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风瑟瑟,刮带著几分箫素,一点寒意侵入。云层很低,暮霭沉沉,遮蔽去 长天的光亮;风吹著草树萧箫,间歇著低空流风的呜啸,更添得几丝阴冷森然的 气氛。荒僻的山间里,野草蔓长,尘沙飞扬,近处远处一片黑暗的埋伏;四顾漫 无人烟,只阴风狂肆在天地之间,吹响著一缕近似哀呜的绝望。 突然,蔓芜的野丛间,出现一个头戴金冠、冠上嵌著一颗硕大的紫红宝珠、 浑身是血的男子,朝荒蛮的山径拚命地奔逃。但步履蹒跚虚浮、摇摇欲坠,仿佛 随时有倒毙的可能。他身上四处是伤,手臂、胸腹、肩背多处刀伤,皆是被砍杀 的痕迹;胸前一刀由左肩狠狠斜划过胸膛,鲜红的血不断涌冒出来,伤势十分严 重。 那些人追赶上来了吗? 他咬著牙,不肯让自己倒下,拖著虚弱的脚步一意地向前。几次摇坠垂倒, 几次挣扎著拖步逃行。 他的视线早被他自己身上的血溅喷得模糊,力气不断在流失,身体逐渐冰冷 起来。身上一袭紫青褂,被刀剑砍得破碎不堪,染满了血污;浑身血肉模糊,像 似被乱刀屠宰的五花猪白。脸庞被血、汗、尘土飞沙,以及痛楚的扭曲掩罩,辨 不出最初的表情;仅头戴的那顶嵌宝金冠,依稀地说明他原可能尊贵不凡的身份。 他全仗著一股意志在支撑奢颠仆逃行。摇晃的身子彷佛随时会倒地风化,那 双眼却格外锐利有神,点漆著黑夜最深最浓稠的暗度。他浑身上下,就只剩那双 眼有表情;所有的感官知觉和情绪全都汇集在那里头,一种低温的沸腾。 那是一种仇恨的燃烧。在孤独哀寂与无靠的悲呜中,所狂肆燃放浓烈起烧的、 对命运的叛渎。那眼神丝毫没有濒临死亡的绝望,反而带著阴暗狠毒,冷酷而冰 冷,盈斥著仇恨的报复的野心。加上他一身的血肉模糊,形成一股令人寒颤的狰 狞气息。 “快!这里!这地方有血迹,他一定是往这方向逃了。快追!千万别让他逃 脱!”后方传来追赶的呼杀声。 追上来了吗?那群像苍蝇逐腥嗜血的爪牙追著他的血迹杀过来了吗? 他咬咬牙,拖著身体企图躲逃,脚下却支持不住,一阵臭暗冲袭,滚落入浓 密荒芜的野丛中。 不!他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他太大意了,竟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他喘著气,痛苦地挣扎想站起来。每个人都说他是天上来的鬼,他怎麽能就 这样倒下去,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畜牲?但天不从他愿,他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在消 失。是的,总是这样,上天从来不曾站在他这一边。 他困难地看看左右。他是不会死的,说甚麽也不会 斜前方矗立著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他喘著气,用尽全部的力气爬向那块山石, 将伤重的身体安放在石头背后。说“安放”,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挣扎。 他背靠著石块,呼吸混浊,勉强睁开眼睛,想看清四周的清形。荒草丛生, 四处除了比人还高的芒草,还是俺没人的荒草不!他用力地眨眼,斜前方丛草後 躲著的。依稀是个人影 “甚麽人?出来!”他拔出防身的匕首,两眼睁直了紧盯著斜前方,眼露凶 光。 荒丛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出乎他意料的,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 穿著藏青色的粗布衣裳,一言不发地盯著他。她动也不动,那样死寂地站在那里, 阴暗的天光覆罩下,整个人彷如一团黑魅的雾影,特别有一股诡谲阴森,散发出 的气息也好像不属於这个人间。 他松了一口气,看著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停在他面前,弯身打量他。 