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还爱我吗? “请问,杜小夜小姐是住这里吧?” 门外,站着—个长发及肩,身材中等的男人,用着不标淮的中文含笑望着应门 的冯妙仪。 冯妙仪稍愣了一下,立刻认出他是谁,讶异又不解,世界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松 本耀司怎么会来找杜小夜? “啊?是的,请进。”她赶紧让身,殷勤地请对方进门。 “打扰了。”松本耀司微点个头。他在饭店等了两天,一直等不见杜小夜,好 不容易才查到她住的地方,便径自上门找她。 “你请坐会,我去倒茶。” “不必麻烦了。请问小夜小姐在吗?我是专程来找她的。”冯妙仪转身回来, 带着有些抱歉的笑容,说: “真抱歉, 小夜刚好有事不在。不过,我想她应该很快 就会回来,你先请坐 会。” 这话速度如常, 松本耀司听起来很是吃力,有一大半 听不懂。但从冯妙仪的 表情和态度,他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只好等了。他还有一些时间。 “我能请问, 松本先生找小夜有什么事吗?”冯妙仪慢 慢地,小心他说出她 的疑问。 杜小夜怎么会认识松本耀司这种世界级的顶尖设计师?她跟他有什么关系?她 为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想 到此,她心里不由得涌起几分妒意和不满。 松本耀司微微扬了扬眉。 这女孩知道他是谁,言谈问 犹有试探的意味,便避 重就轻说: “只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任何人都听得出他话中的推托。 冯妙仪识趣地不再多 问,拿出一设计图和作 品照片,大胆地要求松本耀司批评 指教。 那设计图和作品是她和杜小夜闹出抄袭疑云的那款相 仿的设计。 公司最后认 定采用了她的设计,作为彭海伦的 主持新造型,得到不错的评价和回响。 松本耀司是世界名设计师,她幸运地平白有这个机会。当然机不可失,牢牢地 抓住。如果作品能得到他的欣赏。那她就一步跨上了成功的阶梯。 “色彩运用得不错。”松本耀司沉吟了一会,谨慎地选 择用字,慢慢他说: “一款成功的造型与设计,需要靠 Model出色的魅力与风情来衬托展现,才能 穿出独特与出 众。” 他停了一会, 侧头想了想,似乎在思索着该如何用他 有限的中文字汇表达出 意思。 “这个Model虽然很漂亮,魅力却很平凡;而需要鲜亮 的色彩烘托——整体上 来说,差强人意;不过,裙子的缀 饰大多了。”含蓄地点出设计上的败笔。 当初杜小夜在设计那款构想时, 因为激发她想像的南 条俊之本身就是焦点和 惊叹号,所以她用的线条非常简单,“无色彩。无设计”的设计本身就是一款惊艳, 但冯妙仪的 作品虽然和杜小夜的设计相仿,却画蛇添足地加了多余的 缀饰和添改 色彩,整个设计给人的感觉便完全走调。 “我该告辞了。麻烦你转告小夜小姐,请她和我联络。”松本耀司轻轻递回设 计图,留下饭店的电话。 冯妙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松本耀司对她的否定,让 她更加嫉妒杜小夜,妒 火中烧,大声叫住松本耀司说: “松本先生,清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看上小夜?” 松本耀司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说:“因为她有一种独 特的魅力。” 冯妙仪被击中了一拳似的后退一步,脸色变得更加难 看。 不公平! 她不甘心!为什么那么好的机会都找上杜小 夜?她有哪一点比不上 她? 她冲到桌旁, 把松本耀司留下的纸条撕个粉粹,揉捏 成碎团,以发泄她心中 的不满。” “妙仪姐,你怎么了?”门口突然响起杜小夜的声音。 冯妙仪吓了一跳,回头慌张说。 “小夜?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不是说明天才要回来 吗?”侧了侧身,不动 声色地把那团碎纸放人口袋。 那天在小夜跑出了公司, 就没再回去工作;闲呆了几 天,便收拾行李回南部 老家一趟。 “待不下去啊! 我没敢告诉我爸他们我丢了工作,他们 一直催我回来,我再 不走就穿帮了。” 杜小夜踢开房门,随手将行李丢进去,眼光不觉地朝 电话望去,欲言又止。 “怎么了?”妙仪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去冲个澡。”杜小夜摇头,走进浴室。 那场争执过去了好几天, 她和织田操的僵持也延续了 好几天。而那一晚,南 条俊之荒谬, 莫名其妙的举动,更 扰皱她心情好几天。她逃回家,以为能躲开这 一切,结果 烦扰没有丝毫稍减,反而添更重更芜杂。 望着她没入浴室的背影,冯妙仪表情沉了下来。 电话声响,竟是织田操,声音听起来憔悴又暗哑。 “对不起,小夜她不在。”冯妙仪朝浴室的方向望一眼,随手将口袋里的碎纸 团丢进垃圾桶。 “她回来请转告她, 我想见她,我有活对她说。”电话 那头,织田操显得消 沉又落寞。 这些天他挣扎得很痛苦, 后悔自己的任性和冲动,想 起杜小夜,他胸中就不 尽苦涩, 渴望想见到她,莫名的妒 火和自尊却又牵绊着他。挣扎与矛盾之间,他 心中日积的 渴望和想念对他不啻是种折磨; 他实在受不了那种折磨,不借丢下自 尊,只求见到杜小夜。 在爱情面前,他变得敏感又软弱。 “妙仪姐, 有电话吗?”杜小夜匆匆跑出来,头发还湿 湿的。她在浴室隐约 听到电话声响,草草冲洗过便赶紧出 来。 “啊? ”冯妙仪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出来,有些担心地打 量她的神色,眼神闪 烁不定,背过身子说:“有啊,不过是 对方打错了。” “哦……” 杜小夜若元其事地掠过话机一眼,强掩着声 音里期待又失望的表 情。 像是为了补偿她的失望, 门铃悦耳地响起。杜小夜心 跳倏地加快起来,和冯 妙仪对望了一眼, 说不出心中那种 复杂的滋味,既期待又不安,想回避又渴见, 举棋难定。而忽略了冯妙仪眼底那抹耐人寻味的奇异不安。 “杜小夜? ”冯妙仪迟疑地打开门,门外意外的是两个 细眉单眼皮的日本女 孩。 两个人都仔细装扮过。 一丝不苟的齐肩直发型;中规 中矩的两件式套装,式 样简单,出自名家设计,穿在她们 身上,却有制服一样的僵挺感。 两个人年纪大概都和杜小夜差不多,一两岁的出入,神态问却有一种贵胄世家 特有的骄慢。仔细打量,那给人 不愉快的骄慢感,倒与织田操有几分相似。 看着这两人, 杜小夜露出困惑的表情。两人二前一后 地走到她面前,明显地 带着轻视和敌意,说话的口气与态 度都极是不友善。 “我想你大概不知滇我们是谁。 ”开口的是个子较高的 那女孩。“我是织田 惠子,织田操的姊姊。这是我妹妹丽 子。” 由于织田信次从小就聘请家教教导, 所以织田惠子和 织田丽子都可以说得一 口还算流利的中国话。 杜小夜静静地看着她们, 等着她们说出她们来的用意 和目的。她看起来似乎 一点都不惊讶,不过眉字间却锁着 隐灭不去的困惑。 “请问你们找小夜有什么事? ”冯妙仪自动地问出杜小 夜的困惑。她预感将 有场好戏来临,暗自几分窃喜,不关 痛痒地引出开场白。 织田惠子傲慢地扫冯妙仪一眼,复而转向杜小夜面无 表情他说: “你应该清楚我们来此的用意才对, 杜小夜小姐。操他 拒绝接受我父亲特地 为他安排的婚事, 不惜破坏织田家的 名誉和尊贵,就只为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 就是你,杜小 夜小姐。我父亲非常震怒,不许他再跟你来往,他却置之 不理,不 顾父亲的禁令而任性地离开。”她冷哼一声,又 说,“尽管如此,不过,我相信, 等他想通了, 到最后他还 是接受的。这是家族的决定,他是织田家的继承人,必 须服从家族的一切决定。 