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廉价的刺激 就在我小学毕业之际,大姐真紀开始不去上课,变成了一个不良少女。和帮里 的孩子们一样,她把头发染成金黄色,在马路上飙车。她打扮得光彩夺目,看起来 比一个初学生要成熟很多。当然,那时的我认为她很酷,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傻傻的 盲目追从让我的世界彻底改变。 我即将进入初中的那个春天,某天晚上,我碰巧撞上了想要偷偷溜出房子的真 紀. 因为怕被父母发现,姐姐询问我是否愿意加入。 当我想到为姐姐担心以久的 母亲,心中充满了罪恶感,我知道当她发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也变成流氓少女时 会非常失望。 但那时的我迫不及待想要闯进姐姐的世界。 姐姐那精炼的化妆术瞬间将我从一个12岁女孩变成了一个早熟的青少年。她在 我脸上抹上薄薄一层粉底,把她漂亮鲜艳的裙子给我穿。当我们钻进出租车去市区 的 时候,我真正体会了到这种当不良少女的感觉。从车窗看出去,街道上到处都 是高速马力汽车和摩托车,街角也挤满了各个帮派的流氓。这种情景和白天完全不 同: 夜晚的城市变成了黑社会的天堂。伴着蒙胧的氖光灯,整个城市都在发出兴 奋的嗡嗡声。 真紀付钱后我们走出车门,寒冷的夜晚空气缠绕在脚边,为了驱散寒意,我们 踩着高跟鞋费力跑到一家叫做“南舞厅" 的夜店。 “如果被问起年龄,就说你有十八岁。”真紀在上电梯前提醒我。 入口的地 方有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18岁以下止步” 我惊慌起来,我看起来并不像18岁, 肯定会被揭穿的。 真紀对我眨了眨眼,把我推出电梯门。她用那如同成熟女人一样抹着红色指甲 油的手递出入场费,如此顺利的进入让我不禁有些泄气。 我们步入灯光昏暗的舞厅,脚下都跟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晃动起来。像四周望去, 我意识到在入口的牌子应该改成“非黑社会成员止步” 尽管现在还刚刚是早春,整个屋子仿佛盛夏一样炎热潮湿。和热浪形成奇异对 比的,是满屋子疯狂跳舞的人们。一个巨大的闪光球在头顶缓慢转动,在墙上反射 出彩虹的光芒。 当我像个白痴一样呆站在那的时候,一个年长一点的女孩走过来,她看上去和 那些混黑社会的人没什么两样。 “喂,你多大了?” 很显然,她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于是我没有遵守和姐姐关于隐瞒年龄的约定。 “12岁。” “开玩笑的吧? 我以为咱们差不多大呢! 过来,我带你认识一些人。“ 她把我带到临近的一张桌子旁,让我坐下。这时真紀正和她的朋友们在舞池里 尽情疯狂,根本没有时间注意我。 " 喂!你猜这女孩多大?“ 拉我过来的黑社会女孩对坐在我旁边的男孩说。 他额头处的头发剃成了V 型,更加显现出他的坏男孩气质。 “17岁左右?” “傻B! 她只有tm十二岁!“在座的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盯着我。 “靠。你叫什么?“”你跟谁来这的?“突然间每个人都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我 的事情。”我叫湘子,和我姐姐真紀一起来的。“”啊?原来你是真紀的妹妹...." V型头男孩凑近我仔细端详,我不确定他是因为不满意我的回答,还是被音乐声震昏 了头。但他紧接着对我点了点头。 黑社会女孩随后做了自我介绍。 “是啊,你姐姐真紀和我们是朋友。我叫小百合。” 她递过来一杯姜汁汽水,每个人大喊着干杯,把玻璃杯撞得叮当响。我被欣喜 冲昏了头,这是我第一次交到朋友!看来黑社会没有传说中那么差劲。 “湘子!快过来跳舞!”小百合站在舞池中央大喊,之后我们一直跳到舞厅打 烊。 当我们坐在真紀朋友的艳粉色尼桑天际线中回家时,已经接近清晨。车座非常 低,但我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云上一般。音响里传出的是久保田的《異邦人》, 这在 当时是很流行的歌曲,尽管已经听到滥,此时此刻却如同新歌一般。回到家,我和 姐姐两个人穿过院子,从真紀的卧室窗户爬进去。我们匆匆忙忙的穿上睡衣, 卸 掉脸上的妆,钻到真紀的被窝里。但我兴奋的睡不着觉,这是我第一次干出如此疯 狂的事情。 从那天起我正式变成了痞子女。 