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要是倒霉,喝口水都会被呛到,更别提连爬个楼梯都会拐到脚,对吧? “累死了——啊!” 所以,热闹闹的周末晚上,跑堂了一下午后,徐七夏拖着脚步,爬着楼梯回她 旧式五楼公寓楼顶的违章建筑时,好好的居然扭到脚,她便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坏预 兆。 当然,要说她迷信也可以,但她想不到更好更贴切的解释。要不是坏预兆,为 什么好好没事的爬个楼梯,爬着爬着会拐到脚? 所以,那有的没的逸出平常或常规的,都是一种预兆,而且坏的居多,都在警 示着什么——她一顿!突然想到上次那个谢海天说了什么“磁场”、“缘分”什么 的,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起了一些疙瘩。啧,去去! 她啧一声,怕别不小心,被他被影响了就糟糕。什么缘分!去去,她还想说月 老啦!都什么年代了,还说那种老掉牙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运气这种东西,大概是有的。好运、坏运、霉运、鸿运—— 像她现在,不折不扣,就是正在走黑星大霉运,连爬个楼梯都拐到脚! 想想,从她白花花——或者说黑沉沉——的少年到一朵花(或者说杂草)的现 在,都没有走运过——嗯,应该说运还是有的,但都是坏的,霉的。总之,运气之 不好的,到最后也懒得拜神求佛保佑了,反正没有灵验过。 进了屋,洗洗刷刷吃吃又洗洗后,也不过才八点半,夜还长得很。想想甜蜜欢 乐的周末夜,街上多的是双双对对的男女,人家卿卿我我的,她却一个人,形单影 只好不凄凉地窝在五楼顶的违章建筑里,无聊地上网瞎混,顶多再看看电视,连个 DVD 都没有。 不过,呃,她有电脑,这是她吃饭挣钱的家伙,所以才能上网瞎混。 实在,每个月的有线电视网路费实在有点贵,付的真肉痛,对她来说简直算 “奢侈品”,但要是不安装,日子岂不是更无聊。她已经像日本那电视剧说的,很 “宅”、很“干物女”了,要是连个小小的享受都没有,岂不是更凄惨! 再说,为了工作,电脑是必须的,有电脑就该上网,要不岂不暴殄天物,所以 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 总之,她给自己找一切借口,心安理得地“奢侈”下去。 真是,这年头,不晓得谁规定用电脑绘图这种东西?先不要说吃钱的软体,那 种电脑格出来、僵硬格式化的东西,画画的韵味都不见了。所以,她并不这么喜欢 用电脑绘图的,她还是比较“古董”一点,喜欢画纸昼笔颜料,可电脑绘图成了一 种趋势,跟不上时代就落伍,落伍就大大可能被淘汰,被淘汰就没工作,没工作就 没收入,没收入就没饭吃,没饭吃就不太好玩了。 所以,又是所以,她只好乖乖地跟上潮流,但她老觉得那些电脑绘图软体画出 来的东西——哦,那些男男女女的美美的图,没有灵魂。 是的了,灵、魂。 那些美美的图,配着美美浪漫的言情小说,很受小女孩欢迎,但她自己看了老 觉得难受。线条是很美啦,电脑软体很万能,可以控制的很好,可每张图每张脸看 起来都差不多,没有生命感。 不过,没什么好抱怨的——好吧,算她嫉妒好了,她费心费力费时手绘的图, 都没人家随便用电脑滑鼠这里点点那里点点、没花几分力气印出来的受欢迎。所以, 她也学乖学聪明了,干脆同流合污,有图才有财,有财就有饭吃,所以没什么好抱 怨的。 不过,好景总是不太长,每个月那个电视网路费,实在会吃人,一块一块出去 都在吃她的肉。因为什么都要吃钱,电脑吃钱。网路吃钱,什么都吃钱,光靠画画 不能饱肚,所以每星期总有几天要跑堂,她叫那做苦力工。 铃——电话冷不防响起来。徐七夏一惊,咋跳起来。真是!她揉揉胸口,这心 脏未免有点脆弱。 “哈,我就知道你一定在家。”接起电话,刚“喂”一声,那头就蹦出满不在 乎的嘲笑,自信满满,自以为是,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 “你又知道了。”她没好气。 “当然!你这不是在了。我想也知道,周末晚上,你没人约,没地方可去,当 然只有窝在家里。” 他怎么知道有没有约,那样想当然!这个讨厌的谢海天,听听他那口气,坏心 又自以为是。 “那又怎样!”他自己不也一样——哦,不,电话中嘈嘈的,听起来,他似乎 在外头。 “我现在在伊黎餐厅,你马上过来。”直接下命令,命令耶!