕烈扬眉,他一向不爱强人所难,对她们个个脸红气喘,反着拿书或倒着握 笔的怪异表现不打算多问,然而当他将视线落在昭阳的小脸上时,不禁对那道黑 墨发噱。 小铃子见状,探头后噗哧一声笑出来,最后,连一向守礼的陶儿也忍俊不住 的笑出声。 “你们呵呵呵的笑什么?我的脸怎么了吗?”昭阳骨碌碌的转着大眼不解地 问。 “小姐,你果然是写得一手‘眉飞色舞’的好字啊!你瞧你一脸的……哈哈 哈……”小铃子笑得弯下了腰。 昭阳倏地起身,两手捧着脸,惊慌的往内室的铜镜奔去。 “啊,我不要见人了,丢死人了啦!陶儿姊!哇……”昭阳顾不得闺女的形 象号嚷着。 “小铃子,还不快端盆水来替小姐把脸拭净。”陶儿边吩咐,边走往内室安 抚昭阳。 “是。”小铃子笑着回道,旋即转身,忽地看见沈宇海的身形出现在房门口, 她才赶忙敛住笑,“堡主。” “去忙你的吧。”沈宇海挥了一下大手,越过小铃子,朝向他行礼的敕烈点 头示意后,便对女儿宠溺的道:“阳阳,姑娘家怎好在瓦公子面前撒野逞泼呢?” “嗯——爹爹,人家哪有啊?”昭阳深感委屈的转身奔到他身前抗议。 沈宇海见着她的脸,忍不住笑着说:“你娘称许你今儿个便起个大早练字, 这一脸花猫模样就是你练字的成果?” “啊,连爹爹都笑话人家,”昭阳赶忙将脸色回小手内,又气又羞的踱往书 案,并嚷道:“人家以后不练了啦!” 不料,就在她转身欲将身子丢向椅子的同时,塞在架上的纸张散落一地。 “你们谁都不许过来!”她尖声道,连忙像飞蛾扑火般,跳至那些纸张前。 大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定住脚步,只好围在她身旁静观她两只小手有如 八爪鱼般猛抓着那些纸。 沈宇海睨了一眼那些恍若飞禽走兽、镇鬼符的字,禁不住蹙眉摇头,但见到 昭阳那副急得眼眶泛红的模样,又实难有所责难,他不舍又无奈的回望敕烈和陶 儿,不知该怎么安慰女儿。 敕烈在接到他求救的眼神后,赶忙化解尴尬道:“一个晌午写了这么多字, 难怪脸上会沾到些许墨汁。” “是啊!”陶儿亦忙圆场,并转开话题,“对了,堡主,我听广叔说今早在 菲汶见着嘟嘟……” “嘟嘟在菲汶?”昭阳眼睛一亮,截过陶儿的话,欣喜的弹跳起,抱着被她 揉成球的纸挨近沈宇海,撒娇道:“爹爹,人家好想嘟嘟哦,可以让我带敕烈哥 哥去看看它吗?” 沈宇海接过她怀抱里那令她眼泛泪光的纸,点头应允。 “爹爹最棒了!”乌亮的明眸因喜悦而眯起,昭阳如蝶飞似的轻吻了一下沈 宇海的脸,旋即转过身对敕烈道:“敕烈哥哥咱们走吧,我带你去见嘟嘟,我好 久没抱它了呢!待会你见着了,一定会喜欢它的,还有,若是运气够好,咱们还 会见着嘟嘟的家人呢!” 昭阳叽叽喳喳的挽起敕烈的手往舱门外走去。 这就是她,一丁点的小事就足以让她忘却忧伤,这也是他最想拥有的。敕烈 微笑着想。 敕烈被拉到一艘小船上,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向心花怒放、眉飞色舞的昭 阳问道:“嘟嘟是什么?在哪里?” “不告诉你,等会你就知道,我保证你见着它后一定会想抱它、亲它。”昭 阳打哑谜,想给他一个惊喜。 不久,小船到达菲汶,只见昭阳将绑了贝哨的绳子套入项颈,便迫不及待的 扑通一声跳下水。 “敕烈哥哥下来啊!咱们去找嘟嘟!”她拎起事先绑在船边的一袋小鱼,眼 巴巴的唤着小船上仍没打算下水的敕烈,“怎还不快下来?你该不会是旱鸭子, 不懂水性吧?” 敕烈对她那失望的眼神极无奈的回道:“阳阳,你可知我自小生长的蒙古, 那里除了草原附近有河外,处处都是大草原?习水性对我们而言可说是不可能的, 所以……” “所以又如何?你不是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这点距离闷口气就到 了。”她比了一下不远处的小岛。 “闷口气就到了?我可不这么认为。”他对浪涛实在有种天生的恐惧,这段 与安德同行的日子已让他吃足苦头,更不想在这空无他人的荒岛附近逞强下水, 否则难保不会要了他的命。 “皇天不负有心人嘛!你瞧我写得一手鬼画符的字,还不是日日猛练?我看 我们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你就跳下水试试嘛!”她央求着。 “不习水性贸然下水是会危及性命的,怎可和读书习字相提并论?我看你就 自个儿去,我在……” “不要,人家不依。广叔说过,人只要一下水,吃了几口海水后便可将水性 摸透。”昭阳使起性子打断他的话。 她忽地伸出小手,把弯着腰和她说话的敕烈狠狠地拉下水。 扑通一声,水花四起,他毫无防备的倒栽入海。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