一个月后我开始上初中,那时已经打了几个耳洞, 并开始化妆,抹指甲油, 打扮也像其他黑社会女孩一样。 但我仍然每天去上课,所有人看到我的打扮,都 不敢再对我说任何坏话。恐吓和威胁永远的消失了。 然而,一天,我的家政课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 “天藤,把你的头发染回去!” “凭什么!这就是我的本来发色!” “胡说! 除非你把头发染回黑色,否则别想再进教室。“那一刻,所有对老 师的不满和愤怒聚集到一起暴发了。”你说什么?你tm以为你在跟谁说这些?“我 边说边把她的办公桌推倒在地上,并用尽全身力气踢她的椅子。她完全没有料想到 我的这番举动,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你这是违反校规!“然后,她飞快的跑出了 房间。 傻B. 之后, 我没有回到教室,也没有回家。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在那天晚些 时候,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听说了我的事迹,也全知道了我是一个痞子女。 我去了奈津子家,她是我们帮里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孩。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 她。 “靠,真令人头疼,这也是为什么我恨那些老师!” 她猛吸了一口烟,然后 慢慢说。她也是最近因为和老师的分歧而辍学的“好吧,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她宣布,然后两个人一起把头发染成更淡的金色。她借给我一些衣服,随后我们坐 到她车里边抽烟边谈笑到深夜。 我甚至在连续几个晚上不回家的情况下,没有给家人打一个电话。我开始和裕 也约会,他比我大两岁,人们都说我们很搭,看起来也确实像那么回事。 帮里的其他女孩都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童贞。像她们一样,我从来没有把性 看得认真。对于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宣告自己“成人”的途径。当裕也建议上床 的时 候,我也正急吼吼的要证明自己的成年。我们一拍即合。裕也经常和不同的 女孩睡觉,很明显他对我也不是认真,我不在乎第一次是怎样度过,我想像裕也这 种人, 应该不会太差。 裕也熟练的脱掉我的衣服,就像他在许多女孩那曾经做的一样。他俯下身吻我, 瞬间小时候可怕的记忆回到我脑海中。他的手从我胸部向下抚摸, 接下来发生的 也就顺理成章。他打开床头柜抽屉,拿出避孕套,然后戴上。 “疼么?” 他问。 “不。” 我回答。但事实上非常疼。 一切结束后,床单上留下了血迹,我对于这个不再是处女的事实很恐惧。我把 床单扯下来,扔到洗衣机里。如我所料,裕也在朋友中到处宣扬这是我的第一次, 最坏 的是,他还提到了在碰我的时候我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表现得完全冷淡。 裕也的话伤害了我,但却一点不假:和他在一起,就是一点愉悦的感觉都没有。 [ 注: 上文提到的,作者天藤湘子加入的那个gang, 只是年轻人的那种帮派, 不是黑社会。 所以那些女孩也不应该翻译成“黑社会女孩“ 。”不良少女“或 者”痞子女“更准确。 (Yanki) ] 可能是由于压力大或者饮酒过度,那段时间我瘦下来很多。偶尔回到家,等待 我的总是暴怒的父亲。他冲我吼着 “ 你他妈去哪混了!“ 然后抓起离他最近 的东西-烟灰缸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朝我的头打下来。 他会用力打我,直到我 奄奄一息。但我从来不道歉或者去看医生,只是躺下休息,直到感觉好一些。有时 母亲会试图站到我们中间阻止我们的争吵,一个矮小的,头 发乱作一团的女人, 一边哀求我停止制造麻烦,一边让父亲不要再打我。看到这种情景,比身体上的疼 痛更难接受。我恨自己让她哭泣,但此时此刻,任何事情都无 法阻止我继续这种 放荡的生活。 里美也和我一样,企图逃出家门,但被人发现,被脱回来,然后被父亲暴打。 她一等伤口痊愈,便再次离家出走-典型的不良少女作风. 然而,被警察拘留几次 后,她被关进了少年感化所。在察看其间,她被放出来一次。但由于拒绝改变生活 作风,又被关了回去。 最终她被判为少年犯。