他以为他是王? “我不要。”她干么听他的。 他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有些杂音,她隐隐听到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似乎 不是独自一个人。 “你跟洪士伟在一起是不是?”她问。 “士伟在,你就来是不是?”他反问,语气有点沉。 “就算他在,我也不去。” “为什么?”霸道的家伙追问。 “不为什么,太麻烦了。我已经洗了脸,牙也刷了,而且也洗好澡了,不想再 出去。” “现在还不到九点,你就什么都弄好,准备睡觉了?” “不行吗?”他的口气让她小小反感,扁扁嘴。 “当然行。”意外的,他竟然愉快笑起来,一点都不讽刺。“但这么早睡,你 不觉得太无趣没意思吗?” “早睡早起身体好。” “提早进入老年人的生活型态,太没意思了。” “既然没意思,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真是!这对话真没逻辑又没营养。 “我以为有士伟在,你会巴巴地马上飞过来。” 吓!一点都不修饰,把她看得那么……呃,扁——还是糟糕?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暗恋他好不好!”是有点理不直气不壮啦,但绝对不是 心虚。 知道士伟有女朋友时,她是有的小小失望啦,但——但,这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可瞧谢海天把她说得,跟什么似地!老实说,她窝囊得连说“喜欢”都没那个心脏 跟胆,更别说跟个漂漂亮亮。时髦性感的女人抢! 她啊,就是有点没出息。 但没出息不代表没个性没脾气好不好?呃,那个……嗯,只有一点点啦,可一 点点也足够了。 徐七夏下意识挺挺胸,把驮着的背挺起来。 “是的,你说过,你没有暗恋他。那么,你是光明正大喜欢了?” “那要跟很多人抢,太累了。我很窝囊的。”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对话简直 越来越没营养。 但她老老实实交代了,这样他就该放过她了吧。 “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就要尽力争取。抢就抢,怕什么?你这样未免太没出息。” 那口气,傲慢得,很是不以为然。 “对,我就是没出息。这关你屁事!”惹她一点火。 “当然关我屁事。”谢海天却正正经经,很是一回事。“听听你自己说的,你 明明喜欢士伟,只是没胆子说对吧,没关系,我看上你了,你要是喜欢士伟,我就 跟他抢人。” 看上她?那口气跟看上青菜萝卜,还是这只白狗那只黑猫一样!他能不能用点 文明有教养的字眼? “你能不能用点文明又文雅的语句?而且,你看上我哪点?再说,你看上我, 不代表我也得看上你。”竟然既不惊也不讶更不错愕,神经实在有点钝! “你一点都不惊讶吗?”他不答,反问她。 “怎么惊讶?你那口气,说得跟吃饭大便一样。” “唔……”谢海天居然沉思似的,半天不说话。 “干么?”他想知道的,便追问不休,非达目的不可,霸道得很。她问的,他 却毫不在意,有听没有进,纯当耳边风。“你还没说你到底看上我哪点。” 呃……她是不是有点“太有出息”了?一开始碰到谢海天,遇上他那两道刺人 的白刀光,她还结结巴巴的;这会,她未免跟他对答得太“溜”、太“顺口”了吧? 呃,都是因为他那讨人厌的口气跟态度吧?她还是会缩一缩,没出息的吓一吓, 可没出息归没出息,忍不住就顶一顶嘴。 “看上就是看上,我怎么知道是哪点。”那口气大刺刺的,大有“这也需要问” 的不以为然。“好了,你到底来不来?” “不去。”隔着电话,她好有勇气,应对自如,要是面对面,难保不谢海天一 个瞪眼吼人,她就没出息的龟缩起来。 “你不来,那我过去好了——” “不行!”徐七夏反射叫起来。“你不要来!我要睡了,再见!”喀嚓一声便 把电话挂了。 等手离开话筒,她才恍醒似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完了,这下子那个谢海天 一定没完没了。 果然,电话立刻又响起来。她又咋跳一下,一定是谢海天,不接、不接。不敢 去接。 那家伙除了自以为是,还老一副理直气壮外加理所当然。那种人对自己总是很 有把握,气势就盛一点——应该说,是猖狂得很。所以,就算他不犯人,别人看得 也很碍眼。