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晓,曙光乍现,如流苏般晨曦穿透雕龙刻凤的镂空窗棂,木窗上漆落斑驳, 窗上的棉纸早已剥落不见踪影。 这是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至少从干净的梳妆相看得出。 蓝色云帐悬挂在褪色脱漆的床柱上,而床榻上躺了一具不会动的胴体,从外 观看来“据说”应该是男性! 大街上没有展示品,也不可能有人当街脱衣供人欣赏,除了上妓院或入了洞 房,男人脱光衣服是什么模样,白桂真的无法想象。 片刻,肆无忌惮的阳光笼罩了整个房间,炽热的视线放肆的窥看床榻那没有 穿衣服的裸男。 黝黑精壮的肌肤仿佛抹上一层铜油,在白昼中闪闪发亮;粗如碗口的手臂肌 肉成东贲起;宽阔的胸膛硬得像钢铁,触摸起来却又像丝绒般柔软细致;小腹纠 结硬实的六块腹肌,每一块纹理分明,刚硬有型;还有那大理石柱般粗壮的腿, 展现男性极致的力与美,使人惊艳。 惟一遗憾的是那中央的男性部位,粗大丑陋,破坏了整体美感,真是一粒老 鼠屎坏了一锅粥。 她连忙拿着棉被掩盖那不堪入目的部位,眼不见为净。 “桂姐,他醒了没?” 伴随“咿呀”的推门声,一个身穿儒袍的翩翩佳公子探头探脑,兴奋写满她 发亮的双眼。 “小宣,你还没出门呀?”白桂扫兴致勃勃的她一眼。更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她将布巾浸泡在脸盆里后,扭干替那不省人事的庞然大物擦脸,抹去他脸上 的泥污,露出一张粗犷有型的男性脸庞,阳刚的线条真是不妥协,满青髭的方正 下巴,刀凿斧刻的五官,黑实浓密的粗眉张扬斜入云鬓,浓眉大眼方脸就是像他 这一型,即使是昏迷也散发慑人的气势,看起来就像镇守庙前门神神荼和郁垒那 般高大威严。 “时辰还早,出门前我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李宁宣上前,探索 的目光浏览床榻上身无寸缕的刚猛男子。“他烧退了吗?” “嗯,今天好些。”刚救回他那几日,濒临阎王召唤的他高烧不退,不时断 断续续的梦呓说些有的没的,没有人听得懂的鬼话。 “桂姐,你在干么?” “帮他清洗,你不觉得他比猪圈还臭?”白桂随意的以袖抹了下额头汗渍, 重复的洗净布巾继续替裸男擦洗身子。 这个巨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光替他这个大个头从头到脚的清洗就浪费了 她一个上午的时间。 “桂姐,那我也来帮忙。”乍闻,李宁宣跃跃欲试的挽起袖子,垂涎的眸光 落在被床单遮蔽的下半身。 好遗憾!失望写在李宁宜的蛾眉。 “不用啦,我已经清洗得差不多。就跟擦拭刚出生的小牛一样,而他比较安 分。对了,你不是跟朋友约好要上长安城里的书院听讲?”白桂捧起弄脏的水走 到窗口朝花园泼掉。 “晚点去没关系啦。”裸男比书还吸引她。 “你还是早点去,难得有孰识的朋友愿意带路,别让他们等太久。”她转身 步出房门去水井打水。 “我知道啦。”不想话题在她身上,李宁宣迅速转开话,“桂姐,这家伙伤 势颇重,救得活吗?” “不知道,他的伤跟阿牛那一次摔进山沟里的伤势比起来还严重,阿牛花了 半年才重新站起来。”白桂打满另盆水折返房间。 “他死了就麻烦。”李宁宜喃喃自语。到时要到哪去找个适婚男子给桂姐当 相公?她年龄不小了。 现在男人大多喜欢年幼的,而据她调查那个忝不知耻的张大富也是看上白家 田产才要想娶桂姐,否则照张大富性好渔色,临老人花丛,连十三姨也不过年仅 芳华十三,他又怎么会看上已过二九的桂姐。 “你在嘀咕些什么?”白桂端着脸盆越过她,回到床侧,没有回头的道, “你回来的时候经过城里,就帮忙我带几件男人的衣裳,尺码叫布店老王拿 最大的尺寸,鞋子也买两双来。” “好啦,桂姐,你千万要好好照顾他,别让他一命呜呼,现在好的相公不好 找。”李宁宣小心叮咛。 虽然她实在看不出他哪里好。“我尽力,能不能救活看他造化,不过预防万 一,我还是先弄张草席给他预作准备。”包一包好埋。 “那我出门了。”白桂意犹未尽的回瞟着裸男。 唉!