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深情剧场」播出后,引起热列的回响,收视率横扫各台同时段综艺节目和 外国影集。谜样的女主角更是受到同八点档黄金时段的女主角般的瞩目。 易莎顺如谜,是唐志摩刻意让她隔在距离外造成的;但他的用意并不是为了 制造知名度或话题,而是不想让她牵扯进这圈子的复杂。他祇打算让易莎顺演完 「他们之间」就消失。他的原意祇是想为柳星野和易莎顺寻辟出新起点,这出戏 是个赌注,也是关键。 「甚么嘛!保护得那么紧!」那些对易莎顺充满兴趣,却不得其门而入的记 者幸幸地埋怨。 但也因为如此,使他们对易莎顺更好奇了。 甚至在电视台主管带着大蛋糕前来慰劳,开香槟庆祝播出旗开得胜时,易莎 顺仍悄悄的缺席。主要演员就她没有到,还有柳星野。 这给了记者好题材,大大的问号又为易莎顺加上一道神秘的光圈。 「别担心,都是这样子。等戏下档后,他们很快就会忘了妳,妳就可以恢复 以前的生活了。」柳星野深解其中之道,没甚么事般为易莎顺分析。 「我不是担心这个。」易莎顺略略皱眉。自从演了这个故事后,她的疑惑越 来越多,并且越深。「我一直想不通,志摩为甚么坚持非要我们演出不可?我想 你大概也感觉得出来,这出戏根本是以我们的故事为蓝本编写的。他为甚么要这 么做?他这么做又有甚么目的?星野,你不觉得奇怪吗?」 面对易莎顺不绝的疑惑,柳星野不自在的撇过头,不敢和她视线相接。他说: 「我也不清楚。志摩常常有些让人费解的想法,他不说,别人也无从猜测。」 「可是,这很明显,他分明是──」话到一半,易莎顺就咬住唇闭嘴。 再这样下去,她的心事会越变越透明。唐志摩洞悉了她对柳星野的期待,掌 握她的心情,忠实而毫不保留的记录在戏中,一览无遗。 每回读剧本,看着她的心情跃然在纸上,她心跳得就越快,越来越狂乱;排 戏时几乎都快无法正视柳星野了。 但柳星野呢?如果是真的,他为她默默做的一切,他为了她不惜一切的感情, 她这才深刻体察到。 如果这都是真的──原来罗仲强和王殿红那件事的因果全是为了她!他自始 至终都没有对她解释,透过戏才知道真相,她为此深深感动。 这出戏的每一片段,都是他们生活故事的真实纪录。那个黄昏,她对唐志摩 说的话──她说她要有人爱她爱到死,她喜欢那个低沉的嗓音──全都化为画面 传到柳星野的心里了;而柳星野对唐志摩说的──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惜一 切祇为了她──也全化为画面传到她心里了。 但那句话是甚么意思?他说他没有资格爱她! 拍戏的当天!当她在一旁看见柳星野抱着头,痛苦地对「李唐」──剧中的 志摩──吶喊诉说他没有资格爱「莎顺」时,她就食咽不下,因迷惑瞧着镜理朱 颜瘦。 戏是跳着拍的,她一直还找不到那个答案。 「别想那么多了。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柳星野转移了话题。 时间是不早,但也不晚,她不想那么早上床,本来已经起身走了,又回头问 柳星野说:「那你呢?」 「我还不累,想再坐一会。」柳星野拿出剧本说。 「那我也不累。」她边说又边走回来,在柳星野身旁坐下。 在矮桌边坐着,剧本就摊在她面前。 摊开的那场戏,正是在「红叶山庄」情气成缠、爱意狂骚的那一晚。祇有他 们两人的夜晚。 那一晚,靛蓝的空气嵌满密密的星河;那一晚,她乱发诉情,他痴应她的呼 唤。 那一晚,夜半无人私语,凝望成了痴迷。 那一晚,祇有他们两人的夜晚!一一跃然在纸上。 「他怎么会知道?」易莎顺低声惊呼。 剧本又修改过了,和她先前拿到的早有出入。但最后一集的剧本,仍迟迟没 有出来。 「他有甚么不知道的?」柳星野微微苦笑,也挺无奈的。 「这──那样的话──我──我们──」易莎顺结结巴巴的。这些日子藉由 戏剧反映他们的心情之间,她看出了他的情,也明白他必然也看出了她的心。 「别担心,这祇是戏,没有人会当真。再说,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 们不敢乱猜测。」