谢海天身上虽然没有那么猖狂的神气,但也够自以为是。其实,不管他 霸道、傲慢或自以为是,都不关她的事,跟她没关系。但他突然说什么“看上”她, 莫名其妙被扯上关系,没关系也变有关系了。 看吧,她就知道!好好的没事拐到脚,她就知道那准是跟坏预兆,果然——时 钟滴答,外头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木板床上被太阳晒到屁股的女孩翻个身,一只 端腿跨在棉被上,继续睡她的,隔窗照进的阳光这下子晒到她整个屁股。 “七夏!快起来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门轰的打开,七夏妈扯开 喉咙大声喊叫,一边伸手掀开被子。 被子下露出一团小肥肉,手短腿短身体也短,身体乍暴露到空气中,本能的缩 成一团,短短的手脚显得更短。 “还不快起来!”七夏妈拍了她一下,催促着,急惊风似地又刮起来。 被暴露的七夏懒懒伸出一双短手,伸个懒腰,一边还打个大呵欠,突然想起什 么似地,猛然睁开眼睛,一股脑儿爬起来,一下子冲到墙边。 靠里头的那面木板墙上,密密麻麻地又刻又划了好些痕迹;仔细看去,像似被 刀子或什么比较锐利的东西划的,一横一横的,大概都一个指头宽,有的浅、有的 深,有的高一点,有的低一点,但大致上都相差不远,都集中在差不多的高度,不 过几公分的差别,顶多差个一公分,有的甚至几乎叠在一块。 七夏背贴着墙,脚跟抵着墙根,使尽力气的抬头挺胸,然后伸手摸着头顶后的 墙,来回比划着,比较了半天,才小心地用指甲打横一划,然后手指小心地抵着刚 划过的地方,慢慢地转身过去,屏住呼吸,等着刑期宣判似地,又期待又怕受伤害, 终于把心一横,狠狠看过去——“哎……”一声哀号。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刚刚划的横杠和旁边的几乎重叠在一块,甚至好像还要 矮上一两公分——怎么会这样!没长高就算了,还倒缩! 她不死心,又重新量一次,再一次,但不管几次,都差不多,一个不小心,还 越量越矮。 怎么会这样!六年级的今天就要量身高体重了,怎么办? “七夏,你还不快起来!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七夏妈在客厅吼叫! 七夏转头看看时钟,心一慌,绊到自己的脚,栽了下去——“后面的快点!排 好队,一个一个进来!”手臂被人一拉,扯了过去。 “叫什么名字?”有个破锣锅嗓在她耳边吼叫。 她一震,忽然发现自己在学校保健室里头,保健室里面都是人,男生一边,女 生一边,各排了四五个,挤成一团。 “哪一班的?叫什么名字?”保健室的欧巴桑不耐烦的又对她吼叫。 “啊?四班,六年四班。徐七夏。”徐七夏一慌,脱口说出名字。 欧巴桑对了班级跟名字,粗噶说:“把鞋子脱掉,站上去。”下巴朝量身高的 机器挪了挪。 徐七夏脱掉鞋子站上去,发现大家好像都在看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抬头挺胸,别驼背!”保健室欧巴桑大声叱喝。“已经够矮了,还驼背!别 跟乌龟一样缩头缩脑的,人家都看不到了。” 大家都在看她,一边还指着她笑,简直丢死人了!徐七夏低着头,找不到地方 可以躲藏,心里不停祈祷,希望这一切快快结束。 “一百三十八!”保健室欧巴桑大声说着。 大家又在看她了。拜托,小声一点,不要那么大声。她心里偷偷说着,不安地 瞄了旁边那个白净清秀的男孩一眼。 “一五八公分。”她听到量男生那边的,那个白净年轻的保健室阿姨说。 “一三八!”好死不死,偏偏那个保健室欧巴桑像怕她耳背似的,又大声重复 了一遍。这回连他也转头过来看她了。她不敢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笑她。 “……才一三八公分,徐七夏好矮……” “谁?那个徐七夏?哦,我们班的……我还以为是隔壁班的……”女生队伍那 边,呜呜嗡嗡叽叽喳喳的。 啊!让她死了算了! 她还真希望躲在墙壁里,消失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在笑她,连他也在笑她……啊!不,他们都背对着她,没人理她。那个 又白又可爱的黄玲玲又长高了三公分,女生围着黄玲玲,大家都在跟黄玲玲说话, 没有人理她…… “啊!”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她一震,下意识摸摸被撞的手臂。 