更何况,南条家历史悠久,不管是 家世。财势或者社会 地位, 都堪与织田家匹配;美穗小姐 又是社交界公认的大美女,才华、品貌、气 质样样都无人 可比。所以,操他最后一定会接受父亲的安排,和美穗小 姐结婚的。” “我们调查过你的一切——” 换织田丽子接口。“才学 低下不说,能力也平 凡普遍, 家世更是不堪一提。以织田 家的家世,地位,是绝不可能接受像你这种 出身卑微平凡。 又是异族的女孩的。只有像南条家那种传统优良,又带有 皇族血 统的名门世家,才是与织田家门当户对的理想对象。我要提醒你,别以为操他喜欢 你, 你就可以攀上枝头变凤 凰。没有用的,灰姑娘永远就是灰姑娘,你最好别作 白日梦。” 两人轮番把话说尽,等着杜小夜的反应。 本来,织田操为了杜小夜而和他父亲发生冲突。不合,是织田百合母女最高兴 见到的事。 但是,织田家贵为名门 世家,说什么也不容许低下的女人进入,破坏 织田家高贵 的血统,而成为织田家的耻辱。因此,不论如何她们都要 阻止织田操 和杜小夜的事。 杜小夜原就瓷白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 尽管她已经知道织田操和南条 美穗相亲的事, 织田惠子和织田丽子这一番话,还 是让她 受了打击。 她从来没有深入考虑过那么多, 一直以为,爱情是两 情相悦的事,却没料牵 扯深了,会有那么多现实的复杂。 就是因为这样, 织田操才会瞒着她相亲的事;就是因 为这样,他才迟迟不肯 来对她解释吧!而她居然还那么天 真,那么一厢情愿地期待—— “这就是你们来的目的?”她慢慢地开口。 “没错。 ”织田惠子抬高下巴说:“我们要让你明白,织 田家无论如何都不 可能接受像你这种女孩, 你最好要有自 知之明,别枉费心机。虽然操他现在一时 被你迷惑,但等 他冷静想通了,他一定会接受父亲的安排。他已经见过美 穗小姐 了,相信很快地他就会答应和美穗小姐成婚。对了!操没告诉你他与美穗小姐相亲 的事吧?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你只是他玩玩的对象,他对你根本不是认真的——” “惠子姐说得没错! ”织田丽子插嘴说,“虽然操说他喜 欢你,因为你而违 抗父亲的决定,但其实操从小就任性。杰骛不驯,不肯听从父亲的命令。这次,他 也是如此, 只 是以你为借口,不肯乖乖地听从父亲的安排而已。不过,见过美穗 小姐后,他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原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织田操他动摇,迷惑了,所 以迟迟不肯和她见面… …她这几天,心里一直期盼着…… “既然这样,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来这里做什么?”杜小夜忍住心痛和空 洞,逞强地咬着唇说。 “我们是来提醒你, 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别对操纠缠不 休。”织田惠子用倨 傲的态度说: “再过两天,我父亲就会 亲自来带操回去,操和美穗小姐的婚事都 会照安排的进行。 操他不会想再见你,所以请你也别再去打扰他,那会让他 觉得 很为难的。” 最后那些话, 比什么致命的武器都有效,狠狠地打击 着杜小夜脆弱的感情和 自尊。 她盲目地相信那些活,相信 织田操觉得为难而不肯再见她一一一她本来就 对自己没信心, 这些话让她更加懦弱退缩,多疑不确定。她跟织田操的感 情,本 来就是由织田操主动, 现在他迟迟不见她,一句话 就足以让她受到了伤害。原来 心头那团沉重的乌云,而今 因为这些话,愈扩愈大愈深沉,而致将她完全覆没。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虚弱而元力地垂低着头。 织田惠子站起来, 织田丽子也紧跟着倨傲在一旁。