就在那之后不久,我从朋友那得知了裕也也被关入少管 所的消息。自从我们上床的那一次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所以我也就不在乎了。 每天晚上我都在市区晃荡,或者飙车。我的朋友圈越来越广。 当我上八年级 的时候,一个叫“誠”的比我大三岁的朋友,把我介绍给了他摩托帮的女孩-良美 . 我们很快开始成天混在一起,有一天,一个帮里年龄较长的女孩觉得我们俩太目 中无人,于是向我们宣战。当我们到她说的地方时,就意识到麻烦大了:4 个女孩 和 2个男孩等着我们,我们知道没有打赢的可能,但即使只能打倒他们中的一个, 也值得了。 结果没有出乎意料-良美和我被打的遍体鳞伤。 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努力爬起来,良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七星,递给我一 支。 “谢了。” 我用嘴叼着烟,良美拿打火机帮我点着。 “喂,湘子,想不想报仇?” “当然。你呢?” “下次我们得狠狠的揍他们一顿” 良美看起来真的气疯了,拿着烟的手都在颤抖。 “咱们去誠那吧。“ 我提议,然后帮良美把她衣服上的灰尘掸掉。 " 好吧。需要足够的酒精让我放松。“ 几天以后,另一个女孩向我宣战。这次是三个女孩和一群男孩等在那里。”湘 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毫无前兆的,她把一个酒瓶朝我头部砸过来,同时用脚 恨恨的踢我的腹部。当我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时,一只肮脏的鞋踩了上来。”跪下道 歉!“ 她吼道。然后用力踢我。”我不会道歉的“ 我站起来,向她脸打去。” f 她! “ 她冲那几个站在旁边等待的男孩说。其中的一个立刻扑过来纠住我的 头发,他把我硬脱到车的后座上去,车上的音响里还在放歌,他爬到我身上,呼吸 中有浓重的酒气。 “嗨,你,把她的腿拉住” 他对旁边的人说。 “滚开!” 我用尽全力踢他的* 但他拽着我的衣服,让我无法脱身。旁边和 我一个年级的友則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拉住试图强奸我的那个男孩。 “停下,放她走!” “把你的臭手拿开,你这个懦夫!” 他愤怒的把友則推倒在地。 “我受够了整天受你这样混蛋的指使!” 友則也生气了,用一麻袋的空酒瓶 向他脸上砸去“啊!!” 他一下子蹲下去,用手捂着脸“湘子,快上车!” 我跳到友則的粉色本田cbx 400 后坐,很难想像他和刚才试图强奸我的男孩是 毫无共同点的两种人。 “他们在后面么? 你能看到么?” 友則问坐在身后的我。我转头看了看 “不,我看不到他们” “一辆天际线不可能追上我这个宝贝” “你会因为这个遇上麻烦的....""你的麻烦更多“”管他呢,我不在乎“ 我 说,试图听起来很无所谓” 我也不在乎。仅仅因为我们没他们年龄大,不代表可 以被任意轻视,不是么?“”是啊。“我真的不在乎这场打斗。毕竟这不是第一次 有帮内的老成员挑战我。以后也还会再出现,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如此不安,然后 我意识到,是一个声音在我脑中久久不能散去:“湘子,你俨然是一个大姑娘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点都没有脱离这种混乱的生活,依然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在一起。有时,当我心情舒畅,也会回到学校。更准确的说,由于我的发型和穿着 完全 和校规相悖,回到学校的目的也就是去看望老师。 同学们只要在我身上瞥 几眼,就会露出厌恶的神色, 可能是由于我手臂内侧的伤痕。唯一去学校的原因 就是去看教导处主任- 少数真正关心我的老师之一。他过去甚至打过我,但至少 他不像其他人,故意忽视我。他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凶狠,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 充满人性得一面。通过了 解他,我慢慢的消除了自己对于老师这个群体的偏见。 校长也对我很关心,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男人。这次我直接去了在七年级教我家政课 的老师办公室, 还记得上一次我在这间屋子里大发脾气。 “老师,对于上次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低下头说。 “天藤,我知道我上次也说了过重的话。为什么不回来上课呢?我很期待再次 看到你出现在班里。” 她回答,脸上甚至有了笑容。 整件事的经过很让我尴尬,但处于某种原因,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来道歉。 当我上到九年级,依然会翘课并离家出走,和良美及她的朋友们在一起开心。 那时我们沉迷于吃安眠药。我们通常会把许多安眠药塞到嘴里,就着苏打水咽下去, 这样药效能发挥的更快,然后再喝酒抵抗睡意,尽情享受这种半梦半醒的愉悦感。 一次,良美和我同时醒来,一直开着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我们转向对方, 一脸惊讶的对望,然后冲到邮筒去拿报纸。 “湘子,这太可怕了!我们竟然睡了足足三天!” “像一对冬眠中的熊!” 我们都大笑起来。 我们经常做这样愚蠢的事情,然后开心的大笑。但有一次,我服了大量的安眠 药,然后沉沉的睡死过去,没有意识到一个我并不那么喜欢的男孩爬到了我身上, 我不 能做任何事情来阻止他和我发生性行为。第二天,我头靠在他肩膀上醒来, 意识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然后只能跑到厕所去呕吐。 我也开始吸大麻,没有一天是不high的。人们给大麻贯以一些平常的名称,比 如“草” “ 野草” 或者“ 麻药” 所以我觉得大麻也不过就是比较肮脏的 烟草罢了。许多朋友迅速从大麻发展到了毒品。我认识很多女孩为了满足自己的毒 瘾当了妓女,我目睹了她们为了能搞到毒品 不惜和任何男人上床。 周围总有人 想向我提供毒品,我一概拒绝,因为不想这样被断送一生。 有一个午后,我和几个朋友正在街上无所事事的闲逛,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喊 “ 喂,湘子!你给头儿找了不少麻烦!” 我向四周看去,发现是父亲帮里的一个叫小林的. 每个人都赶紧扔掉手中的酒 瓶,像一群蜘蛛一样分散开。无论是在市中心还是其他地方,只要小林抓到我们, 他都 会让我们跪下听他的长篇大论。他长了一张凶狠如怪兽的脸,只要我稍稍反 抗,他便把我拽回家。考虑到这次父亲可能会把我打死,我不敢再让这一切发生。 “喂!回来!” 小林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跑过来追我们。我们一再躲闪,直到被困到一个办公 大楼的第五层,我们只能从窗户跳到另一栋楼的房顶上继续逃跑。 “湘子,我不信那个老家伙会跳出来抓我们。” “ 他在想什么啊? 如果他掉下去了就不能再来打我们了” “希望他会掉下去。” 小林身材强壮,但我们不难发现他刚才追我们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时,我们 刚喝完酒,都醉醺醺得,也差不多从屋顶上掉下去了。 “他不可能还在追” “ 是的,怪物脸就在我们身后” “靠” “ 没有,我开玩笑的。他不在那” “ 没时间听你开玩笑,如果被他抓住,他会宰了咱们的“”是啊,我们正在 为保护生命而逃跑“我们都大笑起来。 事实上,尽管小林总是看不惯我狂野的生活方式,父亲告诉过他不要管我。但 他还是试图抓住我教育我,就如同我总逃不过警察的掌心。 “靠,真无聊,我讨厌下雨。” 理恵说。 雨已经连绵的下了好几天,我们无事可做的待在那喝酒。这也是我 们在雨季打发时间的唯一办法。 “至少暑假要到了,我们可以让年长一点的家伙们载咱们去海边“”听起来不 错“”但愿会有讨人喜欢的男孩。喂,谁想去买点过氧化氢? 好把头发漂淡点。 “”酷。“把过氧化氢涂在头发上,是一天中最另我们兴奋的时刻。我们都迫不及 待的希望暑假赶紧开始。 倒霉的是,这个假期糟糕透了。 雨季差不多结束了,我们还是每天过着单调的帮派生活,直到某天良美再次被 八年级时遇到的那个女生宣战。 “我可以自己去的,但我确定她们会有很多人来。” 她说,努力表现得天不 怕地不怕。我决定和她一同前往。和我们猜测得一样,有四个女孩等在那里。 很 快谈判变成了一场混战,然后警察突然出现,我们因在身体上伤害别人被捕,戴上 手铐后被推到警车里。 “死小孩,快给我进去” 一个警官说,并用脚踢我的后背。我把松松垮垮拷 在手挽上的手铐扔到他脸上。 到达警察局后,我拒绝写自白书,被我这种态度激怒的警官把我推到桌子底下, 然后狠狠的踢我胫骨。