她在笑,微笑著看他。可是,那个笑容竟竟怎麽形容?他从来没有看过那麽 无情的笑脸。她只是脸在笑,眼里没有一丝温暖。绽放的笑颜,艳白得像一蕊无 心的花朵。 但她看起来似乎是无害的。他手一松,紧握的匕首慢慢垂放下来,敛去凶狠 的眼神。 “那些人是在追你吗?”那少女慢慢地开口。看他伤得这麽重,竟没有急著 救助,反而显得无动於衷。 他惊醒起来,戒卫地盯著少女,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无力地闭上眼。 “看你的穿著打扮,应该是个很有身份地位的人……”少女拾起他的匕首, 轻轻吹口气。“瞧你冠上那颗珠宝,应该值不少钱!” 甚麽意思?他感到一股不怀好看,努力想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一廉漾著血 色的、布满气泡似的模糊。 少女蹲下来,用匕首比著他。说:“好可怜,受这麽重的伤”语气一顿,变 得僵硬起来。“你以为我会救你,是不是?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最恨的就 是像你这种王公贵族!” “你”他心中一凛,蒙胧中,看清了一双眼,一双不笑的眼,带著一股怨恨 与一种冷漠无动於衷。但那双眼。意外的清澈,如水清澈得几乎能将他淹没。 然後,他看到了她额上那形狰狞丑陋的黥印。 奇怪,他能看见她的笑、看清她的眼,却拚凑不出她的轮廓。那双眼……那 双眼…… “你”他伸出手,想抓住甚麽般。 少女表情一变,笑吟吟的,似乎很欣赏他的挣扎痛苦。蓦地伸手一抓,摘除 下他的金冠,持著匕首将那颗紫红的宝珠挖出来。 “怎麽?舍不得?”看他睁著眼瞪她,她扬扬眉说:“我看你也活不久了, 再也用不著这种东西,还不如我拿了免得丢在这荒山野外可惜!”语气透露一点 没心肝。为求活命的不择手段。 为甚麽?那样清澈如水的一双眼,浮现得出这样的无情?这名少女显然不知 道他是谁……还是,她也是澄堂院和巫觋一徒的爪牙…… “很痛苦吗?”少女俯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里没有任何同情。“忍一忍, 我马上帮你解脱。” 那麽冷酷的一件事,她却说得那麽慈悲。他努力想看清她的容颜,视线却是 那麽模糊……他拚著最後一些残馀的力气,朝她扑过去 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霎间。他来不及细想,少女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地,一 刀刺进他心口 他惨叫一声。黑暗盖住他的眼。最後烙入他眼帘的,只那一形狰狞丑恶的黥 印和那一双清澈如水…… +++++++++++++++++++++++++++++++++++++++++++++++++++++++++++++++++++++++++++++++++++++++++++++++++++++++++++++++++++++++++++++++++++++++++++++++++++++++++++++++++++++++++++++++++++++++++++++++++++++++++++++++++++++++++++++++++++++++++++++++++++++++++++++++++++++++++++++++++++++++++++++ “啊” 月无言,一弯如钩低挂在西林中梧桐树的林梢上头,偶尔几声夜鹰咕噜的叫 啼,大地一片静寂。黑夜深处,却突然传出一声尖锐椎心的叫喊,冲穿了夜气的 宁谧闭塞,划破长夜的寂寂。 鬼堂暗惨叫一声,声音凄厉,痛苦地揪著心口,从睡梦中惊卧起来。冷汗流 湿了他全身,雪白的被褥一片湿重,不时还有汗水从他额发滴落下来,一点一滴 残渍著他的梦魇和心悸。 “王……王您怎麽了?又作噩梦了吗?” 在他身畔,“赤堂院”派来服侍他的女侍芹嫿立刻醒来,依偎到他身旁,温 柔的问慰。