好可惜,未能一览无遗。 “早去早回。” 是谁在他耳边说话? 如沐春风的柔嗓唤醒了他迷失的神智,轻柔似羽的抚触撩拨他全身上下每一 寸肌肤和敏感的神经末梢…… 他很想动,该死的,他感觉全身的骨头像被敲打拆散再重新组合,他脑袋像 被巨石砸到疼痛不已,体内的力气被抽空了,徒具空壳的躺着,只剩飘离的意识, 只能任凭摆布。 “心脏这一剑应该要了他的命的。”白桂注意到他裸胸中央细微的裂缝,她 不禁探出手,指腹轻触那结痂的刻痕,看起来是刀剑造成,而且好像很深。 “他命还真大。”心口被刺,还能逃过牛民马面的缉捕。 温热的小手抚触他冰冷的肌肤,温暖了他心扉,将他从阴暗的寒渊中拉向光 明,接着, “咚!”他身体撞到床板,敲碎了光明。这女人真粗暴,她知道他是伤患吗? “还有背后没擦。”她没有迟疑的抓着他手臂,使劲推动他的腰侧, “真重,跟大牛有得拼。”她咬着牙,缓缓的把这巨物翻身。 “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过健硕的男性躯体,却是惨不忍睹,背脊纵横 交错数不清的伤痕,经过河水冲刷浸泡已剩下泛白腐烂的伤疤,有些深见白骨, 而肌肤浮肿发臭,泛着死鱼的味道。 “啊”白桂猛然大叫一声,“死定了,我的床。”她不假思索的拉起他胳臂, 他被粗鲁扯下床。 “呃……”他头撞到了床脚,身子与床单缠在一起翻落地面,她没听到那一 声吃痛的闷哼,只张大了眼珠瞪着被他污染弄脏的床单,不时散发出跟他身上同 样的恶臭。 “完蛋了,小明一定会生气。”回头怒视罪魁祸首,白桂恼怒的踹了地上死 尸一脚,“都是你啦,什么相公,猪公还比你干净。” 他难以置信自己被粗暴野蛮的翻来覆去,最后居然还被狠狠的摔下冰冷的地 面,后脑勺着陆,屁股吃痛,而这蛮女不留情的对他这伤患施以拳脚,还把他比 喻成畜生?! 常听人云亦云说他长相凶恶得像阎王、鬼见愁的钟值,甚至三国张飞,但还 没人说他像猪公。 这女人可真懂得如何羞辱一个男人的尊严! “娘,你在做什么?”,小明正好进门,看见白桂在凌虐尸体其实也差不多 快跟阎王报到了,说尸体不为过。 “没干么。”白桂不着痕迹的再踢一脚。 “娘,他是病人,你不能对他动粗,死者为哀。” 他还没死!全身无法动弹的他拼命的想张开眼睛抗议,可是阵阵的痛楚侵袭 他的神智。 “反正他也只剩一口气,早死早超生。”好理,省医。还没有鞭尸就不错, 只踢他两脚还太便宜他。 白桂拉过小明来到床榻前,指着床,“小明,你看他的杰作,才几天而已, 我好好的床铺被他弄成这样。”她恨恨的一瞪,小嘴一瘪。 娘,这是你自找的! 心里想,他可不敢这样说,忙安抚,“娘,没关系,洗一洗就好。”目光斜 睇倒地不动的庞然大物。 这家伙经过清洗后,体格壮硕,面孔威严,还挺有人样。 “小明你真好,他是个祸害。”白桂上前搂着小明,控诉的指着地上没反应 的裸男,“要不是小宣说她是黄花大闺女不方便收留男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啦, 什么杂七杂八的姑娘名节,否则我也不会把他拖回房。”想不起小宣说了哪些大 道理。 “娘,我们家应该还有很多空房间。”这迷糊老娘,她自己就不是黄花闺女? 还得旁人摇唇鼓舌她的终身大事。 “啊,对呵,我怎么没想到。” 小明翻翻白眼,“算了,先别管他,我午膳准备好了,我们先去吃饭。” “好耶,从早上忙到现在,我肚子好饿,小明最好了。”有小明就好,干么 要个相公,累赘! 于是一子一母相偕离去,看赤裸的男尸于地上安眠。 这女人好样!他吃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朦胧的背影一大一小。迟早有天 他会……晕眩冲击,他再度失去知觉。 “先抹背还是擦前面?”在历经千辛万苦的清洗后,白桂喃喃自语。 将捣好乌漆抹黑的草药晾在床头柜,她双手支着下颚,坐在床榻边看着赤裸 的他。不知该从哪下手?替他清洗后才发现他伤口太多,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 满胸前后背。 