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啊,累死了。”中午十二点,谢家的客厅却浪费资源地灯火通亮,一个年轻 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呵欠。 长得跟谢海天有三分像,也是身高修长,但线条比较柔,神情也比较放松,嘴 角老是往上扬,感觉还没开口就先笑,眼神亮晶晶,好像随便一眨就会跑出几颗心, 骗死人不偿命,一副花花公子相。 楼下客厅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除了衣着端庄昂贵一些,眉目显得安详, 看起来就像寻常的中年妇女。 看见她,男子咧嘴一笑,说:“嗨,妈。今天电信股大涨,收盘指数涨了三十 多点,陈伯他们准乐死了。” “山林,你老是关在房里,对着那些电脑做什么?”谢母摇头。 “赚钱啊。”谢山林嘴角一扬,一边走向饭厅说:“肚子饿死了!郑嫂,有什 么好吃的?” 饭厅里,郑嫂已经把饭盛好,端出刚起锅的热汤。“我煮了你爱吃的辣味噌炒 鸡肉和野菜,还有紫菜肉茸汤。” “听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谢山林好无形象地扒了一大口饭,再夹口炒鸡肉 和野菜,狼吞虎咽。 “吃慢点。看你那样子,别人看了要笑话的。”谢母不禁摇了摇头。 “我又不吃给别人看。”谢山林不以为意。“对了,郑嫂,你买了杨董公司的 股票吗?要有,还是早点脱手比较好,最近金融股不太看好。” “没有。我哪懂得这些。” “那我跟你报支明牌吧。买‘松友’的股,稳赚的,听我的准没错。” “山林,你别教郑嫂这些,要是跌了怎么办。”谢母又摇头。“我看你花大把 时间待在房间里,真不知你老是对着那些电脑做什么。”房间里三台电脑,随时开 着,萤幕上全是一些股票指数,成天就在研究那些。 “这叫研究啊。我看哪天我干脆就出本书,叫‘巴菲特第二’——不,叫‘谢 山林第一’!” “真是。”谢母发笑。“你有时间忙这个,还不如到公司帮忙。” “我很忙的,你还是找老哥吧。” “还说呢。你知不知道海天最近在忙什么?刘董请我们吃饭,人家女儿刚从国 外回来,我让他回来,他老是说没空。这两天打电话给他,他总让机器说话,也不 知在忙什么。” “前两个星期听说他跟一个女的分了,现在也应该很闲才对。” “海天有女朋友了?” “他哪天没有女朋友啊。”口气竟有几分调侃。“问题是能维持几天就是。” “正经一点。妈是问海天他有没有那种认真在来往的女朋友。” “当然不会有。” “正经一点。”谢母板板脸。 “好吧,我帮你问问他就是。” 谢山林又扒几口饭,然后再喝口汤,才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电话那边是机械化 的声音指示留言,他按掉,快速按键传去个简讯。 “你说了什么?”谢母问。 “我跟他说,老爸发话,他再搞失踪就得结婚。” “你这孩子!”谢母笑着摇头。“你大哥会听吗?” “你别看大哥那样,他很孝顺的。” “他要真孝顺肯听话,早就然我抱孙子了。” “话不是这么说,你总得让他选个他喜欢、看得顺眼的。”说着,手机响了。 “喏,这不是打来了——喂,老哥啊——”咧嘴笑了笑,有些得意。 “找我干么?”谢海天劈头就问,招呼都省了。 “妈要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刘董请吃饭呢。” “我很忙,你去就好了。” “我去有什么用,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 “只要是姓谢的就可以。刘董的女儿跟你差不多大,你去刚好。” “怎么刚好,一点也不好。” “啰嗦,你去了就是。白吃一顿还不好?” “鸿门宴呢。”谢山林发笑。 “你跟你大哥在说什么?”谢母在一旁干着急。 谢山林便问:“对了,你有没有认真交往的女朋友?”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我想问,是妈要我问你。” “让我跟海天说。”谢母捺不住。“海天,你最近在忙什么?妈打过好几通电 话给你。” “我最近比较忙。”有答跟没答一样。 “刘董请我们吃饭的事,你没忘吧?” “那个啊,山林去就可以了,他刚刚拜托我说让他去呢。” “真的?”谢母怀疑地转头望向二儿子。谢山林被看得莫名其妙,有种不祥的 预感。 “是啊,刘董的女儿跟他差不多大,两个人年纪相当,会比较谈得来。我看山 林对这件事好像也挺有意思的,不如让他们见面。” “这样啊……”谢母有点被说服。“不过,你还是回来一趟吧。你到底在忙什 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 “我知道啦,妈,我有在考虑的。”谢海天打断母亲的话。 “真的?该不会又只是说说敷衍我们吧。” “百分之两百十足真金。”谢海天就只差没指天发誓。 “你是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谢母试探。 谢海天没上钩,只是一副胸有成竹,说:“反正我的事你不必操心,我会看着 办。好了,妈,我很忙的。这样吧,下个周末我会回去一趟,这样行了吧?” “这个周末不行吗?” “这个周末我有点事,要不,等过了周末,下个星期我找一天回去吧。” 这个周末刘董请吃饭,当然不行。谢海天聪明得很。要是纯吃饭,那也不是不 可以,但刘董偏要拖个女儿,他实在不耐烦去应付那些。尤其是这时候,他更没心 思应酬那些。 谢母将手机还给儿子。谢山林将手机塞进口袋里,随口问:“大哥怎么说?什 么时候回来?” “下个星期。” “下星期?那谁跟刘董家吃饭?” 谢幕瞅瞅二儿子。“他说你有那个意思,还拜托他让你去。” “什么?我!?”谢山林哇哇大叫。“他怎么可以陷害我!妈,你明知道他胡 说八道,还听他的!” 谢母瞪眼。“不是你自己说要去的?” “当然不是!妈,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儿子,大哥的话能信吗?” “只是吃个饭,又不是要你怎样。你就去吧,要不,对刘董他们不好意思。” “那种相亲饭吃了能消化吗!可恶的谢海天,就只会陷害我。” “别胡说了。”对儿子的忿忿不平,谢母好气又好笑。“你外头认识的那些一 大把的女孩,你以为妈不知道吗?只是吃个饭,还能有多为难。” “那不一样。”上头有长辈看着,处理不好很麻烦的。 “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就这么说定。”大儿子不肯就范,只好抓二儿子上阵。 “前两天严伯母说,‘信达’王总的小女儿这个月底就会回来,打算介绍你大哥跟 她认识呢。” “信达?他们最近刚收并了‘顶全’,现在食品业独大,股价涨了好几块。” “你别老是钻研那些,有时间的话到公司帮忙。” “是是是。”谢山林老实不再多嘴,省得真的被押到公司。 不是他排斥房地产业或怎么,只是觉得分析全球政经局势,研究推测股票走势 要有趣得多。他手上的股票,就算没有上亿,至少也只好几千万。 当然,对他们来说算是小的,他也只是小试一下而已。但这样赚钱的方式,他 觉得有趣又好玩,最重要的,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光是嘴巴说是,也没见你行动过。真有那个心,就好好表示证明一下。”谢 母小小埋怨。 “你饶了我吧,妈,公司里有老爸镇着就行了。再说,人家说长幼有序不是吗, 要轮还轮不到我,应该是老哥先去抛头颅洒热血才是。” “你说到哪里去了!整天随着电脑就有时间,要你到公司里帮忙就全是借口。” “我可没有整天对着电脑。