柳星野想让易莎顺安心,却有点越描越黑。 这意思好象是说:他们有像戏里的「关系」,但别人都不知道,以为祇是戏。 易莎顺红着脸,红得美丽。 「要不要一起排练?」柳星野突然说。 当然想!但……易莎顺面露犹豫说:「修改过的剧本我前两天才拿到,这场 戏几乎是中途增插进来的,我还没有仔细读过……」 柳星野突然露出好柔的笑,把剧本轻轻丢到一旁。 「你都记热了?可以丢本了?」随着柳星野起身的动作,易莎顺由低俯、平 视到仰起头,清澈的眼睁得大大的。 「我们不需去记那些台词!都在我们心里了,还需要去背记吗?」 嗓音那么低、那么沉、那么扣人心弦……易莎顺情不自禁的点头,情不自禁 的靠近他;情不自禁的痴迷在他眼眸里头,又情不自禁的喃喃诉说:「我一直叫 着你的名字,没想到你真的出现了……你是听到了我的呼唤吗?还是响应了我的 ──」欲语还羞,心事,全写在眼里头。「这是巧合吗?……」她怯怯的喃语, 带着迷惑,恍入了那一晚的夜色里头。 「我不知道,我祇是听到妳的呼唤。我渴望见到妳,强烈的想见妳!妳是我 最──」 最怎么样?「天暮柳星野」煞口不语。他凝看着「莎顺」,将她搂入怀里, 像抱着甚么心爱的宝贝似的那么珍惜,久久舍不得放开。 「幸好妳没事,否则我真的会恨「李唐」一辈子,永远也不原谅他!」语气 好激动。 风从窗子透进来,吹得她丝发像浪一样散乱在鬓旁。 他摸着她凌散的乱发,仍然宝贝似地将她搂在怀里。 长发绾情意。 偎在他怀中,她那丝丝不整的乱发,就像她狂野迷乱的心。 她低低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以后不许妳再如此鲁莽。没有甚么比妳更重要,妳是我 最──」 最怎么样?「天暮柳星野」又煞口不语了。她静了半晌,仍然偎在他怀里, 叹口气说:「我总是要长大,总不能要你保护我、照顾我一辈子。你为我做的已 经够多了,我不能再一直依赖着你。你应该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建立属于自己幸 福美满的家庭。」 「妳别胡思乱想!我根本不需要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祇要有妳!妳才是 我的一切,我生活的重心!祇有妳才是我整个世界,我心甘情愿以妳为中心而旋 转!」 这是那一晚的迷惑吗?还是真正的心曲?「莎顺易莎顺」从「天暮柳星野」 的怀中抬起头颤声问:「那么你自己呢?你的人生怎么办?有一天,我总会离去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不!请妳不要离开我!相信我,妳绝对不是负担!我──我莎顺,妳一定 要相信我!我──我祇是怕──」 语无伦次的表达,显示陷在爱恋忧惧的矛盾中。他千万不舍地又紧紧将她搂 在怀中。情意狂野,又显得混乱难安。 「天……星野……」易莎顺怔忡地错乱喊出柳星野的名字。 是真?是假?是戏?是迷惑?真实和演戏之间混淆得难以界定。 此刻的柳星野,此刻的她,此刻的他们相互的心,究竟是跳动在哪一度的空 间中?是真实的这一刻吗?还是排练的戏剧世界? 一直站在门口的唐志摩暗暗惊动。这哪里是排炼?根本是诉慕表情了。看他 们两人完全沉陷在那一晚的星河,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那份深情和专注该有 多浓! 是时候了!他想。是真正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莎顺,星野──」他走进去。易莎顺抬头一怔,下意识地离开柳星野的怀 里。但柳星野双手坚定地环着她,不让她离开他怀中。 她诧异的看他一眼,他没有放手的意思。 「对不起,打扰你们排练。」唐志摩说。 易莎顺些微腼眺的一笑,尽量不去自觉柳星野的搂抱。柳星野的心跳一直透 过她的背脊传到她心房。 「有事吗?志摩?」柳星野问。 唐志摩看了他一眼,交换出一个敏感的讯息。他显得冷静说:「明天开始要 拍摄十三场那场戏。可以吗?