无论他怎么用拳头砸桌子,我都死了心的不写,最后他只能 放弃,扔过来一张罚款单。 “在这上面签名!” 他嚷道。我并不回应,无论他说多少次,我只是直直的 坐在那。 “我知道你是黑帮头头的女儿,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有胆量!” 多么讽刺,当他察觉到无法把我怎么样的时候,竟然引出父亲。我并不是故作 坚强,只是我明白无论现在说什么,只会让事情更糟。警察在我包里发现了常规的 阿斯 匹林,便给我贴上了“携带毒品”的标签,他们这群人都知道怎么把犯人往 死里整。几天后,我被关进临时感化中心,就在大阪监狱的旁边。 在感化中心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读书,做手工,却很少有时间锻炼。所以我 一直在期盼着一周几次打乒乓球的机会。当时我被单独监禁,但隐约能听到旁边公 共监 禁室传来的笑声。尽管新来的犯人都讨厌被单独监禁,我一点都不介意, 还一个人过得很舒服。当你适应这样的生活,就会反而觉得自由。 到了吃饭时间, 大号的碗里只有一点点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味噌汤总是用一个酷似垃圾桶的蓝色 塑料容器装。 汤里几乎没加任何调料,喝起来和水差不多。但米饭里总混杂着大 麦,吃起来还算可口。 我能听到隔壁监禁室里的犯人抱怨“ 这米饭恶心死了, 我不吃这种垃圾“ 有些女孩在监狱还挑三拣四,我很同情她们。 盛夏终于到来了,晚上熄灯后,这鬼地方就像桑拿房一样热气腾腾,在夜晚立 刻睡着是不可能的。经常能够听到从窗外传来的摩托车声,让我想起自己不再属于 那个 自由的世界,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盐。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这种地方度过 本来应该是很精彩的暑假,那些欢声笑语仿佛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连月亮都在嘲笑 我的不 自由,它的光芒映照在我被关在窗户中的脸上。窗外的世界是那么美好, 但又可望不可及。 听到钥匙碰撞的丁零当啷响声,我知道狱警走过来了。 “天藤,有人来看你。” 锁被打开,厚重的大铁门缓缓的推开。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探访室, 心中有一丝 恐慌。我盯着自己的脚,走在狱警身后。心里想着有多少少年犯和我一样走过这条 路。 门被打开,里面坐着一个手中拿着可乐的瘦小老太太。如果在从前,我根本不 会留意,事实上她是我的九年级家政课老师。因为我从九年级起就很少去学校,即 使没见过面也不稀奇,但她却远道跑过来看我,还带来了礼物。 “湘子,别再惹麻烦了。你应该试着翻开崭新的一页。”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 恩..谢谢你带来的可乐.." 那就是我和这位唯一一个来探访的人的 全部对话。 那天晚些时候,狱警递给我一本书,是一本诗集,包括传统俳句和短歌。作者 都是日本各个女子看管所的犯人,从她们的签名可以辨别出来。其中一个女孩在自 由体诗,俳句,短歌三个类别都获了奖。这个在之前并没有名气的三连冠冠军竟然 是我姐姐,真紀。 在我们骄傲绽放的青春之花上请赐予神殿和光芒像一缕温暖的清风吹过绿色的 田野和清澈的碧蓝海洋 读着她的信我能够感受到母亲的热忱填补了我空虚的灵魂 离我遥远的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向你们致以最深切的歉意和真正用心灵感受的悲 伤 我不能再憋住笑声了,当我歇斯底里的在地上边笑边打滚的时候,心里想着真 紀当时是怎么一次次被暴打,然后又一次次逃出家,从来没有对任何事情有过歉意。 “用心灵感受的悲伤” 是啊。加上这个天大的讽刺:在监狱里的姐姐写的诗被她 那关在另一个监狱的妹妹拜读,想到这些我就控制不住的狂笑。 “天藤! 笑什么呢?” 一个狱警责骂的声音传来,但我越是试图控制自己 的笑声,就越想笑。最后笑到自己胃疼。 几天之后,我在这么长时间中第一次有了机会见到父母-在家庭法庭上。 法 庭内是一阵让人压抑的沉默,每个人都在等待法官下对我的判决。房间的后面坐着 两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我意识到他们是从其他改造学校或少管所来的狱警。法 官念了我的地址,姓名,年龄,然后开始读判决书。 “天藤湘子,在离家出走其间,酗酒,并对他人进行殴打,造成三人受伤。并 且,随身携带非法药物。因为她拒绝自愿签写自白书,法庭无法确认她是否对这些 行为忏悔。“ 在我被拘留期间,父母并没有报告我的”失踪“ 所以”离家出走“是不准确 的。在我被抓住时,身上也没有酒精饮料,只有被他们当场抓到才能给我定这个罪。 最荒唐的是,他们把阿斯匹林也说成”非法药物“”天藤湘子,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知道否认不会有任何效果,所以摇了头。 法官扶了下他的眼睛,转过去看我父母。”被告的监护人有什么要说的么? “” 除了灰心丧气,没什么可说的。“ 父亲嚷道。 法官从来没有在法庭上听到任何一个父亲这样回答”灰心丧气?“ 他重复 “是的。无论她的父母怎么担心,她只是一个让人灰心的家伙。她必须学会自己承 担犯下的错误,否则永远不能称为一个有良知的人。” 父亲的话和我想像的一样犀利,我瞥了眼他,发现母亲正在抹眼泪。 “天藤湘子,记住你父亲刚刚说的话。我会把你遣送到改造学校。” 坐在后面的两个狱警很明显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他们走过来,说“跟我们走。” 轻轻的拽着我。这时,我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湘子!” 她抓紧我的手。 “很抱歉给你们惹了这么多麻烦” 我说 ”再见“我太不安,以至于不能抓 紧她的手。当我轻轻的抽回来时,感觉到她的眼泪滴到了手背上。 ”坚强点“ 父亲说,他直直的盯着我。在狱警的监视下,我回到空空的走廊, 耳边唯一的声响是拖鞋摩擦着地板的声音。我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一到达改造学校,我就被带到一个中间放了张椅子的房间里。”坐下,我要给 你剪头。“ 一个老师指了指那张椅子。 她残忍的剪掉了那些我珍爱的挑染部分,我只能看到头发不断的掉落到垫在地 上的报纸上。我被迫听从这个荒唐的规定,当她剪完,我飞快的掸掉身上的发屑, 换上红色的跳伞服,这就是我们的囚服。 在这里的生活和我从前的生活完全相反,每天早晨从点名开始,然后我们去刷 牙洗脸整理内务,早饭过后就是学习时间,包括刺绣和编织,这都是我最受不了的 事 情。还有一些简单的农活,体育课大部分是跑步,我并没有那么强壮,常常很 难跑长距离(尽管我能在小林或者警察追我的时候永远不停的跑...) 但在这里这 些锻炼根本派不上用场。所有的活动都强调集体意识,除了强迫自己适应,没有其 他办法。对于像我这样做事随心所欲的人,是很有价值的一段经历,只 有当自己 不再自由时我才理解到自由的可贵。我知道,父亲在法庭上说的话千真万确,我必 须为所作所为承担起责任。我做了错事,所以会有这种下场,在那次的斗 殴中, 我是唯一一个最终被关进改造学校的,但这没什么,如果他们把我从拘留所直接放 出来,我也不可能回家:我会径直回到朋友和帮派中去。 总有一天我回从这里出去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尽管我已经很努力的管住自己,但麻烦还是常常找上门。我天生就有浅色的头 发,但每当药房里的过氧化氢被偷,我总是被怀疑的那个人。 “你用它染了头发!” 一个老师尖叫着说我想起了七年级时发生的事情:当 时家政课老师就是因为发色的缘故责骂我,而我随即发了火。 “看,这是我头发本来的颜色!”我顶回去,然后拔了一把头发下来,扔到她 眼前,然后用力把她推倒在地。我成功的躲开了其他老师,向围墙跑去。这所学校 更信 赖我们的自控力,并没有太多的障碍阻止我们逃跑,所以围墙很容易就爬过 去了。 我确实对这种举动有些自责,但又实在无法忍受被冤枉。 我去了Hiromi 家,她是帮里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孩,而且住得很近。我们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喝酒 闲逛,直到她不能再忍受下去。 “湘子,你最好回改造学校去” 她说 “ 如果你还这样下去,下一次很有 可能被关到真正的监狱里去。 无论如何,你不能永远在这里待下去,而且你没有 其他地方可以藏身,没有人愿意收留一个越狱者。” Hiromi甚至卖掉了一些她父母留下的东西,以确保我身上有钱,又帮我付了出 租车费。 她说的没错:我的其他朋友都怕惹上麻烦,所以尽可能的避开我,Hiromi 是唯一愿意收留我的女孩。她说服男朋友让我藏在她家,是因为她自己经历过监狱 的 生活,理解那有多困难。