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耀在天際的是孤獨,落墜到地上的是運命;舉目望去的這繁星點點,越過 光年,只剩下一顆冷卻了的石頭. 行路難,情字這條路。 她不是有意如此冷淡,可是人世間的冷暖,就像這點點渙散的星光,還來不 及將熱傳達至冰寂的角落暖房,途中,那光,就已被吸入宇宙的黑暗中。而她, 秋夢天,就這樣,從不曾感受到那份來自星球的溫暖。 只有奶奶對她好。 那是一種神性的光輝. 上等人,其性接近神。對於毫無血緣關係的秋夢天, 秋奶奶無怨無悔的付出,確實熨燙了秋夢天孤乖的心靈. 小小的秋夢天,感激烙 心的,也一直只有秋奶奶,可是她死後,崩潰了秋夢天對這溫暖世界唯一的幻想。 要怎麼樣來看待,一個自七歲起,就不再展笑靨,不再談童語,不再相信神 話的女孩?如果她美麗,周遭的人會覺得有趣──是什麼樣的因由,讓如此一個 美麗的少女,這般地冷豔憂鬱,而對她感到好奇。如果她平凡無奇,周遭的人就 不會太在意──只是一隻醜小鴨,妄想變成天鵝,哈哈冷笑兩句就過去。她的存 在,就只像一團泡沫,碰了空氣就碎滅,同時,並未留下絲毫美麗的傳奇。 可是秋夢天是美麗的。是的,美麗。不是可愛,不是俏麗,不是柔媚,也不 是甜蜜。只是美麗。 梅莉姬討厭她,因為她受維納斯恩寵得讓梅莉姬恐懼自己的魅力不再,害怕 秋元介對她產生某種不正常的曖昧幻想──然後秋夢天才知道,並不是這世間構 造得不好,幸與不幸交織成複雜的軌道,而是人性的深沉,獨裁地主宰了好與不 好。 羅彬誤會她,固然因為納西斯惡劣的手段,以及秋夢天吞吐的態度;然而, 如果愛一個人,卻不能相信他(她),這樣的愛,禁不起一點考驗,所以納西斯 達到他離間的目的。 如果說眼見為憑,視覺的盲點便往往如此造成一輩子的遺憾。很多時候,親 眼所見的事實並不是真正的事實,而是經過設計、安排後,所製造的事實──一 種「偽事實」,而不是「真實」。發生了一件事,可以表示發生了某種事實,但 並不表示,它代表了絕對的真實。事實就是事實,也許沒有辯容的餘地,但「真 實」,往往需要考量它的各種因素,才能探測出深涵在其中的真象。 羅彬看見了「事實」,但那並不是「真實」,他卻將「事實」誤認為「真實」, 誤解了秋夢天,而輕易地說出負氣的話,對他們彼此造成了嚴重的傷害。有些傷 害一旦造成了,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像當年她對張拓強。而因為人性有猜疑、 嫉妒、忿恨等情緒,單純相信一顆心,如登天之難. 然後秋夢天才知道,並不是 這世間構造得不好,而是肉做的心,它,肯不肯成全那白頭偕老。 複雜難明啊!這人與人之間交際的網路。她覺得她其實和納西斯有些像,那 冷淡。大概,她不喜歡多話,是因為覺得和人沒什麼好交談的。而納西斯不知道。 他常常讓她有太多的迷惑在心底…… 「手抬高一點,撐開布幔,頭再往左偏一些──不要露出那種思慮的表情, 妳在想什麼?頭再偏左一點,向上仰四十五度,對,就是這樣,好!」 齊桓連連的喊聲,驚滅了她的思維. 秋夢天一身黑衣,面向著窗子,仰頭向天,兩手朝上伸直撐開布巾,秀髮微 凌披散,迎風隨意招展。 這感覺,這姿態,好像在期待、眺望什麼啊!高塔裡,被巫婆幽禁,等待王 子前來解救的美麗公主啊! 「我不懂,」秋夢天仰著頭,凝姿眺天。「這就是你想傳達的蠱誘?」 「沒錯!」齊桓回答,仍忙著運鏡. 「很高興妳終於肯開口跟我說話了。妳 好像不太喜歡說話,和第一次見面時比起來,感覺好遙遠. 」 「是嗎?」 「沒錯──頭再向後仰,然後慢慢右轉朝鏡頭看,好!太美了!蠱誘啊!