两 人斜视着失去倚靠,心 头满是伤而委缩在地上的杜小夜,撂下话傲慢地说。 “不要再跟操见面,如果你还懂得羞耻的话。” 随即,脚步声骄慢地踩响,无情地践踏杜小夜无力再 设防的脆弱的心。 屋内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窒息了很久;颓委在地上 的杜小夜,始终那样垂 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大久了,冯妙仪以为她会听到哭泣的声音。蹲下身,收起幸灾乐祸的窃喜,换 上悲悯的表情说: “小夜,你没事吧?”伸手过去安慰她。 “我没事,妙仪姐。”杜小夜仍然低着头,声音是颤抖 的。 过了一会, 她才抬起头对冯妙仪笑了笑。那笑脸绽在 她苍自的脸上,强忍悲 伤的牵强,比哭还难看。 “大过分了厂冯妙仪忿忿说, “一定是织田操要她们来 的!这几天没见到他 来找你, 本来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发生 什么小口角,原来他大少爷爱情游戏玩完、 嫌腻了,后悔 了便避不见面。移情别恋还怕麻烦,用这种手段伤害你实 在太过分 了/ 杜小夜勉强扯扯嘴角,还在逞强。 “别难过,小夜。”冯妙仪两条弯眉弧圆地下垂,微微 上翘的菱角嘴抿了抿, 看起来倒像是在笑的样子。 “这种 人,不理他也罢。说实在的,从你跟织田操交 往,我就一 直害怕你会受伤害,果然还是发生了。有钱人总是爱计较 什么家世背 景、 身分、地位的,愈是有钱愈是讲求门当户 对,平凡的女孩若梦想什么白马王 子、 麻雀变风凰,只是 自取其辱。现实毕竟是现实;尤其像织田操那种大少爷。 哪个女孩不倾心? 但想也知道,以织田家那种豪门.会随 便让个平凡的女孩进门 吗?” “我该怎么办?妙仪姐——”杜小夜无所适从了。 “看开一点吧,小夜。离开他别让自己再受伤害。” 冯妙仪竟教社小夜吃惊地劝她离开织田操。 “我……” 她更加无所适从了。心里有深切的渴望想见 到织田操,她茫然地 站起来说:“我要去找他,把事情弄清 楚……” “醒醒吧! 小夜!”冯妙仪拦住她。“难道你没听到她们 说的,织田操根本 就不想见你!他早就打算丢下你了,所 以才会瞒着你跟什么南条的相亲 “可是……” “小夜, 别傻了。像织田家那种豪门,不可能不在意对 方的家世地位的。再 说, 织田操如果真的有心,他早就来 找你了,对不对?但他却跟别的女孩相亲, 而且还瞒着你,又不肯对你解释——依我看,他对你的感情根本不是真的。像他那 种大少爷,要什么女孩会愁没有?我看,他一开始 对你就不是认真!” 冯妙仪字句说得都不像在安慰杜小夜, 反倒像是在挑 拨他们两人已呈裂痕的 感情,由中作梗,让裂痕更加扩 大,竟至破裂。 “你仔细想想……” 冯妙仪又道:“从你跟织田操认识 到现在,他有对你说 过他爱你,给过你任何承认吗?没有,对不对?他一定会听从他父亲的安排,娶世 家的女子为妻,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作贱自己,再去伤害自己?” “别说了, 妙仪姐厂这些话,巧妙地打击杜小夜心头 最脆弱的地带,心海的 阴影又如鬼魔地完全将她罩没。 “小夜,听我说——” “请别再说了!妙仪姐——”杜小夜倔强的面具被撕 碎,掩着脸扑倒在地上。 现在只要织田操出现, 只要织田操一句话,就可以将 她受伤的心弥合,她也 不至于滴得满腔是血。但关于那通 织田操渴见她的电话,冯妙仪一个字也没提。 爱情还是有阶级差距,让不确定的心产生怀疑恐惧。杜小夜完全被那些无情冷 酷的话击倒,难过得匍匐在地。天长地久不单只是一句单纯的誓言就可以相厮到白 头,她 是那么情愿相信,却显得那么脆弱。 同个时刻,受着思念折磨的织田操,却苦苦地等着她。 一种相思,被分化成两处折磨;误会成网,网中的两人,却都束手无策。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