四周围闹哄哄的,熙攘嘈杂。她觉得奇怪,定神一看,奇怪,她居然在捷运站 里头。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着她高中时的制服。 “啊,你们看,那个女的好高,跟电线杆一样。” “看她底盘那么大,跟鸵鸟一样。” 她回过头去,背后三四个跟她穿着一样制服的女生,个个长得细手细脚,小鸟 依人模样,指着她的方向在笑。 徐七夏下意识驼起背,霎时觉得月台上的人好像都在看她,浑身不自在,庞大 的身躯无处安放,快步走到角落,几乎贴着墙。 “啊,你们快看,是洪士伟!”当中一个女生突然娇声叫起来,指着入口那里。 徐七夏一动,下意识又驼了驼,往墙里更靠一下,小心翼翼的抬起眼,顺着他 们目光暧昧瞟动的地方看去,然后就看到了他。 入口那里,几个男女生走在一起,谈谈笑笑的,看制服是他们学校的——隔壁 那间明星高中的学生。几个男生都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女生文静温柔,笑起 来甜甜的。走在中间那个男的,比别人高一点,也英俊一点。 啊,是那个洪士伟——徐七夏突然紧张起来,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往那个方向 看去。 他们走进捷运站,碰巧就站在她左前方。她不敢动,不敢抬头。眼前人来来往 往,没有人注意到她,没人朝她看一眼。 她听着洪士伟他们几个人愉快的说笑着。他们在谈大笑甄试的事,还有几所知 名大学的系所,哪个系怎么样,哪个系又如何,感觉好像在谈外太空,和她完全是 不同的世界。 她偷偷看着洪士伟,望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好像亵渎了他似,觉得有些不 安;同时又怕别人发现她在看他,不安地朝四周望一眼,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才放 心地又飞快地偷望洪士伟一眼,然后赶紧又低下头。 轰轰轰地,捷运站进站了——咦?奇怪——她高中的时候就有捷运了吗? 她一惊,轰轰声朝她逼来,轰地整个碾压过她身体似——她一惊,轰轰声突然 变成砰砰砰的声响——像有人在她耳边不断敲着鼓似。 砰!砰!砰! “啊!”徐七夏心脏一震,猛不防惊起。 门外有人打鼓似,铁门被敲得砰砰响着,然后门铃连续不断叫又叫,然后跟着 傲慢的男人声大声叫着,简直是命令。 “徐七夏!” 徐七夏顿了一下,慢了半拍,梦游似的脑袋朝四周转了半圈,还不到十点,桌 上的电脑开着。 原来是梦——不小心睡着了,打了个盹,回到了过去——真是刺激心脏的梦啊! 如果有时光机器,可以回到过去……她才压根儿不想回到过去呢。有什么好呢? 眷恋过去的,大都现在混得不怎么样的人,妄想着改变什么——关于回到过去这回 事,泰半的人,总一厢情愿地以为,在过去做了什么,就会改变未来什么,比如改 变历史,改变历史的轨迹什么的,而影响到现世,也就是未来,使得在现世原本不 存在的人、或存在的人的人生改变了。 真真是自恋,把自己当根葱了! 其实人哪有那么大的力量呢。宏观的历史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会因为什么跌 回过去的事儿而变动,个体的存在还是等恒,不会消失。那些自恋的,因为回到过 去做了什么改变,现世未来的历史就会被重写,所谓的改变,其实只是微小的、个 人的生活,与另个微小的、个人的人生不再有交集;宏观的一切,却毫无变动,都 白纸黑字写在那里。 所谓的改变,不过就是某些小报秘闻,某年某时某地发生些什么神秘异象,比 如某船消失,整船人失踪,或某地出现神秘光亮等等。 已经发生的是不会改变的。连做个梦,都还是尽是那些黯淡不堪回首的—— “徐七夏,开门。”铁门砰砰砰,又在叫魂了。大有“大王出巡至此,竟敢不来迎 接”之势,傲慢又大咧咧的又理所当然。 徐七夏一怔,猛然顿醒,惊跳起来,慌张瞪着门。 是那个谢海天!他居然真的跑来了——还不到四十分钟,他怎么如此快就…… 而且,他怎么进来的?该死,一定是哪个混蛋没有关好楼下大门! “不要再敲了!”要是吵到楼下房东,那就麻烦了,她的“好形象”立刻完蛋, 就甭想有这些优待了。 她立刻投降,赶在谢海天干脆用脚踢门时打开门。 “你是干什么?”臭着脸。 还没进门,看见她,谢海天便挑挑眉。