你准备好了没有?」 「十三场戏?」「莎顺」的父亲无辜的被卷入「天暮」和帮派的争斗,因为 他而被杀死;而后「天暮」为了救「莎顺」险些也丧命的那一段暗巷过去。 柳星野煞时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发紫,像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般半弯下腰,发 出受伤的呻吟。而且身体不断在发冷,全身抖个不停。 「星野,你怎么了?」唐志摩抢步过来。易莎顺担心地望着他。 「星野!」唐志摩扶住柳星野,想扶他起来。柳星野几乎是弯身在地上。「 我以为……唉!你这样──我看那场戏延后拍摄好了。」 那场戏究竟有甚么玄机?为甚么柳星野的反应会如此?易莎顺无法明白其中 的道理。她注意到原本搂着她、坚定有力的手臂,如何在唐志摩说了那段话后, 变得如何的颤抖无力。 「我没事……」柳星野吐出来的声音,根本祇剩下一团气而已。唐志摩蹲跪 下去,挨着他,才勉强听见他在说甚么。「志摩,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你一定要 答应我……」 「说吧!」 「明天……千万不要让莎顺到现场,答应我……」 「我知道了。」唐志摩扶起柳星野说:「你真的准备好了?可以面对了?」 「我没事。但你要答应我──」柳星野目光留恋地看着易莎顺,不再多说话, 颤着不稳的步伐走回自己房间。 「星野……」易莎顺担心的想跟上去,唐志摩阻住她,沉住气说:「让他去。 明天有一整天的通告,他需要好好的休息,养足精神和体力。妳也去休息吧!时 间不早了。」 易莎顺仍不放心地频频望着柳星野闭紧的房门,快走到自己房门口了,还舍 不得将眼光调回来。 「对了,莎顺──」唐志摩突然叫住她说:「明天没有妳的通告,妳不必来 现场了。」 「为甚么?」易莎顺不解的回头。 她觉得很奇怪,唐志摩坚持的要求她不论有无通告,一定都要去拍摄现场, 这次为何例外?打破他向来的坚持,难道说,明天那场戏有甚么怕她看的吗? 十三场中有关「莎顺」父亲死亡的那场戏,一如她记忆中的模糊和不明确, 根本没甚么值得蹊跷,但唐志摩为何会突然这样要求了? 她心里很在意。第十三场戏究竟隐藏了甚么禁忌? 「不为甚么,算是我的要求。」唐志摩丢了道谜说:「如果妳在场,那对星 野来说很残酷。」 「为──」易莎顺急着追问,唐志摩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抢着又说:「为 了星野好,希望妳明天别去。妳不希望伤害他吧?」 完全不让她的疑惑和迷思有回旋的空间。 第二天天还未亮,她就醒了;柳星野正摸黑出门赶通告。她来得及叫住他的, 但想起昨晚唐志摩说的话,她放弃了。 她魂不守舍了一天。这一晚,风云变色,高楼的风呜咽了一夜。柳星野竟夜 未归。 直到近午时,她才看见他白着一张脸回来;撞见她的神情,宛如遍体鳞伤的 野兽。他一身是伤,不敢正眼看她,从喉咙里闷吼着像哭又像咆哮的哀号。 「星野……」她想靠近他,告诉他她彻夜的担忧与思念。 「不要过来!」他哀吼一声,扭曲着脸逃进房间里。 「星野!」她跟着追进去,不放弃,固执地追根究底:「你不舒服吗?你的 脸色很差。昨天那场戏究竟有甚么问题?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志摩不让我去外 是现场,我很在意──」 「出去!求求妳出去……」柳星野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哀号,被捣尽了全身的 精力与狂气。 他看来全身是伤,疲惫至极,心灵状态更处在极度的消沉脆弱,稍一触及到, 就会崩溃碎裂似的。 「星野……」易莎顺无法放下此刻满身脆弱的柳星野。「发生了甚么事?不 能告诉我吗?说出来吧!心里会舒服一点……」 「出去!求求妳出去,别管我!」颤抖哽咽,柳星野竟然鸣咽起来。 他竟然在哭!抽抖着肩膀在她跟前鸣咽!自从初次见面那时的泪到今天,她 第一次看到如此不堪打击、伤痕累累的柳星野。 