在数日高烧后,他已然脱离险境,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小宣说佛祖说过什么 救人一命胜过八级浮屠。 想想,还是救好了!不过,擦药前得先把他绑起来。 这药擦起来很痛,阿牛受重伤也是擦这个药,因为剧痛乱踢乱撞,还把牛栏 踹断,另外也可以防止他醒了跑掉。 她毫不迟疑的拿起布条将他手脚绑起以防万一。 白桂把他绑好后坐回椅子,替赤裸的他拉好被子。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脱 掉衣服都是这副德行?那么小明长大也是这样……巨大?先验验看到底他有什么 地方好得让小宣流口水? “看够没有?”虚弱粗哑的嗓音白干涩的喉咙逸出。 “还没……啊你醒了。” “砰!”正仔细端详他的白桂被逮个正着,吓一跳的站起,撞倒了椅,四目 相触,小脸不知为何发热。 “是你绑住我?”就算手脚没被缚,他也无力挣扎,此刻一个婴儿都可以送 他下黄泉。神智慢慢清明,他记得自个在客栈里被人下药之后被一群蒙面客围剿, 然后胸口挨了一剑就失去意识。 “是又怎样?” “你是那些恶徒的同伙?”他眯着一双危险的利眸审看她。 一袭粗布蓝裳罗裙包里着她过于娇小纤瘦的身子,不施胭脂的脸庞看起来就 跟路上的村妇一样毫无特色,见多了长安环肥燕瘦的美女,她是那种走在路上平 庸到不会让他多看她两眼的女子。 他想起昏迷前曾听到交谈的声音,她是那个动作粗蛮、对他拳打脚踢的女子, 看她个头恐怕连他肩膀都不到,实在想象不出她有那么大力气。 “什么恶徒?”白桂将覆盖他身上的棉被拉到腰,准备上药。说实话这家伙 的体格还不错,跟阿牛有得比。 “你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眸光。 “验货。”拍拍他硬实的胸膛,很好触摸,银丝缎一样平滑。“你身材还算 不错,肌肉结实有力,四肢修长强健,比牛还壮硕,不过肌肤有点发白,可能是 泡过水的关系……”对她而言“相公”的意义等于“货物”。她一直很困惑小宣 为何说他不错?所以这回努力的瞧仔细。 “什么验……”全身动弹不得的他任她宰割,视线低垂,这才惊觉薄被下他 一丝不挂!他脸色大变,厉瞳张进射凶光,口气粗恶,“该死的,我的衣服呢?” 想挣扎,却全身乏力! “不是我脱的!”他好凶喔!这相公她可不可以退货? “你!”他难不成遇到个色女? 她打断他,“我在河边捡到你,你本来就没穿。” 如果他料想得不错,应该是迷昏他,想看他于死地的那帮匪徒怕人捡到他的 尸首,会从他衣着识得他捕快身份,于是把他身上的官服脱光,并扔进河里毁尸 灭迹,却没料到他还憋着一口真气。 那么是她救了他? 没让他开口,白桂继续道:“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下不穿衣服到处走很难看, 尤其是你那边长得那么丑,还是遮一下,免得丢人现眼。”她指了指他被棉被盖 住的下半身,此刻棉被好像被挡高了些。 “解开布条。”难以置信他竟因她单纯的注视而男性部位起了变化,他试图 抬起手,却仿佛重逾千斤。 “噢,好……不行。”她想起小宣的交代,绝对不能让他走,就算绑架也要 留下他当相公。 “你……”想到自己可能……不是可能,应该是已经早被这蠢女人看光摸透, 一股火辣的热气从脚指头冲上脑门。他这辈子还没那么狼狈。深呼吸的冷静下来, “你的名字?” “我?”指了下自己鼻子。 “对。”他没忘记她是怎么“招待”他的? “白桂。” “怎么写?” “这小宣教过我,她说我是四季绽开芬芳的白色桂花。”白桂兴高采烈的解 释,这可是她第一次学会写的字。 “很好,卫尚云。”想他威风凛凛的长安捕快,曾受皇上册封为天下第一神 捕却虎落平阳被女欺。 “什么?”好奇那棉被为何会膨胀,她瞬也不瞬的望着他被棉被覆盖的腰间 以下部位。 “记住这个名字。”她的视线令他全身发热,气恼的是他全身乏力,连动动 手指头都有困难,此刻就算一个婴儿都可以解决他。 “什么名字?很好?真怪,你姓很呀?” “不是,我姓卫。” “卫,什么卫?”她没念过多少书,问小宣可能比较清楚。 “保卫国家的卫。” “喔,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很伟大。” 