在 高塔裡等待王子前來解救的魔魅公主,讓看展的每雙眼睛都受蠱惑,自覺是天將 派來解救公主的王子……」 「所以,你利用人類愛幻想,不切實際的弱點. 」 「咋嚓」聲數響,齊桓連按了幾次快門,回答說: 「不!我是基於人類渴求美的心理,捕捉美的事物,提供人們一場視覺的饗 宴。美的事物是永恆的喜悅!雪萊說的。詩人早就浪漫地替我們下了美的註腳, 而我所企圖的,就是將這種喜悅散播到每個角落,傳達到每雙眼中。」 「可是,鏡頭會說謊. 」 「呵呵。」齊桓笑說:「在成人的世界裡都是講假話的──放鬆妳的背脊, 揮動布幔,讓它自由飄落,動作不要停,隨意擺動妳的肢體,放輕鬆。其實,人 跟人之間就是靠那種和諧維持。說謊,也算得上是一種修養. 」 「修養?」秋夢天將布幔拋上天,然後仰頭看它緩緩落下。「我不懂,說謊 也算是一種修養?」 「難怪妳不懂。」齊桓起身,朝秋夢天作個OK的手勢,走近秋夢天,遞給 她一塊毛巾。「休息一下,擦擦汗。」他坐下來,又說:「那是一種生活的哲學 . 有時候,妳不得不面對現實,對生活妥協. 這套哲學就讓妳能夠悠游其中,少 受一些惹人生病的烏煙瘴氣。」 「哦?」秋夢天只是張著清澈的眼睛看著他。 齊桓聳聳肩,乾笑說:「是複雜了一點,不過,有些時候,妳不得不運用這 種說話的藝術來減少人與人之間不必要的摩擦。畢竟人都愛聽好聽的,只要不太 嚴重,何必逞口舌之快,挑起別人內心的不愉快?」 秋夢天保持沈默。納蘭性德由外進入攝影棚時,齊桓正巧攝影師權充化妝師, 為秋夢天粉飾補妝,準備接下來的工作。 納蘭性德放輕腳步,兩人都知道他來了,但沒人開口招呼。他站在一旁看著, 欣賞地說, 「當初如果你不放棄這條路,也許今天已成就非凡。」 「還說呢!」齊桓笑了笑,拉遠了身子瞧瞧秋夢天臉上的妝是否完美妥當。 「當初連你都罵我沒出息,說什麼我專挑女人的錢賺?」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的天賦這麼高,」納蘭性德半開玩笑半戲謔. 「少在那裡擾亂軍心!」齊桓笑罵. 「這是我的個展,最特別的一次個展, 從攝影、造型到化妝,我想全部一個人來。蠱誘啊!這是我的「蠱誘」──你到 一旁好好站著,不准妨礙我們的工作進度。」 納蘭性德聞言竟然真的乖乖地退到牆邊。他倚著牆,又朗聲問: 「進行得如何了?」 齊桓用粉撲沾了點蜜粉,微揉勻了勻,輕輕撲在秋夢天著粉的白淨臉上,然 後左右仔細看了看,覺得滿意了,才收拾好化妝箱,回答納蘭性德: 「棚內的工作等待會兒拍完最後一組小題就告結束,只剩下外景部分。景我 已經勘察好了,順利的話,再兩個工作天,模特兒攝影部分就完全結束,再來就 剩暗房的工作了。」 「還要多久?」納蘭性德又問。 「不會太久,」齊桓埋頭撥弄他的相機,然後朝秋夢天說:「夢天,這次隨 妳自己意思行動,不必理會鏡頭. 」 納蘭性德靜靜地注視著秋夢天,看她時而沈思,時而顰眉,時而微笑,時而 肅顏。蠱誘啊!納蘭性德暗想,何止是齊桓的蠱誘,這也是對他的蠱誘,對他齊 容若的蠱誘啊!他的心早已為秋夢天折服。這一刻,他知道,他深深感受到,他 對她,已陷溺於無法自拔之中。 他看看錶,《漢唐雜誌》邀請的座談會快來不及了。今天他其實沒空的時間 來這裡,只是他想見秋夢天,強烈地想見她。他實在不想離開,可是,再不走真 要遲到了…… 「你如果有什麼鳥事要辦,就快走吧!別在那裡製造焦慮的氣氛,影響我的 工作情緒. 」齊桓說. 「啊!」納蘭性德懊惱地說:「有個座談會,怎麼推也推不掉,已經快遲到 了。那我先走了,夢天……」 秋夢天抬頭,微偏著,神情在說再見。 這個表情好!齊桓心頭猛一震,抓住此檔,猛按快門. 這個表情有種神奇。 看過「蒙娜麗莎的微笑」嗎?