姣美的脸充满对他无限的心疼。她被派来服侍鬼堂暗的这些天,几乎 每天夜里,鬼堂暗都会在这样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中痛苦的醒来,额上冒出斗大的 汗珠。 她将身于软软贴住他,给他温暖的安慰 啊那个伤疤她楞住。他额上总是戴著的“金抹额”掉落了!她第一次看见那 个伤痕…… 她颤著手想替他拭汗,轻柔的要触到他额上那个疤 “没你的事!”在她碰到他之前,鬼堂暗便粗鲁地推开她。扭曲痛楚的表情 很快恢复成平素的阴冷忍决。 又作这个梦了! 这半年来,他不断作著这个梦。未曾谋面过的少女,持著他的匕首杀了他。 他始终看不清梦中那个女孩的睑。黑暗夜里,一次次惊心魇醒;最後一眼映入他 眼里的,总是那道狰狞丑恶的黥印,在他眼前不断的扩大、再扩大,直到将他完 全的吞没。 这是预兆吗?冰冷的刀锋刺穿过肌肤的感觉是那麽真实,清醒後,他仍然可 以清楚的感到心脏被刀刃穿刺的剧烈痛苦,甚至觉触到胸口淌血的湿润。一次又 一次,他死了又活过来,每日夜里,重复著绝望的痛苦。 他拉开被褥,浑身毫无遮掩。赤裸的胸膛,自左肩斜划下一道长而狰狞的刀 痕,横杀过心脏,使得他结力雄健的体魄,多了一股恶华的邪魅,而不是那麽秀 美。额头靠近眉心的地带,有一处刀疤似凸凹不平的伤口,疤痕很深,看似尚犹 未痊愈般的隐然会作痛。因为这个丑陋的伤痕,使他原应该是英俊的一张脸,硬 生地附著了一种森然狰狞之气,破坏了他所有的俊美,而孽生出一种酷丽残忍的 妖华气质;邪恶、难以接近。 他重戴上“金抹额”,遮去了额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他从不让人碰他那处伤 疤,甚至不让人看见,总是戴著“抹额”,金质的一环头箍,紧紧地嵌束住他额 前,嵌入他的皮肉,彷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连睡梦都不曾拿下。而现在却 褪落……他思索著那个梦,那帧面貌模糊的轮廓,那道宛如和他相同的标记的丑 陋狰狞的黥印 “黑王……”芹嫿温柔地又靠过去,打断他的思绪。鬼堂暗扫她一眼,眼眸 闪过一丝冷光,把她的温柔噤吓得含在嘴里,硬生生地吞下肚子去。 尽管如此,她盈满水波的大眼里,还是那样满溢著对他的倾慕。初时她一听 要被派来伺候北邑黑王鬼堂暗,吓哭了起来,一旦见著了他本人,这几日来源於 一种女子的虚荣,与感情的不忍,她却无法不对他同情而仰慕。他是这样的孤独, 那样的似乎拒人千里;笑的时候那般邪华,不笑的时候又看似那般残恶让她深深 感到一种形容不出的诡异魅力,芳心默默为他悸动。尽管她听过了那麽多传言, 她还是那般的禁不住倾慕。 “你在关心我吗?”鬼堂暗极突然的转头,倾身逼向她。 “我……”芹嫿不禁瑟缩起来,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鬼堂暗是个阴睛不定的人,喜怒也不定,教人无从捉摸。她服侍他这几日, 深深感觉到他那种令人打从内心深处感到颤栗的气息,而那样的气息令人恐惧, 诡异地却又具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或者说,逼人的迫力。 多半的时候,他是不笑的。不笑的男子有偷人魂的魅力。她感觉他颦蹙的双 眉似乎锁著一段甚麽悲伤的往事,而那个往事,带给他的创伤太大太深,他的心 为此淌血,心上的伤痕久久不愈,从此改变了他的性情 她是这麽想的。不禁就想给他安慰,想用自己的手抚平他眉心那丑陋狰狞的 伤痕。 而如果他笑,他的笑,多半带奢残忍冷酷的纹路。但也因为那分邪恶的气质, 使得他散发出一种诡异突出的磁力,深深吸引著她。 “我在问你话。”鬼堂暗用力扳起她的下巴。 芹嫿身于轻轻一抖,颤声说,“回大人,您这些日子经常在半夜惊醒;芹嫿 服侍不周,担心工您是否哪里不适” “是吗?你是赤堂院的人,你也会真的关心我?”鬼堂暗松开手。言谈之间 夹了一声冷哼。他哪会不知道,这女侍不过是赤堂院派来监视他的眼线罢了。