被她这么一称呼,他莫名的感到飘飘然。 “保家卫国,我常听小宣说书,像三国演义、刺客列传,里面的英雄都是为 了保家卫国马革裹尸,壮烈成仁。” 他还没死!不理会她的乌鸦嘴,“这里是哪里?” “我房间。” 他挑眉。“是你救了我?” “可以这么说。”白桂歪头想了下,端起药碗,以木片舀起,一点也不温柔 的涂上他宽厚胸膛上的伤疤。 他猛然抽口气,咬紧牙关挤出话,“你在干吗?” 当药施在伤口上,如火焚的烧痛穿透他全身百骸,让他几乎以为她是想凌迟 他,要他屈服。 “帮你上药,这草药擦上去虽然很痛,可是很有效,阿牛就是擦这好的。” 白桂手不停歇的继续涂抹,不一会儿,他胸前像里了一层黑绿的衣服,直到药碗 挖空,“药不够了,我再去弄,你先休息一下。”拿起磁碗就要往外走,卫尚云 急忙唤住她。 “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若不是她不认识他,他几乎以为她是来 复仇,恶整他。 “我本来是不想救的,不过,小宣说你很不错。”当相公。经她检验还是不 觉得哪里好? “小宣又是何方神圣?”一直听她念这个名字教人印象不深都难,可是不知 怎么他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梗住。 须臾,烈火灼身感觉消失,取而代之是一阵冰凉沁透肌肤的舒服,他才明了 她真的是在医治他。 “她是我过世的嫂嫂的妹妹,她很聪明,就是她要我把你拖回来,虽然我觉 得你可能没救,不过小宣说死马当活马医,不论死活先拖回家再说。”他跟阿牛 一样重。 “且慢,那你又为何绑住我?”手脚被缚,若不是碍于体力虚弱,这区区布 条又岂困得了他。 “怕你跑了。”这相公得来不易。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你就欠我们一份救命之恩。”他的问题真不少,是不是每个男人都那 么啰哩叭嗦? “你们究竟有何目的?”卫尚云眯起一双冷厉的深邃子眸,外表一副天真烂 漫的她实在看不出有如此深的心机。 这些人以为救了他就可以乘机勒索他,迫使他为她们所驱使,那就大错特错, 他铁血神捕宁死不屈,绝不会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这个……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正在找个适合的男人来当相公。”他是目前 的人选。 卫尚云一愣,“你是媒婆?”也只有媒婆会为了为他人作嫁。大概是某寡妇 没人愿意娶,而这位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媒婆为了赚钱,所以相中外地来的他,医 好就挟恩要挟,医不好就埋了,反正对她们也没损失。 白桂迟疑的想了下,“不是……不过,也可以算是,像我曾就帮阿牛跟阿花 做媒把它们送作堆,要不然也不会有小牛、小黄出生……”讲到这,她忘形的打 开话匣子。 “阿牛是谁?”打断她的话,听到陌生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卫尚云感觉心 头闷闷的。 “我家养了十年的大黄牛,阿花也是大黄牛,小牛、小黄是它们的宝宝,还 有大毛和阿黑,以及大胖和小灰……”她边念边数着指头。 “停,我知道了。”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些都是畜生! 女人通常一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所以他才讨厌女人!偏偏他娘排聒噪女人 榜首,是天下第一媒婆。 卫尚云眯起精锐双眼审视她,“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的妻子。” 她丢下大龙炮“砰!”的炸得他头昏脑胀后,从容不迫步出房门。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