讓人猜測不出意義的那微笑,此刻秋夢天神情所展 現的,就是那相同的神奇──摸不透她的心思,卻教人著迷。 「可憐的齊容若。」納蘭性德離開後,齊桓舉著相機,忙碌地取景,似是不 經意的說. 秋夢天手支下巴,一時意會不出他話中的含義. 「妳愛他嗎?」「卡嚓」一聲,齊桓這語音含混的問句,隱約被快門聲吃掉。 秋夢天仍然用手撐著下巴,沒有變換姿勢,也不看齊桓。 「這老小子瘋瘋顛顛的,都快九點了,還談什麼座談會──妳愛他嗎?」齊 桓又問。 「我有義務回答嗎?」秋夢天看著地上問道。 「不!妳可以不用回笞。」齊桓捕捉完秋夢天最後一個側影,取下鏡頭,走 到她跟前說:「好了,結束了。妳可以不必回答,可是妳的神情態度騙不了人。 妳不愛他。對吧?」 「這跟你無關. 」秋夢天抬頭,逕自起身,走出攝影棚。 齊桓跟在她後頭說:「怎麼會跟我無關,妳是我的模特兒,我想掌握妳最好 的表情,就必須先了解妳的心緒. 」 秋夢天猛然回頭,盯住他,煩透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皺眉說. 齊桓先是一楞,才粗聲回答:「媽的!妳別用這種表情看我!天知、地知、 妳知、我知,我是被妳迷住了,但是我對容若承諾過,絕不對妳下手──該死, 我想確定,妳究竟愛不愛他──該死!妳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說到最後, 齊桓簡直被秋夢天無動於衷的表情惹火,忍不住大聲吼了起來。 「我在聽。」秋夢天平靜地說. 齊桓瞪眼吐息,簡直為她折服了。真有這樣的生物存在!天都要塌下來了, 還一副無動於衷的神倩。冷血! 「算了!」他說:「說再多,對妳來說,也全是些無關緊要的屁話而已。妳 只要知道我對妳有意就夠了──媽的,齊容若如果知道我對妳說這些話鐵定會宰 了我!君子不奪人所愛,走吧!我送妳回去。」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秋夢天知道齊桓是一個率性的人,任性胡為,又口不擇 言。感情來得快,也去得快,遊戲人間,一屁股交情的爛債。對於他的話,她並 不挺認真,聽過就算了。 「講完了?」她說. 「講完了──該死!妳什麼意思?」 夜色很清,可以由這街看到對街。秋夢天聳聳肩,看著街口,說: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絕對不是認真的,所以,何必製造悲劇英雄 的氣氛,離譜的可笑。」 齊桓瞇起了雙眼,伸手摸了模下巴。 「天知、地知、妳知、我知……」他刻意壓低了嗓音。「秋夢天,妳是個殘 忍冷酷無情的生物。」 「哦?」秋夢天笑了起來。「既然這樣,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省得你不知又要將我毀謗成什麼樣子。」 「不行!這麼晚了放妳自己一個人回家,齊容若知道了,會斃了我。」 「那世界就會變得更完美了。」秋夢天開一句玩笑:「別擔心,我會小心的。 你還是先回去休息,不用送我了。明天不是一早就得工作,搶拍晨曦的嗎?走吧, 別麻煩了!」 齊桓慎重考慮了五秒鐘,才鄭重地說: 「那我就不送妳了,明天一早,我在工作室等妳!」 「好,明天見。」 「明天見!」 齊桓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秋夢天才轉身穿過馬路。讓齊桓送她回家根本是 自找麻煩,如果撞上了納西斯,那該怎麼辦?她不想破壞目前平靜的生活,不想 惹出任何可能的風波,這麼就好,她只想要目前這樣的寧靜平和。 