不 仅她,这全院里几乎所有的奴仆小厮除了他由北邑带来的几名贴身侍从全是赤堂 院派来监视他的走狗。 “请您相信我,黑王,”芹嫿只觉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热,急於表白心迹地仰 起头望著鬼堂阁,近乎乞求的姿态,轻颤说:“虽然芹嫿是共主派来伺候王的, 但在芹嫿内心中,我早已是王您的人了。我的心里只有王,一辈子对黑王您忠贞 不二!” 鬼堂暗眸光一闪,用一种奇异、思索与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很快的,他看见 她眸子中那殷切灼热的光芒;看到她对他抚慰与倾慕的姿态。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他眉心的疤狰狞起来。不为所动。 “请您相信我,黑王。我我”她不敢说那个字眼。尽管她服侍了他那麽多日, 她的身体早已经是他的了,那种表达内心情感赤裸裸的字眼,她还是说不出口。 他不明白女人的心。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女人的身体一旦给了那个男人,心里就 只有那个人了。 她低著头,承过他恩泽的纤细身躯颤动得那麽娇羞。鬼堂暗直盯著她,锐利 的眼神几乎将她穿透。 “抬起头来,看著我。”他放缓放低了声音。 芹嫿顺从的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盛满志忑的水波。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鬼堂暗紧盯住她。 她轻轻点个头,心中升起一股娇羞和欲望。她想得到他的宠爱,独占被他坚 实有力的臂膀搂抱在怀中的权利。 “那麽,我问你……”他故意拉长了语气,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如果我要 你离开殷方,跟随我回北邑,你可愿意?” “只要是王您的吩咐,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跟著王。为了王,我愿 意做任何事。” “即使背叛赤堂院?那样,你也愿意?”声音阴沉起来,目光里夹著怀疑与 试探。 芹嫿心里一阵悸乱,有些交战。要她背叛赤堂院?但她似乎没有太迷惑,心 一决,刻意昂起了头决然地望著鬼堂暗,再低下头去,低低地说:“我说过,我 已经是王您的人了;我的心里只有王。我是一个很死心眼的女人,只要跟著谁了, 上天下地,心里就只有那麽一个人。”迂回地剖白她的心迹。 鬼堂暗唇角一扬,诡异的笑起来。他再次扳起她的脸,很轻地,用和那笑容 同样诡异的温柔声音,看著她说:“没错,你是我的人了。” 这笑、这温柔,却让芹嫿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但她没有深思那麽多,满足陶 醉於这一刻被捧在他怀心的喜悦,有了一种身份似;带著一点羞怯的,轻轻一偎, 偎进鬼堂暗赤裸的怀里。 鬼堂暗伸出双臂搂抱住她,低头看著她,目光冷冷的,估量一件物品的利用 价值与用处似的阴险,眼眸里不带任何感情,更没有怜惜或笑意。 怜香惜玉是一种浪费,只有像澄堂信那种生活富足,在锦衣玉食、安逸的环 境中长大的公子,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去浪费。北邑的狂风飞沙教会了他为求生 存该具的冷酷残忍与不择手段,他是不会有那种软弱无聊的惜香心肠。 但这女子既然自动投怀送抱,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以後也许会有用得著她 的地方,先将她收拢了也好。 “芹嫿……”他心思一转,贴近她耳边问道:“你在赤堂院待了多久?”赤、 澄两院盘根错结在一起,太复杂了,他有必要留个带路的人。 芹嫿微微一楞,温顺的回答:“六年了。