妈,你就别操心这个了。公司的事,让爸去操心; 我跟老哥的事,你就让我们自己操心。你要是有时间,跟陈董刘董夫人他们一起去 喝喝下午茶、跳跳舞做做SPA 什么的,好好享受,别操心太多,容易长皱纹的。” “有你们这两个不听话的孩子,我不操心行吗?” “那好吧——”谢山林拍个手。“老妈有事,儿子服其劳——我会找个时间, 帮你探探老哥口风。” “这还差不多。”谢母算是满意。“好了,饭菜都快凉了,你快吃吧。” 总算可以放他好好吃顿饭了。谢山林连扒了两口饭,也不挑剔,一口一口吞着 早已凉了的紫菜肉茸汤。 “就这样?十万火急、连下十二道金牌把我催回来就为了这事?”望着手里那 叠厚厚、起码有十多张的相片,徐七夏简直不敢相信,气急败坏的哇哇叫,声音拔 高了至少八度。 “什么叫就这样?这不够重要!”她母亲大人大大不以为然。“好了,你好好 看一看,挑几个喜欢顺眼的,我马上安排去。”[ 群聊嘟嘟校扫] “对啊,小余, 这可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你仔细看看,别害羞,多挑几个好比较。”婶婶的表 妹的大姑婆的小姨子在一旁帮腔。 “就是嘛。”他老爸的叔公的表外孙女的女儿的小姑子也在一旁凑热闹,抢着 说:“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岁,就像过午的黄鱼,价钱越拖越贱,越来越没得挑了。 趁现在还有几分资本,还可以挑人的时候,多相几个,好好抓住个好的,要不然, 再拖下去,就只有别人挑你的份了。” 拜托!她不是黄鱼好不好! 真是!她怎么会这么好骗,几通电话就给骗回来了。 到了二十七岁,到了他们口中黄鱼过午就快变腥的年纪,还没有找到对象,还 没有把自己打个大蝴蝶结嫁出去,在诸亲友朋眼中成了难以启齿的忌讳,就变成多 余。人家做什么,一对一对,一双一双,偏偏就多出她一个,就她一个人落单,成 了累赘变成多余。 然后,家族亲戚间聚会,为了避讳,就管她叫小余——小余、小余的叫。再然 后,这次谁家聚会,下回哪个婶生日,再下回那个谁的谁有什么动静,只要她被拖 出去,她老妈一定少不了一句:我们小余拜托你了。要不,就是谁谁谁,拉着她, 一副逃过一劫、劫后余生万幸的表情说:幸好有你,小余,要不然这次轮到我,我 可就惨了。 一干众人羞愧之余,以金牌业务员推销滞销货的耐心兼毅力,给它卯起来,积 极替徐七夏求宣传寻销路;今天这个宴,明天那个会,后天再来个局,张三李四阿 猫阿狗是圆是扁都没关系不挑剔,务求在货品失去最后那一点经济效益、引人购买 的欲望之前,打折兼赠送的清出去。 所以,只怕方圆十里——不,少说五十里内——没人不晓得他们徐家在清滞销 货,荤素不忌,老少不嫌,只要是男的,一切好说好谈。这实在让她受不了,干脆 一逃了之。 他们这家子就是这么青青菜菜跟随便。从她的名字就看得出来。什么七夏,他 们结婚的第七个夏天生下她,所以叫七夏。多干脆!简白又浅显。然后,她迟迟没 嫁人给剩下来变成多余,就改名成“小余”。 “爸,你不是说胸闷肚子痛心脏无力,怎么还有力气修这个?”简直没处躲, 逃到院子里,居然看见她老爸在那边修修弄弄。 她老爸覻她一眼,目光飞快地闪开,心虚地缩了下,含糊说道:“你妈说鸡笼 坏了,让我修一修。” 徐七夏忍不住翻个白眼,双手叉腰说:“我就知道!又用这招把我骗回来!你 们就不怕狼来了说谎的孩子做久了,有一天狼真的来了,却不再有人来。”从她大 学毕业到现在,每次都用这招骗她,居然还屡试不爽,可见她有多好骗。 “那是你妈的意思嘛,我也没办法。”她老爸又缩缩脖子。 “那你也不能跟妈同流合污啊。” 想来,高中毕业后,她老爸老妈把家搬回这个乡下小镇真是错误的决定。祖宗 八代兼外感好几代都散居在小镇,七嘴八舌九聒十噪,今天吹这个耳边风,明天来 那个参谋,整个没安宁日子好过。