她又在街上流連了一會,望著街燈發呆,想著銀鬼和夢境的事。她發現自己 正在手掌心無意識地劃著「銀鬼」、「夜魔」、「納西斯」這些字眼。 幻由心生,夢終歸是夢,她怎麼完全混淆了? 開始的時候,她懷疑過納西斯,不僅因為他的身世、詭異的行徑,更因為他 毫無道理的收養她,甚至禁錮她。那個鬼說過,他會來接她的。最後來接她的, 是納西斯。她甚至懷疑,七歲時發生的那件事,到底是夢,還是真實? 但這實在太荒唐離奇,是以,這一切種種,到最後都被她自己否決掉,斥喝 自己荒謬無稽。納西斯除了整夜不歸、不談自己的事,一切言談舉止、神色表情, 完全與常人無異。他也吃五穀雜糧,喝水流汗;也需要生火取暖,作夢睡覺,完 全是生命的徵照。所以,她最後的結論是:所謂銀鬼,完全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亂 想,夢中的一種無聊幻象。 可是,夢裡的纏綿啊!秋夢天閉上眼仰頭面向夜空,在此刻四下無人的夜裡, 她願意承認,她已對納西斯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她其實渴望接近他…… 她輕輕走入大門,上了樓梯。夜很靜,一點輕微的聲響就可以擴誇成離譜的 噪音。秋夢天聽著自己「噠噠」的足音,然後轉化為自已心臟「撲通」的跳動聲。 她打開門,開了燈,隨意一轉頭,卻差點驚叫失聲。客廳裡的意象,讓她驚 恐慌亂. 地上四處是斑摘的血跡,凝塊成片,令人驚心動魄,納西斯則伏臥在正中那 一大片血泊裡. 血河在流,殷紅的血,水注一般,汨汨地由納西斯伏臥的胸腹空隙間染透出 來。 「發生了什麼事?納西斯!」秋夢天奔過去,連連的焦急擔憂湧上心頭. 納西斯從朦朧的眼中看到模糊的秋夢天,困難地伸出手,秋夢天立刻緊緊將 它握住。他失血太多,意識已逐漸消弱,勉強撐到現在,就是為了等秋夢天回來。 「你……發生了什麼事?我送你上醫院……」秋夢天擔心焦急地說. 「不!不要!」納西斯嘴唇微動,秋夢天將耳貼近他,才聽清楚他說的話。 「不要到醫院,扶我回房間. 」 「可是你流這麼多血……」 「扶我回房間!」 他這樣堅持,秋夢天只好扶起他,拉起他的手環過自己的肩膀,另一隻手則 艱撐著他的背脊。 「走得動嗎?」她問。 「嗯。」 秋夢天艱難地將納西斯架到床上。首先是止血的問題. 她剪開他的上衣,用 大量的面紙壓住傷口,然而鮮血卻仍固執地流,染紅了面紙,並沒有停下來的跡 象。 「怎麼辦?血一直不止!」她急得喃喃自語. 「打開那裡. 」納西斯指著他床櫃的小抽屜。 「這個?」秋夢天打開小抽屜,取出一只星狀的晶瓶。 「嗯。」納西斯點頭. 「給我。」 她將晶瓶遞給他,見他從晶瓶中挑出少許晶狀的粉末灑在傷口上。立刻,奇 怪的事發生了。那些粉末一沾到血,便像阿米巴變形蟲,完全活了過來,不斷地 蠕動分裂,頃刻便佈滿整個傷口組織,凝結成一層層凸凹不平的疙瘩,封住了血 紅素的出路。 「行了!」納西斯低頭查看自己的傷勢,看血不再流出來,力道便跟著一鬆, 重重躺回高墊的枕褥。 秋夢天看呆了,簡直不敢相信天下有這種神奇的事。不過,她也沒有多問, 收好晶瓶,她就溫燙好一盆水,小心地洗淨納西斯的傷口。傷口很深,隱約見骨, 看了令人怵目驚心。她為他上藥包紮,然後清洗屋裡遭血染過的角落和床單被褥。 等她再回到納西斯房裡,他已經沉沉昏去。看樣子失血過多,虛弱得幾乎沒 有一點鼻息。 「納西斯!」秋夢天慌了。她探手到納西斯鼻下,又側耳觸聽他的 心跳,微弱的脈膊,像是隨時有斷氣的可能。 同時,血,又開始濕紅染布。 怎麼辦?該怎麼辦?