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星野!」不问清楚,她实在无法释怀。 柳星野突然跳起来,抓住她,撕破自己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胸膛。他将她抱 到身侧,粗鲁的倒托到裸背后,拍拍他背上那道丑陋狰狞的伤疤,吼号着:「妳 看!妳看!妳仔细看这道丑陋的疤痕想起了甚么没有?快啊!妳想起了没有?」 「星野……」易莎顺被吓地不禁往后退。他到底哪里不对了?又要她想甚么? 柳星野不让她退却,近乎野蛮地将她拖得更靠近他,用满是刺伤哀号的吼声 叫说:「妳看啊!看到这道丑陋的疤妳应该会想起来才对!妳啊!告诉我妳想起 来了,妳根本没忘记,妳甚么都知道了!快啊!」 那已不是正常的柳星野了。那道他平素夸张笑称为「男人的气概」、「男性 魅力的证明」,以及「美妙的热恋伤痕」的刀疤,此时在他失去理智的狂吼下, 显得那么狰狞,不由得叫她害怕。她忍不住摇头大声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 甚么也不记得!你到底要我想起甚么?我不要!我甚么都不知道──」 唐志摩冲进来,拉开不住摇头叫喊的易莎顺,大声喝止住两人的失去理智。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 两个人同时一怔──柳星野抱头跪在地上,又鸣咽起来;易莎顺怔立在当场, 失魂落了魄。 「星野,我知道那很难承受,但你不该──」唐志摩明白那场戏对柳星野的 冲击,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想劝慰,柳星野软弱无力的消沉幽飘起来。 「请你们出去,不要管我……」 唐志摩搂着易莎顺出去,轻轻带上门。柳星野这么深的结,这么牢固的心茧, 他怀疑,他是否做错了? 但是,不突破那心茧,他们的爱会有结果吗? 拍摄工作因此停摆了两天。第三天柳星野恢复如常,和易莎顺携手同赴拍摄 现场。两人都心神相通的不提那一个失常的夜晚。 今天要拍的戏是「莎顺」不愿成为「天暮」的负担,妨碍他追求自己的幸福, 而决定离开「天暮」,「天暮」不答应,和「莎顺」在各自坚持中,泄露了心迹。 这也是十二集中的最后一场戏,再下去,没有剧本了;最后一集的剧本,迟 迟没有出来。 大家都觉得奇怪。祇有主角的两个人明白,这场戏代表的正是易莎顺拍摄此 剧前的时刻,这以后,她答应了「他们之间」的演出,一直到现在。 接下来会有甚么发展?没有人知道。唐志摩如果真以他们的故事为蓝本,他 也许也在「等」── 等!等某些甚么发生吧? 对此,柳星野显得异常的沉默;他不知道唐志摩所谓的──「真正的孤注一 掷」是甚么。易莎顺那种莫名不安的感觉则越来越强烈。她一直强列的感觉到好 似有甚么事会发生──不知是好是坏,她祇是深深的不安。 上妆的时候,她一边翻着剧本,心神恍惚得那些台词看来都像扭曲的蝌蚪, 又像变形虫一般,从洁白的纸上扭蠕到她手上。 她看着那些变形虫,一蠕一扭地匍匐到她手上,惊恶得想大叫,喉咙却被锁 住似的,祇得睁大着眼睛,睁大嘴,满脸惊恐的看着那些丑陋的软件动物占黏到 她身上。 「不!不!」她拚命甩手,汗珠随着洒落。 「易小姐!妳不舒服吗?」化妆师奇怪地叫着她。 叫声惊碎了幻象,易莎顺回过神,定眼一看,那些台词都好好的,端正的躺 在纸上。 「易小姐?」化妆师又叫她一声。 「啊──啊,我没事!」易莎顺从深度的恍惚被拉回来般,吃了一惊。 她移开视线去找柳星野,柳星野也正看着她,目光交缠,情迷意乱,她不禁 起身走向他。 她那样子像是受了催眠,迷惑的精灵在鼓噪着翅膀。 「易小姐,妳要去哪里?妆还没上好呢!」化妆师一把拣回她。 她又是一惊,迷乱全醒,回眼再望,柳星野痴迷的目光仍然。她祇觉胸海波 涛不停地翻腾,从心底涌出一股激热,不断地燃烧着她的心田。情意又是如此交 缠,缠着她和他痴迷的心。她承受不住,狂叫出来:「星野……」 全场都愣住了。