她当初应该抵死反对搬回小镇的。 “什么同流合污!不那么说,你怎么会回来。”她母亲大人从屋里出来。“明 明离得就不远,坐车两三个小时就到,你老是不回家。” “如果真的有事,打个电话我马上就回来,但你老是让我跟着个相跟那个会, 烦都烦死人了。” “听听这什么话!你都快三十了,不是十七八——” “我才二十七。”徐七夏手一挥,打断她老妈的话。 她母亲大人瞪个眼。“那不快三十了。人家三婶的小外孙女,比你还小六岁, 都快结婚了;还有隔壁隔壁阿春嫂姐姐的小女儿,跟你差不多年纪,人家儿子都快 上幼稚园了!还有还有,隔壁顺顺,虽然大你几个月,但人家也有男朋友了,只有 你,还在那里荡秋千!” 又来了。打小,只要看她无所事事,没成什么像样的事,她母亲大人就说她 “荡秋千”,叨念她光浪费时间,无所事事的瞎混。 “不跟你说了,我去洗衣服。”再说下去,准没完没了。她把那叠相片往母亲 身上一塞,便往后院走去。 “照片拿着,好好看看,挑几个顺眼的,你要是决定不了,我跟你表姨帮你选 几个合适的见面看看。”她母亲大人把那叠照片又硬塞给他。 那些照片有的用纸框框着,有的用塑胶皮做成精美的沙龙照,有的简简单单就 用薄塑胶袋套着。 “别瞎闹了!”徐七夏想不翻白眼都不成。 “那你就好好选几个。”她母亲大人简直不屈不挠。 选不选都一样,她老妈跟那些三叔公九婶婆们跟外星人一样,看人的眼光都是 外星标准,她这个地球人的牌子跟不上。 “真是的!”她气呼呼地把那叠相片随便丢在木架子上,将自己一堆穿脏的衣 服一股脑儿丢进洗衣机里。 “怎么了?”隔壁家的李顺顺,从她家后院跨过矮墙走过来,瞥见木架上的东 西,随口问:“那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徐七夏没好气。 光凭徐七夏那口气,李顺顺不用猜也知道。她顺手拿了几张照片,无聊似地翻 了翻,说:“相亲啊。” “烦死人了!说什么我老爸身体不舒服,我就知道!每次都用这招!”徐七夏 忍不住抱怨。 “知道还会被骗回来,你的智力也实在有问题。”李顺顺简直在说风凉话。 “我已经够恼了,你别再来气我。”徐七夏出声警告,一边翻搅着丢进洗衣机 里的那堆衣服。“奇怪,我的袜子呢……” “你把袜子和衣服混在一起洗?啧!”李顺顺皱皱鼻,一副嫌她脏。 “啧什么啧。”徐七夏给脸色,一点都不客气。“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听谁说的?” “还会有谁。”徐七夏抱怨说:“就是有你这个不良示范在这里,我妈才会吃 错药,好好的又起癫。” 她们算是小时候同伴,而且勉强算是八竿子打得着一点关系的亲戚,可远得不 能再远,小学时还同学校,但两人并不亲近。李家好几年前搬回小镇,他们后来也 搬回到小镇来,跟李家做了邻居,她回家时如果碰到了李顺顺就会聊聊,先是聊聊 过去,然后聊聊其它,就算是朋友了。 “前两个月拗不过我妈,就去了,看着还不错,也合得来,就这样了。” “你去相亲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原来如此,难怪我妈这回一副非把我销出去不可的架势,果然都是因为你这 个不良示范。” “少牵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你妈不急着把你销出去。” “要是没有你这个不良例子在面前,她不会急得跟无头苍蝇似。”徐七夏瞪瞪 眼,嘴巴说,也没认真埋怨,还在洗衣机里翻搅,找一直不出现的袜子。“奇怪, 袜子真的不见了。” 生活里偶尔会有这种莫名怪异的事,比如这个袜子神秘失踪事件——就是洗衣 服时,常会莫名其妙地不见一只袜子,找遍洗衣机也没发现,然后过一阵子,赫然 发现不见的袜子不知打哪又跑出来——这个,她把它叫做“徐氏黑洞理论”:东西 被黑洞吸去了,找遍个角落都不见踪影,死心放弃了,可不知不觉不提防时不知打 哪又冒出来。 