秋夢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若再這樣下去,她真怕納西 斯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納西斯!」秋夢天輕聲喚他。她得再為他重新止血,上藥包紮。 「夢天。」納西斯睜開眼,虛弱地回答她。 「別說話!」秋夢天拿出晶瓶,剪開紗布繃帶。「你又在流血了,我得為你 重新止血包紮。這東西可以用嗎?」 「不行!」納西斯搖頭. 「「米埃多利」不能常使用,用多了會反噬生命體 本身。」他掙扎著想下床,卻無力地癱靠在秋夢天身上。「夢天,我需要生氣。」 「生氣?什麼意思?納西斯!你說清楚,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是納西斯意識又趨漸模糊,反覆來反覆去就那一句「我需要生氣」。 秋夢天守在床邊,看著他紙白一樣如死人的臉,不敢有半步稍離. 第二天,她替他掛電話到學校請假,並延後她和齊桓的約定。納西斯仍陷在 昏迷當中。隨著血液一滴一滴地流失,他的生命力似乎也一分一分地消失。儘管 情況很糟,然而她除了手足無措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第三天,納西斯終於醒來。他告訴秋夢天他沒事了,要秋夢天離開. 秋夢天 因和齊桓最後的外景攝影工作還未完成,而納西斯又這麼說,只好離開. 秋夢天 一離開屋子,納西斯就掙扎著上頂樓。待到日落以後,月亮高高掛上夜空,這個 夜,原來是十五望夜,所有生靈精怪向滿月祈願窺望的日子啊! 納西斯面向圓月,指天盤坐,神色、姿態,怪異極了。月的光華卻像流泉, 盤龍飛天罩了他一身,幻化成無數的芒絲滲入他的細胞裡. 然後,他的頭髮一根 根豎了起來,根根都發出銀色的澤亮。銀光由髮攏框住他全身,隨即他的雙眼也 跟著發出妖異的光芒。 接著,納西斯胸口上的傷,被一團柔和的光華籠罩住。約莫半個時辰以後, 他周身的銀光逐漸消失斂入體內,胸前的鵝黃柔亮也慢慢褪逝。他深深地吐了一 口氣,胸口已完全不見傷跡,連疤痕都沒有留下;平滑的肌肉,彈性光滑猶如初 生。 他再次深深吐了一口氣,抬起頭凝望著滿月及星空。他的眼睛濛上了一層水 氣,氣氛是那樣哀傷,彷彿他內心隱藏了什麼悲傷憂愁。 然後,他收拾好衣服起身下樓。秋夢天正在廳房裡焦急地來回踱步。看見他 出現,著急的臉龐立刻轉化為欣喜。 「你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太好了!」她無法掩飾她內心那種釋然歡欣的心 情,這些天她實在是擔心死了。 「我沒事。妳擔心我嗎?」納西斯突然問道。 納西斯這樣問,秋夢天終於無法再掩飾,撕落所有偽裝的面具說: 「是的,我好擔心。你是怎麼受傷的?傷勢真的不要緊?」 納西斯凝視了她許久,終於輕輕說:「過來。」 秋夢天柔順地走過去,納西斯輕輕地擁住她。 「妳知道我為什麼對妳那麼冷淡嗎?」他問。 「不知道。」 納西斯看著她,輕聲地說:「我想證明妳心中有沒有我。」 「為什麼?你不是早已經知道我的心事了?」 「那還不夠!」納西斯輕輕搖頭. 「我必須確定,妳的心是否完全向著我… …」他突然輕輕笑了起來。「這些日子,妳有夢見過我嗎?」 秋夢天想起那夢,羞漸得臉紅. 「怎麼了?妳怎麼突然臉紅?」 「沒什麼,」秋夢天緊張地接口,改變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受 傷的?發生了什麼事?你確定你的傷真的沒事?」 「我的傷已經沒事了。」納西斯突然皺緊眉頭. 「那些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他們是事先埋伏好在那裡的!