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大队长指示主事儿的人,按照乔巧儿说得去办。他还亲自端来了一盆水,帮着 乔巧儿忙前忙后,两人配合着,给老贫协洗着,擦着。这时才发现,老贫协的眼睛 还睁着。显然,他是恋着人世,恋着乔巧儿,老贫协不想走。 乔巧儿便哭了起来: “你就放心走吧!你不合上眼,你叫活着的人该多难过啊。” 大队长也掉泪了。面对死去的老贫协,他后悔地道: “哥哥,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叫你拦羊去。咱俩的账,等我到了阴 间咱再好好算。阳世上,你的婆姨你放心,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要是我做不到, 你就来拿我。闭上眼吧,我的好哥哥,我的个贫协哥哥。” 真情是无价的,老贫协听到了,死人的灵魂被感动,老贫协就安详地闭上了眼 睛。 发送老贫协的时候,大队长特意走在了队伍的前列,他这是叫乔巧儿看,看看 他的人性美。 由于他的带领,左派和社员们,都争先恐后积极地跟上。大队长并且安排了村 里的自娱班,带上家伙什儿,跟着灵柩,一路之上吹吹打打,奏出一段一段动人的 革命歌曲,将老贫协风风光光地送到了墓地。 下了葬,抬埋老贫协的乡亲们都走了。乔巧儿还在坟上跪着,她把炖好的羊肉 盛了一大碗,供上,叫老贫协吃。人在两个世界,老贫协已经吃不动了。 赊来的羊肉,做顿好饭,为的是高兴。可他却走了,这叫活着的人比死还难受。 大队长始终没有离开墓地,一直守护着乔巧儿。这对他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美人儿在哪里,他就应该在哪里。现在美人儿在落泪,而他的心情比美人儿更沉重。 “节哀吧。”大队长说。大队长参加过大人物的追悼会,见多识广,他说出话 来不落俗套。 “我咋这么命苦。”乔巧儿经他一劝,更悲伤了,就扑到坟上痛哭起来。 大队长接着安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哭是没有用的。咱活着的人,更得保重自己。走,咱走,咱 回,有我在,你还怕个甚?” 大队长很果断,他一把搀起了乔巧儿,扶着她往回走,给她力量。 无家可归,乔巧儿只好又回到了猪圈旁的窑洞里,她把这里当成家了。老贫协 的家,就是乔巧儿的家,乔巧儿没有别的家。 当晚,乔巧儿坐在她所熟悉的窑洞里,她看看炕桌,看看锅灶,看看周围的一 切,这个家什么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惟独她身边缺少了老贫协。 昨天,这里充满欢乐,那是因为她身边有了那个人,那是她的亲人,是他爱着 她,她才有了欢乐。今天,他不在了,去了天边,他永远回不来了,欢乐也在这里 消失了。乔巧儿守着空空的窑洞,她感到凄凉、无助,泪水又哗哗地淌了下来。她 在内心里呼唤着老贫协,盼望他的灵魂可以回来和她团聚。 夜晚,月亮升在天上;光华似水,涌进门来;月光浓浓地洒满窑洞,这个家变 成了一个飘缈的梦。 忽然风一吹,门敞开了,像是有人进来了。 “啊,别吓我。是你回来了吗?”乔巧儿又惊又喜又害怕。 “不用怕,是我。”果然有人进来了。 “啊,鬼!你是不是鬼?我怕。你快走,我怕!你赶快出去。”乔巧儿真的害 怕了。 “甚话!我咋是鬼?你好好看看。”说话的人是大队长。 “啊,吓死我啦。”乔巧儿长出了一口气。 见是大队长,她看清楚了,一点也不错,乔巧儿这才不怕了,心里便也有了些 安慰。 大队长像个知冷知热的兄长,他紧赶几步,来到炕前,把乔巧儿揽到了怀里。 没有多余的话,他开始抚摸她,举止十分文明。他摸乔巧儿的头发,摸肩膀,攥着 她的手,安慰她,让她坚强。他要叫她深刻地感觉到,她并不孤独,也不可怜,好 日子还没有开始,他才是个真正爱着她的男人。 乔巧儿本能地依偎着他,一个人遇到不幸,陷入了困境,又有谁能挺身而出, 让你往身上靠一靠呢!乔巧儿任他抚摸着,她享受着关怀,同时感动得她又哭了起 来。 大队长说:“咱往好处想,咱不哭。咱一定要往好处想。” 乔巧儿说:“啥是个好?我出身不好,我好不了。” “你能好。有我疼你,往后你比谁都好。”大队长说。 “那你疼我吧!我想好!”乔巧儿哭着并且希望着。 心灵沟通了,她想好。大队长就准备施展一下对她的爱。 他扑到了乔巧儿身上,亲她,说些做爱的情话,再不文雅了。他还伸手进去, 摸她,那手在女人身上占便宜,一点不客气。大队长接着还要骑马挎枪,要把乔巧 儿疼到深处。 面对权力,乔巧儿为难了。但她还是抽出了他的手,很不高兴地哭着跟他道: “我不想叫你这样疼我。” 大队长却一点也不退缩,咬着她的耳朵说: “你看你,男人都是这个疼法儿。不骑马,不挎枪,我再疼你,疼也疼不深嘛。” 乔巧儿不愿意跟他睡觉,就委屈地说: “那我不就成个破鞋了。” 这等于是彻底拒绝了大队长。可大队长却不死心,道: “甚是破鞋?老贫协他根本配不上你。我一个堂堂的大队长,要是能为你去死, 我这就高高兴兴地去。你不是个破鞋,你是皮鞋!一般的人穿不起。” 他可真是一个惹不起的能文能武能细能粗的大男人。乔巧儿害怕他,却似乎又 不怕他。她喜欢他,却似乎又不喜欢他。独在异乡为异客,畏惧三分是真的。乔巧 儿含着眼泪道: “大队长,我的男人刚死,我不想那样。咱缓一缓,等我心情好点儿了,就答 应了你。” 大队长可着劲儿地把乔巧儿搂到了怀里。 事情有指望了,他亲了一下乔巧儿,高兴地道: “这还叫个暖人的话。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我等你,我还要耐心等,我决不 再碰你一下,决不。” 这一夜,在乔巧儿面前,大队长的言谈举止确实很文明,像是一个从君子国里 过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