想想,谢海天就像是“黑洞理论”里的那个黑洞,不提防冒出的异次元物质。 明明日子一直过得好好的,明明就跟他不算认识,不知怎地,他突然就冒出来翻翻 搅搅——呵,这比喻好像也不那么正确啦,但那个谢海天,实在——啊!她一愣。 去去去!怎么想起那个讨厌的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她忙不迭摇头,想把脑里那莫 名其妙浮起的影子甩走。 “怎么了?”李顺顺看看她。“想起哪个男人了?” 徐七夏瞪个眼,合上洗衣机盖子,按了电源。放弃了,不再管被黑洞吸进去的 袜子。 “其实相亲也没什么,你不必那么排斥。” “哟,成了好事的人,果然说起来话就不一样。”徐七夏瞪瞪眼。 “要不,难不成还要成天爱情爱情地挂在嘴上?”换李顺顺瞪眼。 “都二十七八了,又不是十七八。我看你大概是物极必反,因为可怜悲惨的过 去,就一直相信会有什么王子来解救。其实啊,很多时候,信仰爱情跟宗教差不多 ;宗教是非理性的,爱情什么的,也是非理性的,都是脑波作用的缘故,太过虔诚, 就容意走火入魔。” “哈,讲起玄学了。你那就不算‘物极必反’了?” 好好的相什么亲。 虽然只能勉强算是什么儿时同伴,可好处没有,却就有这种坏处,对方的过去 即使知道得不算一清二楚,起码都有“听说”。李顺顺虽然名叫顺,但过得却不算 太顺。比其他影子似的生活,小李顺顺时代的日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大概如此, 李家好几年前才会搬到小镇。 “我这叫顺其自然。”李顺顺不愠不火。 “拜托,那也叫自然!你看过那种动物,会面对面坐在一起,这只介绍那只得?” 徐七夏有些乖戾。 这样说吧,她不耐烦任何组织性再制度化的东西。好比,宗教是一种组织,有 组织就有阶级,再制度化以后,一单落入了那个阶级秩序,就怕一辈子不得超生。 相亲这回事也是差不多。虽然组织散漫,可跟宗教一样,意识性很强;而仪式 这种东西多半跟制度互相牵拖,更糟的是,还带有一种神圣性,变得不可亵渎。 就是这样。这是“徐氏理论”独特的见解,超时代、超感性,不轻易被迷惑。 “猴子。”李顺顺一本正经。“其实不过见个面,给自己一个机会而已,也没 什么,又不必承诺什么或答应什么。” “哎哎,还真的说起玄学来了。”徐七夏酸一句,随手翻翻那堆照片,随便扫 一眼,又丢回去,抱怨说:“我老妈真是的,哪里找来着一堆宝贝,全是些歪瓜劣 枣,没一个长得端正。” “怎么会,长的至少都很周全,我看顶好的,没有缺鼻子少胳膊的。” “这还叫做好?”故意气她的是不?徐启霞抄起最上面用精美塑胶套包成沙龙 照的相片。“你看,这个眉毛一边高一边低,连嘴巴都是歪的。” “那这个呢?”李顺顺抽出底下那张照片。 “不行,眼睛太小,鼻子太大,鼻孔还朝天;而且,你看他眼睛都眯得只剩一 条线。”徐七夏指着照片,对着眼睛部分重重点三下。 “人果然是视觉动物,爱漂亮的皮相。徐七夏,我都不知道你这么重视外表。 你看人就看外表,要帅要英俊的——对了,你从前就喜欢那种长得白白净净、斯斯 文文的男生——” “哪有!”徐七夏立刻翻白眼否认。 “什么什么?”她母亲大人好死不死刚好过来。“你们在说谁?什么男生?” 看到那堆照片,兴奋说:“是不是看上哪个了?” “当然没有。”徐七夏马上否认,一边瞪瞪李顺顺,严厉警告。赶紧转开话题 :“袜子呢?妈,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袜子?奇怪,我明明都放在一块的。” “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她妈不吃她那一套“乾坤大挪移”法,死咬着问题 不放。 “看了看了。” “那怎么样?” “能怎么样?反正我不喜欢。” “哪里不喜欢?