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像是被停格住似的,凝却所有的动作,睁大眼睛瞧着他们。 唐志摩也不知其然,却明显感受到交缠在他们之间狂野、逸乱、不受控制和压抑 的激流。 他见柳星野身形欲动,立刻拍手大声说:「大家准备了。别再拖拖拉拉!星 野,莎顺,你们两人上好妆,到定点位置准备拍摄工作!」 喝叫的声波捣散了交缠的气流。柳星野愕然一怔,默默退到准备位置。易莎 顺更是如梦初醒,穿过众人惊讶疑惑的眼光,沉默地站在一旁。 她不明白她刚刚到底是怎么了,祇是一直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将她 牵引向柳星野。 正式开拍后,由于先前那场骚动,一旁挤了很多好奇的人员。不知道是否是 围观的人太多的缘故,他们两人始终进不了状况,一再地重来,一场戏拍摄了三 个钟头还无法顺利完成,最后连唐志摩都不耐烦。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搞的?这场戏真的有这么困难吗?」他咆哮道:「对深 爱的人表露心迹真的会困难到这种程度吗?妳爱他,他也爱妳,你们心里彼此爱 得快发狂,这一场欲散还聚、表露心迹的戏,你们真的都揣摩不出来吗?」 他粗鲁地将易莎顺甩到柳星野怀里,毫不怜惜和同情;同时对柳星野大吼大 叫说:「你给我好好抱抱她!这个你爱得快发狂、不敢说、不敢踫触的女孩,你 好好给我抱她!亲她!抚摸她!」他毫不留情地对柳星野吼叫:「她演不好也就 算了!你呢?你这样僵硬得像死人的演技,算甚么一线大明星?给我好好抱她! 碰她!搂她!我要你燃烧你的感情!你的身体!你的欲望!把你所有的一切都燃 烧起来!听到没有?」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唐志摩的暴怒吓住了。他们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青 筋暴跳过,尤其他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痛骂柳星野,在在叫他们吓呆了。 柳星野是一线大明星,怎堪当众受这种屈辱?但他祇是白着脸,沉默得吓人。 「你们挤在这里做甚么?全都给我出去!」唐志摩对围观的工作人员大吼, 下令清场,祇留下一位摄影师和他自己。 然后他转过身,对柳星野粗声粗气说:「我给你五分钟。你给我好好抱抱她, 燃烧你体内的热情!」又对易莎顺说:「妳也一样!好好缠着他!想想妳是怎么 为他痴、为他迷、狂恋他这么多年!」 话落,和摄影师退到一旁,不再理他们。 易莎顺认为是自己的缘故,让柳星野受到这么大的屈辱难堪,垂着头,难过 的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自己不好。」柳星野安慰地拍拍她。「志摩骂得没错,我今天的 表现完全走样。我也不知道为甚么,心神一直不宁,说不出甚么梗在心里,梗得 胸口好难受……」 「你也有这种感觉?」易莎顺惊讶抬头。「最近我一直觉得很不安,好象有 甚么事要发生似的,心浮气躁,无法集中注意力,我怕会是坏的预感……」 「我们居然会有相同的烦躁!莎顺,我──」 惊天动地的嗡嗡声蓦然毫无预警地闯进宁静来。不知从哪挤来一窝蜂的记者, 冲破工作人员的阻挡,从各个角缝钻进来,镁光灯乱闪一阵,密密实实地笼罩住 柳星野和易莎顺。 「柳先生,这件事是真的吗?」内围的记者抢先发难。「你和易小姐之间监 护的关系,以及同居在一起这件事是真的吗?」 「柳先生,听说你少年时曾因帮派寻仇而波及无辜,一个路人为了救你而丧 命,那个人就是易小姐的父亲,是真的吗?」 「易小姐,妳知道这件事吗?能不能说说妳的看法?」 「听说唐先生这出「他们之间」,就是根据你们之间的故事为蓝本,改编而 成的?」 「柳先生……」 「易小姐……」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不断包围而来。