毫不客气地盯着她看,肆无忌惮地上下 打量她,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 “你穿得这什么?” “衣服啊,不会看啊!”一开口叫教人生气,徐七夏更没好气。 “我还以为是布袋,你干么穿得跟老太婆一样。” 宽松的棉上衣,还皱巴巴的:同样又宽又松的棉睡裤,起码大了两号,裤子还 是松紧带、挨到膝盖边高、开口五分笑那种的,又开又透风,乡下阿嬷跟欧巴桑常 穿的那种。 “不行吗?”她在家都这副德性,舒服又自在。 “我没说不行,但你好歹也是个女人,就不能穿得像个女人吗?” “我高兴我喜欢我爱!”他是特地来气人的吗?真是讨厌的家伙!“你到底想 干什么?” “这应该是我说的。”谢海天不请自进,大刺刺走进去。“你干么突然挂我电 话?还不接我电话?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很没礼貌的?” 哈,他也知道什么叫失礼? “那你不请自来,敲门敲得轰轰响的就很有礼貌了?”她都跟他说她要睡了, 他还不请自来,还自以为是的批评她一通。 谢海天霍然转身,利光一扫,逼向她,“你莫名其妙挂我电话,我只好过来, 这有什么不对?我来了,你还不开门,你说说,这是谁的错??” “难不成是我的错?”都是他有理,都是他正确! “当然,难道还是我的错?嗯?” 一步、两步,一寸、两寸,谢海天步步进逼,越逼越近,身体威逼向她,眸子 利光越探越深进。 “呃,你别,别靠这么……么近……”徐七夏气焰一下子消退,一步步后退, 身子不断往后斜,都站不直身,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往后栽个四脚朝天。 “好好好。”没出息的投降,嘴巴蠕动说:“我错了行不行?都是我的错。” “然后呢?”他得寸进尺。 “什么?”她愣了一下。qunliao 独家“做错了,应该要有什么表示,你不会 不知道吧?”杂草眉挑动一下。 这家伙!真是有够讨厌——“好嘛、好嘛——”习惯性一驼——那刃光一闪, 她一惊,连忙直直身,不敢再驼着。真是!刚刚电话中,她还很勇敢,很有出息的 跟他顶嘴,怎么一见到人,就彻底没出息——“好嘛,我跟你道歉就是了。都是我 不对,对不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样可以了吧?”他越逼越近,光闻到他身上 的男人气息,她就头晕快窒息! 呃,什么是“男人气息”?徐七夏猛一愣,觑觑谢海天,碰上他的刀光,赶紧 低下头。 她偷偷吸口气,用力嗅了嗅。 谢海天身上好像也没有擦什么奇怪的东西,但那味道气息……那个……就是… …嗯,不是古龙水,不是狐臭,也不是汗臭啦,就是他逼近她时,引刮起的小小气 流扬到她脸上,一种无形的气味扑来,就是那个,男性荷尔蒙什么的吧。 “这还差不多。”他总算满意了,转过身,随便望了一眼,“你这地方还真小, 跟我的洗手间差不多大。” 他这是在炫耀还是故意气人?她这屋子是有点小,但有浴室有厨房,很不错了。 “你到底来做什么?”他既然知道她的电话,她也就不会惊讶他会知道她住的 地方。 这家伙除了霸道、自以为是和理直气壮,还很有行动力,说了就做,不说也做, 不像许多人——比如她这种,光说光计划,计划了大半年还在计划,但这可没什么 好称赞的,因为受“迫害”的是她。 “没什么,我不说了,你不来,我就过来。”一派满不在乎。 “就这样?”教人不敢置信。“大半夜的,你莫名其妙的跑到单身女孩子的闺 房,然后说没什么?” 谢海天嗤一声。“现在才九点多,才刚入夜,那叫什么‘大半夜’了!还有, 过了二十岁就不叫女孩子了,别尽冒充少女。再说,你这哪叫什么‘闺房’啊?” 还是那一派的不以为然,但他略为转身,朝向门,背对她用帘子隔起来的“闺 房”,说:“之前我打了几通电话给你,老是找不到人,你都不在,麻烦死了。喏, 把你的手机给我。” 手机?徐七夏不妨愣了一下。哎哎,她吞吞口水,酸溜溜说:“我哪用得起那 种‘高科技’的东西?” 所谓“高科技”,在她的定义里,就是吃钱的。比如,她买不起、养不起的车 子;养不起高画质液晶体电视或宽频影院式电脑荧幕,养不起手机;养不起冷暖气 机,甚至连个网路加有线电视都快养不起,太吃钱了。 想当然,兼具网路外加摄影功能,三体一机,既能通话,上网,又能拍照的 “高科技”手机,她是用不起了。别说它少钱,钱就是钱,没什么大或小的。 “我用不起那种东西。”忍不住悻悻的,左右摇一下头。 “你连手机都没有?”