你表姨他们跟我都仔细看过,哪一个不是长得端庄体面,而且 老实可靠!你看看,这个额宽脸四方,成熟又稳重,哪里不好?顺顺——”转向李 顺顺寻求支持。“顺顺,你看,哪里不好?” “她嫌这些人丑。”李顺顺好整以暇丢下一颗炸弹。 “七夏!”果然,她母亲大人高声一吼,拔高八度,轰炸着:“你嫌人家哪里 丑了?有鼻子有眼睛,嘴巴适中,不大不小,不薄不厚;脸形方正,下巴厚实,而 且有肉,看起来稳重可靠。这长相哪里丑了?你在挑什么?” 怎不说,那右半脸跟左半脸两边脸颊还不一样大小! “我不喜欢。”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那这个呢?”她母亲大人捡出底下那个,摆到她眼皮子底下。“眼大鼻挺嘴 正,长得跟明星一样,这个有什么不好?” “的确,这个眼睛是大,鼻子也挺,嘴巴也生得端正——但是,那是分开来看, 凑在一起,跟毕卡索的人物抽象画差不多。” “七夏!”什么毕卡索,他妈听不懂那些,只知道全是借口。 “你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要,你到底还要不要结婚、要不要嫁人!” “要结婚也不是这样赶鸭子上架的。” “不赶,鸭子会自己跑上去给煮熟吗?” “你就拿这些歪瓜劣枣骗鸭子,鸭子会笨得自己跑上架被煮熟吗?” 徐七夏小小不满。“看你跟表姨他们选的这些,标准那么低,只要是个男的就 可以,就算是打折兼赠送,清仓大拍卖,也有个本钱价。看看这个,没有六十,起 码也五十,这个就叫成熟稳重,叫可靠?” 这话有点夸张,那男的是有些老相,顶多四十吧。李顺顺忍住笑,安静在一旁, 尽量不插话。 “人家才三十八,不过大你十岁,年纪刚刚好!” “真好早就被抢光。快四十岁的男人还没结婚,能有什么好的!”徐七夏硬是 乖戾,尽找隙缝挑骨头。 “你自己呢!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快三十了,再东挑西挑,一直拖下去,还有 什么男人会要!”徐母大人对自己女儿一点都不客气。 “我才二十七。”徐七夏也没好气,“去去去,我要洗衣服了,别在这里挤来 挤去。”硬是把她母亲大人推回屋里。 “七夏——”她母亲大人还要说下去。 “表姨在叫你了。”徐七夏硬将她妈推进去。 “真是!”好不容易才摆脱。“每次回来一定都说这个,烦都烦死人。” “你妈说的也没错。除非你打定主意不结婚,如果有意思,就别一直拖下去女 人青春不经拖。”李顺顺说。 “少在那里危言耸听,又不是已经七老八十了。”还说!都是她投下的炸弹。 “再说,也得喜欢看的顺眼的啊,我妈他们找的那些,天天对着,只怕得内伤!” “拜托,你还真有那个言情病,就只看到外表长相。”李顺顺尽在说些风凉话 刺激她。“不过,也难怪啦。我们人类,尤其是女人,当然雄性也一样,其实并不 是那么正义的,看到坏人长得美貌或英俊,尤其又有悲惨过去的,我们总是轻易原 谅;虽然他做不许多坏事,我们仍然在心里深处替他觉得惋惜。想想,连动物都要 有华丽的外表吸引配偶,何况是人类。” “又来了,李顺顺,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 “你啊,要是用这个应付你妈的狠劲,狠狠抓住一个男人,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哪还会被逼着相什么亲。” “你是专门来跟我抬杠的是不是?” “我只是陈述事实。其实,就是见个面,又不会少块肉。” “没办法,就是没感觉。” 照这阵势,照这局面,照她老爸老妈三叔公九神婆挑的这些宝贝来看,她的春 天恐怕不会来哦! “哟,换成谈感觉来了。说你言情,还真没冤枉你。”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有一样——”到底知根知底,恶损起来,简直比谢海天 那家伙还可恶——啊? 