易莎顺睁着无辜的大眼,无法仔细思 考那些记者连珠炮似的问题。 他们到底在说些甚么?她的脑袋轰隆隆的。她父亲的死是因为柳星野?不! 他们弄错了…… 「柳先生──」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所有的聒噪叽喳。「根据我们的了解, 你从易小姐七岁起就监护她的生活。你是因为她父亲的死是你一手造成,所以想 弥补吗?这么多年来,你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请问你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又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和她共演这出戏?」 几十双眼睛密密注视着柳星野。柳星野拥着易莎顺肩膀的手微微在发抖,但 他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记者们面面相顾,交头接耳消息来源的情报。 大都是接到匿名电话,一家传一家。 「柳先生,你和易小姐之间到底是甚么关系?」那个尖锐的声音又穿过所有 的嗡嗡声向前剌来。 易莎顺不禁朝那人望了一眼。 是他!那个专挖人疮疤内幕的杂志记者程振实! 他一直处心积虑想挖掘柳星野和唐志摩的「交往」,但原本就不存在的事, 再怎么挖也挖不出个所以然。这次达到这样的好机会,又是一条发财的宝路,他 自然不会放过。 「怎么回事?谁让这些记者进来的?」唐志摩排开一些工作人员和记者,皱 眉走进圆圈中。 「唐先生──」眼明手快的记者逮住他,不喘气不打逗头的尖声追问说:「 听说你制作的这出戏,是根据柳先生和易小姐两人的真实故事编撰的,是不是有 这回事呢?」 唐志摩疾厉瞪了发问的记者一眼,答非所问说:「各位,现在还在拍摄当中, 有甚么问题等结束了再说。现在请各位到外头稍候,你们已经阻碍了我们工作的 进行!」 他示意工作人员赶人,几个工作人员围上来,像赶鸭子一样清理那些侵犯现 场的记者。 但那些文化太保不肯如此罢休,也没那么好打发,充分发挥「打狗俸法」中 的「黏」字诀和「缠」字诀,追根究底,不达目的死不休。 「易小姐,请妳说说妳的想法。」他们避开工作人员的赶鸭俸,锁住易莎顺。 「妳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请问妳是在甚么心态下和柳先生共演?你们同居的 事实,是否影响到妳的演出?」 「易小姐,听说妳是因为和柳先生的同居关系才得到演出的机会,对这件事 妳有没有甚么要说明的?」 「易小姐,柳先生和王小姐,是不是因为妳的介入才分开的?听说王小姐还 因为这件事寻短见?」 「你──」越来越离谱荒谬了。柳星野冲动的想冲过去,被唐志摩拉住。 「我不许你们胡说八道!」他失去理智的大叫。 这一叫,叫出「流氓们」更大的兴致和无聊。每张口快速地激活,一张一合, 黑黝黝的口腔宛如探幽幽的无底洞,洞渊中死着阴森森的白骨头。 场面完全失控,吵吵闹闹成了一群乌合之众。突然那个高八度的尖锐嗓音又 拔地而起,狠准凌厉地刺向易莎顺── 「易小姐,妳父亲因柳先生被错杀致死,可以说,柳先生是害死妳父亲的凶 手。妳知道实情吗?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妳在这出戏里演活了痴情、孤寂、无 依的角色,妳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去诠释它?又是以甚么样的心情与柳先生同居这 么多年,并且以他为对手,演出这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妳父亲的死,在妳心 里可──」 「你给我住口!」柳星野全身热血与沸度同时升高,一拳打翻程振实的下巴。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