从我十二岁时,被族中的长母送到 赤堂院奉献给共主,就一直侍候著‘澄堂院’正妃殷妲娘娘,直到日前九垓大王 命我来服侍王” “那麽,你对赤堂院的地势很清楚了?”鬼堂暗目光一紧,语气却平常,丝 毫不动声色。 “嗯。闭著眼我都能指出哪条甬道通往哪个殿院,甚麽时刻卫士们交接换班 我也一清二楚。我们几个女侍还曾趁著那空档,帮著澄王偷偷溜出院去哪!” 澄王信!听到这个名字,鬼堂暗眼里的光芒不禁一缩,冰寒起来,有如剑一 样锋锐,带著戾气。但很快他就换了一副表情!嘴唇紧贴著她的耳朵,用一种低 又沉,沉得侵入到她心髓里的声音说,“既然如此,你愿意为我绘一幅赤堂院的 详图吗?芹嫿……”他喊著她名字,含在嘴里,含著一缕暖昧的气息,含得那麽 缠绵。芹嫿只觉整个人忽然软弱无力,心都酥了。他这样唤她,真要让她承受不 住,身体都软了,娇羞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她含羞的抬起头,听他解释说:“你知道,我常年在北邑,与我父王共主九 垓甚少相聚。这次因十年一次的‘龙雨祭’,共主才召我回殷方,等祭礼结束, 我就要重回北邑。所以我想,如果你能替我绘一幅赤堂院详图,我或许可以当作 是一个纪念。你愿意吗?芹嫿?为了我” “愿意!我当然愿意!”芹嫿忙不迭的答应,满心为他感到心疼不忍。想想, 他是那样的孤独无依,只因著一个可怕的谣言,而被放逐到北邑那种飞沙风掩的 荒漠之地。 她抬头望著他,倾全心地望著他那带一股邪魅的脸庞。让人闻名丧胆的黑王 鬼堂哦,不,是鬼堂暗。共主九垓原有黑、紫、碧、澄四妃,他是黑堂院侧妃的 遗子,因著一场惊天动地的灾厄而降生。黑堂院在那场灾厄中颓倾,成了废墟; 黑堂院侧妃也在那场灾厄中丧生。因为国师巫觋的预言,他成了带来灾祸的黑暗 鬼子。谣言太炽,引起共主恐慌,他遂被放逐到北邑。北邑全境泰半是沙漠荒地, 经年飞沙走石,生活非常困苦。殷方的百姓是绝不愿到北邑去的;对於北邑的子 民,他们也多有隔阂。 黑堂暗统理北邑後!北邑更成了一个神秘恐怖的荒暴之域。有殷方的百姓到 过北邑回来之後传说,统理北邑的黑王是一个残忍冷酷的领主,杀人如狂,泯灭 人性!以虐待百姓为乐;殷方的百姓没有不相信的。加上年老一辈的口耳相传, 将二十多年前那场灾厄描绘得栩栩如生,让人对这黑暗的鬼子更加心生恐惧。从 此,种种的谣言流传,一提起北邑黑王,没有人不感到害怕。而黑堂暗,也就变 成了“鬼堂暗”。他不是天之子,他是天上来的鬼。 但面对眼前这个充满恶华气息和魅力的男子,芹嫿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那些可 怖的谣言联想在一起。比起澄王信的英挺明朗与俊美秀逸,鬼堂暗虽然显得阴沉、 难以接近,却更有一种迫人的性格,更有力量。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就有一种令 人不寒而栗的气势。或许吧,邪恶至极有邪恶的酷丽,另有一种慑魂的恶华邪美。 她或许是这样被他吸引的吧。或许!她自己其实也不清楚 “我当然愿意。只要是为了黑王,我甚麽都愿意做。”她喃喃重复,抬头痴 望著鬼堂暗,有些意乱清迷。“可是,赤堂院幅员广阔,详图可能要费一些时日 才能完成……” “没关系。只要在祭礼结束前完成就可以。”鬼堂暗嘴角一提,浮起一丝意 味复杂的微笑。“芹嫿,你为我做这麽费心的事,我绝不会亏待你的!我会给你 很丰厚的报酬。” “芹嫿不要甚麽报酬。” “不要报酬?那你想要甚麽?” “嗯……”声音低得像蚊呜,芹嫿姣柔的颜庞,喝醉酒似的一睑酌红。“我 只要王……能待在黑王身旁……”她相信她的选择是对的。 “是吗?”鬼堂暗笑痕一斜,露出了一些邪佞,显得有些鄙劣阴险。 他放下帘帐,双臂一紧,搂住芹嫿,扯开了她身上的薄纱,将她压在身子底 下。 帘帐遮掩,院外的夜显得更沉寂。只剩枝头夜鹰偶尔几声阴森刺耳的叫啼, 刺探著暗夜和帘帐後的沉寂。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