怎么又突然想到那个谢海天了?啊!去去! “怎么了?想到什么男人了是不?”李顺顺没忽略他那个怔顿。 徐七夏对她翻个白眼。不过,同辈好说话,便老实说:“你还记得那个洪士伟 吗?” “洪士伟?”李顺顺想了一下。“是不是你们班那个白白净净,长得很斯文的 男生?我有点印象。那时我跟你也不熟,不过,我记得你那时老是自己一个人,好 像没什么人理你,好像挺自闭又畏缩,挺凄惨的样子。倒是现在,给长突变了,一 副乖戾、很出息有个性的样子。” “嗨嗨,人总是会进化的好不好。”什么自闭畏缩!说那什么话! “我看你啊,什么进化不进化的,大概也只会在窝里横。” 倒说对了一大半。徐七夏白她一眼。 “你刚说的,那个洪士伟什么的,你以前还暗恋人家对不对?” “哪有,你别胡说。”徐七夏连忙摇手。“人家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了?那你还提他做什么?” “我前阵子遇到他,跟他一个朋友……” “洪士伟的朋友?”听起来是有点故事了,李顺顺看着徐七夏,要笑不笑。 “干么摆出那种表情,怪恐怖的。” “好了,你老实说吧。” 徐七夏颅覻李顺顺,有点心虚。“也没什么啦,他——我是说洪士伟啦,他那 个朋友,又自大又傲慢又自以为是,莫名其妙找上我,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说你跟他搞上了?” 徐七夏忍不住瞪眼。“你能不能用点正常的词汇?” “好吧。我换个方式问,你跟那个傲慢男牵扯上了?” “嗯……”徐七夏迟疑一下。“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 “那就是了。”李顺顺下结论。“那你喜欢他吗?” “嗯……”这一次,徐七夏吞吞吐吐地。“有……嗯,有、有一点吧。” 回想她跟谢海天相处的情况,她是成年人,真要不喜欢,也不可能真的软弱吓 成那个窝囊样。下意识里,她在认同这个暧昧,甚至接受这个人吧。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一点两点的。” “嗯,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感觉……” 李顺顺双手抱胸,看着她。“徐七夏,你至今找不到男朋友,没有男人疼男人 爱是有道理的。遇事犹豫,处事犹豫,处事拖拉,连喜不喜欢一个男人都搞不清楚, 就算有一百个王子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把握。” “你是说我喜欢他?”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换李顺顺翻白眼。 “那么你说,我应该好好把握是吗?” “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可是……” “我问你,你说不是很清楚的那感觉是什么感觉?” “呃,就是有点心动,有点半被动,有点被掌控……” “那就是喜欢了。”李顺顺干脆替她下结论。 “可是……”徐七夏还在可是。 “放心,你要是拿出应付你妈那个狠劲,是个男人都到手了。”李顺顺边说边 比手势,伸出右手,五爪张开,朝空气狠狠地一抓。 那架势跟气势——哎哎,徐七夏不由得要叹,总让她觉得李顺顺比她还要像她 妈的女儿。 但也许,她该试一试吧…… 跟李顺顺谈的这些话,让她觉得,她好像也不讨厌谢海天那家伙…… 有出息点吧,徐七夏!提起长剑,拿起弓矛——进攻!再进攻!直指敌人—— 啊,不,对方的心窝! 啊,她的春天好像要来了!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