還好我先遇見了,夢天,以後妳要小心,我懷疑那 些人是衝著我們來的!」 「我們?怎麼會!誰會和我們……」 「聽我的話沒有錯,」納西斯擁緊了她。「以後自己要多注意一些,懂嗎?」 「嗯!你的傷……」 「沒事!」 怎麼會沒事!那麼嚴重的傷,血流了那麼多,秋夢天不禁疑惑地看著納西斯。 可是納西斯看起來就真的是「沒事」一樣,她不禁困惑了。還有他那只晶瓶,究 竟是什麼東西?她想開口問,終於還是忍住了。 多問也無益。如果他願意告訴她,不必等她開口,他自己就會告訴她。 她抬頭又看納西斯一眼,絲毫不知前方即將而來的兇險. 而納西斯的心中, 卻正在思慮著攻擊他那些人的來路。 「失敗了?你們這麼多人對付一個人竟然失敗了?笨蛋!全是一群笨蛋!我 拿錢養你們做什麼!」 「可是小姐,那傢伙真的很邪門,被他的眼光那麼一瞪,心臟幾乎要麻掉! 我們能將他刺成重傷,已經很不容易了……」 「住口!還狡辯!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們還能成什麼大事!全都給我下去! 等等,派人給我好好盯著他們!」 「是。」 「哼!全是一群飯桶!」 正在大發雷霆!聲音聽起來不可一世的女郎轉過身赫然是那個紀莎莉。在她 身後,高背真皮旋轉椅的背面牆上,嵌著大大兩個「世紀」字樣的標誌. 她,紀莎莉,正是這個縱橫商界集團總裁的獨生女兒。 世紀集團縱橫商界已近半個世紀,營運的範圍由民生用品延觸到娛樂、媒體, 甚至鋼鐵、交通等事業,擴展的層面龐大而驚人,是實力十分雄厚的托辣斯集團 . 紀莎莉貴為世紀集團總裁之女,那可真是黃袍在身的超級女皇,生來就該接受 膜拜的。 其實,世紀集團第二代不只紀莎莉一個,可是那些人都不得紀莎莉母親的承 認,所以,在「世紀」掌有實權的,唯有紀莎莉。 紀莎莉的父親,世紀集團的總裁,運用裙帶關係,入主世紀掌權,這在商界, 是公開的祕密;然而世紀集團大多數的產權都握在紀莎莉母親手裡──世紀集團 最高的影子總裁,這也早就是商界公開的事實。表面上,紀父統理一切,掌握最 高決策權,但骨子裡,紀莎莉的母親才是握有最後生殺大權的「老佛爺」。 夫妻倆並同指揮世紀帝國,是商界人人稱羨的一對佳偶。然而,紀莎莉的母 親生下她後,在一次小產中,喪失了生育的能力,心灰意冷,從此退出了帝國的 舞台,全心放在女兒身上。紀莎莉的父親於是向外求嗣,藏嬌無數,暗結珠胎更 不知凡幾。 紀莎莉的母親無法阻止丈夫在外背叛的行為,只有抓緊實權,堅決不承認丈 夫在外面生養的子女。沒有妻子撐腰,世紀總裁的頭銜充其量只是一個名稱好聽 的空殼子──反正關了燈,管他環肥燕瘦,高矮美醜,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 所以,聰明的男人,終究是選擇對自己事業最有幫助、最有利的女人。賢、內、 助啊,哈!多貼切的名詞! 因為紀母冥頑的抵制,是以紀莎莉成了世紀帝國唯一驕寵隆身的女皇。沒有 她得不到的東西,金錢買不到,就運用權勢;權勢收服不了,就使用狡計,當狡 計也無法得逞時,她便毀了它!對,毀滅!只要是她莎莉女皇得不到的東西,別 人也休想得到! 她要毀掉納西斯和秋夢天! 「小姐,」有人敲門進來。「這是大發手下的人剛剛送來的。」 紀莎莉接過那紙牛皮紙袋,拆開來看清楚裡面的東西後,呵呵獰笑了起來。 「納西斯,秋夢天,這下子你們完蛋了,哈哈!」 她按了按桌上的通話鍵:「給我備車!」抓起皮包,迅速走出辦公室。 ---------- 爱情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