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听从她的建议,回到学校。 员 工们不断质问我逃离期间做了什么,去了哪,我一概沉默以对。作为惩罚,我被关 禁闭,整整一周,面对我的都是那堵墙。只有当吃饭的时候才能休息一下。在那 期间,我常常想起在法庭上母亲掉落到我手背上的泪水,和父母看到我被押送走时 的痛苦。我理解自己给其他人带来的伤痛,但依然没学到这个教训。 八个月后的一天清晨,我被告知在第二天获得释放。那天晚上我一点睡意都没 有,只是躺在那里等待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终于,太阳出来了,我爬起来,打开 窗, 深深的吸了口早晨寒冷的空气。做完最后一次点名,把睡衣脱下来换上制服, 然后吃了在学校的最后一顿早餐。 在收拾行李之后,我去了学校大厅,所有被释 放的少年犯都会到这里领取校长签发的初中毕业证明。 父母来接我,他们默默的 看着我拿领取证明,典礼一结束,我便飞快的跑向他们。 “我们回家吧” 爸爸笑着说,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啊“父亲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比春日还温暖,母亲甚至笑容满面。我们钻到 车里,我向后面的老师用力招了招手,他们在过去的八个月里就像我的收养家庭一 样。 城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在晴朗的天空下看起来那么美好。 我们回到家,踏出汽车,立刻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起头,看到了穿着金 色高跟鞋的良美。”能见到你太好了! 我想死你了都!“是命运么,我们同时说 出了一样的话,然后紧紧的抱在一起。我是真的很高兴见到她。”我从真紀那得知 你今天回来,所以就过来看你。大家都很想你,都迫不及待的要见你!跟我来! “良美拉着我的手,而父母已经进了屋,只是把门开着等我进去。他们站在走廊里, 没有说话,但用眼神示意我跟他们进屋。当我转身离去时,我能感到他们的目光定 格在后背上。我的心里感到了一丝沉重,但我还没有长大到能压制自己随心所欲的 程度。 见面事实上还是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那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酒 精。”喂!湘子!我们想死你了! 那里面怎么样?“Osamu 把酒瓶传给我,露出 了他黄黄的牙齿。 “巨TM无聊。 我多待一秒钟就得死。“”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以前的湘子! 现在让我们尽情狂欢吧!“Osamu 大笑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每 个人都还是以前的样子,在改造学校的八个月仿佛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酒醒后,我回到八年级时所在的学校看望教导处的老师。他看见我时 面带微笑。 “很高兴再次看到你。天藤。你想认真学习了么?” 他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Sensei."" 如果你现在不想好要干什么,那 要到什么时候才去想?“”我愿意改变,但我不会承诺什么。“”恩 好吧 至少 你很诚实。“”我不能向你撒谎 “”所以你甚至不能保证会尝试着努力?“ 他 认真的说”我真的不确定。“”那么在改造学校的八个月有什么意义么?只是浪费 时间?!“” 不,我学到了很多,谢谢你,Sensei."可能我常常幻想自己变成了 个好学生,回到学校看老师,然后让老师赞不绝口。但这毕竟不是电影。 “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回来看我。” 他说,拍拍我的肩膀。 “恩... 当然..我想是的.." 我很尴尬的说 在校门外,Kosuke把发动机的声音开到最大“Kosuke! 对不起 让你久等了! “我爬到他的紫色摩托车上,这一切都像《教父》里的情节。 不,我一点都没有改变,而且我不知道,等待我的 是巨大的家庭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