杂草眉不可置信似挑了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以为天下人都是富翁??但在那两道刀光肆无忌惮的侵 视下,徐七夏不禁缩缩脑袋,心虚起来。 “这,这有……有什么好……好奇怪的……”连带结巴起来。 “啧,你真是是见过的大概从山顶时代过来的人。”谢海天啧一声,毫不掩饰 口气里的夸张,也不知是不是嘲笑。 徐七夏红红脸。“那又又怎样?” “不怎么样。但我怀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都什么时代了!” 听听那口气!懂得什么叫“柴米油盐”或“民生惟艰”吗? “太麻烦了。”又一副理所当然。“你要一出这屋子,我就找不到人,马上去 办个手机。”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顶回去——顶嘴耶! 但声音虚虚的,理不直气不壮。 大大意外的,谢海天居然点头。 “说的也是。”想也不想,接着说:“我送你一支好了。” “不要!”她反射性叫了起来。“我干么要……要你送!”唉,又结巴了。 “不要的话,你就赶快去办支手机。”那眼角闪的是什么?多狡猾的光! “我!”说来说去,都得听他的,招他说的。 “你办是不办?要不,我明天就送过来。”高大的身体矗在那里,完全的泰山 压顶。 “不要。”她仍作垂死挣扎。 “不要?那好,你就老老实实去办手机。三天之内没办好,我就押着你去。” 又逼过来了——徐七夏一吓,身子一仰,差点跌个倒栽葱。 “好嘛好嘛。”没出息的“好事”又记上一桩,“我办就是。”忍不住嘀咕。 “知不知道那很吃钱……多贵啊……多浪费……我哪有那个美国钱,哪养得起…… 浪费……” 凌厉如剑锐光扫过去,还是淬了毒的,徐七夏一吓,马上闭了嘴,闭得紧紧的, 不敢再罗嗦。 “我看你实在不大可靠。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你,你老老实实给我办去。好了, 你要真困了,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好了,我走了。” 自说自话自作决定,话说完便打开门出去,然后砰地门又关上,就那么离开, 走了。 徐七夏呆愣愣的,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等谢海天离开了,关上门砰一声时,她 才被“砰”醒,哎哎叫起来,却太迟太晚了。 这家伙!这、这、这——该说他霸道,还是说她自己迟钝没出息?她看到他怎 么老像老鼠看到猫,净是没出息? 真是的,她怕他什么?干么每次他一靠近,她就没出息地举白旗投降? 说起来,她是不够强悍,没有多大出息,可也没没出息到那种地步吧?毕竟, 她不再是十五六七八,而是快二十八,油了一点,滑了一点。 但怎么……怎么一碰到那个谢海天,从前从前的窝囊劲就跑回来了? 天敌吧——她该用句点或问号? 生物界就是这样的,有这样一种叫做“天敌”的东西,一物是另一物的克星。 难道她窝囊的青涩惨绿时代还要再重来? 啊,啊,不——呀! 她还是躲他多远一点好了。那“悲惨”的、暗淡的青少国高中时代,那老感觉 畏畏缩缩的生活,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重来一遍。 她是不在乎当“蜗牛”啦,有壳可以藏着。但但但——哎哎,那个谢海天干么 来敲她的壳?她往壳里缩也不行,他偏要来拆她的壳,将她拖出来,光身赤裸裸… … 人家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所以她就想,这是不是表示“小时不怎么 了,大了可能佳”。然后,混到现在,她深刻了解到,“小时不了,大了也不佳”。 她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证明。 像她这样资质普通的人,连暗恋都觉得对人家太亵渎的人,她只要求一个普通 ——安稳不太愁柴米油盐——的人生就好。不太狂风暴雨,不要太惊涛骇浪,也不 要太反覆起伏,因为那对心脏不太好。 她只要一个平凡普通的人生就好,美丽安稳的春天就好。 春天啊,她的春天到底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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