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春节刚过,小凡接到了May 的来信,信上说她一切都好,只是简简单单的几行 字,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工作的进展,只是简单地问个好,报个平安,也没有留下任 何通讯地址。小凡试着拨通最初May 留下的那个号码,但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却是: “对不起,机主已停机。”小凡越来越担心May 了。自从May 离开以后,她只是偶 尔打来电话,问问小凡的近况。后来,便说是因为工作忙的原因而没了消息。小凡 也试着问她要过联系方式,但May 总是说她要到处跑来跑去,没办法联络。现在想 想,小凡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该不会是May 被人骗了吧? 就这样,在一个多星期以后的一个夜里,熟睡的小凡突然被自己手机的铃声吵 醒了,这个号码很陌生,“喂,你好?”小凡迷迷糊糊的接起电话。 “喂,小凡,你睡了?”对方的声音很低沉。 小凡一下子就听出了是May 的声音,她立即清醒了,“May ,是你吗?你在哪 儿?” “小凡,真好,你还记得我。”May 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哭了。 小凡更加着急了,“你怎么了?说什么傻话呢?你好吗?没事儿吧?你到底在 哪儿呢?” May 停顿了大约数十秒,深吸了一口气,“小凡,我没事儿,我只是想给你打 个电话,再听听你的声音。在这个肮脏的城市中,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唯一 想到的就只有远方的你。谢谢你啊,小凡,你总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帮助我。可是, 可是我却没有机会报答你了。” 小凡觉得May 的话很不对劲儿,她已经急得要哭了,“May ,你出什么事儿了? 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小凡,别再为我担心了,你自己要多保重,真的很庆幸能有你这样一个好朋 友。你是好女孩儿,好人都会有好报的。如果有来世,我也会做个好人。好了,不 说了,这儿太脏了,我要离开了。小凡,你睡吧!我亲爱的好朋友。这个世界太脏 了,我得离开了。” “喂,喂?May ,May ,你在听吗?May !”电话被挂断了。小凡立即按照那 个号码又拨了回去。可是,对方已经关机了。小凡急得头都快要炸开了,“这个时 候,该找谁帮忙呢?天哪!May ,我亲爱的May ,你千万不可以做傻事呀!”小凡 急得哭了出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竟然这么无能,明知道自己的朋友有危险,而且 是生命危险,可自己却束手无策。她坐在地上,不停地抓着头发。 天终于亮了,小凡没有去上班,也来不及向公司请假了。一大早,她便跑出了 家门。她知道也许只有阿宝才能帮她了。可是,她该往哪儿去找阿宝呢?对,就去 以前May 唱歌的那家酒吧。这么早,酒吧根本不会开门,小凡傻傻地坐在门口的花 坛边上等待着。天很冷,小凡把大衣的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她瘦小的身子缩成了一 团。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小凡一直在看表,一直在拨May 的电话,可它一直关机。 差不多中午11点钟了,终于来了一个店伙计,他打开了酒吧的门。小凡立即跑 上去,抓住伙计的胳膊,用已经冻僵的声音,颤抖地问:“请问,你们店的老板在 吗?” 伙计被吓了一跳,“你找老板干什么?他要傍晚才能来呢!” “那你能打电话联络他吗?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拜托了!”小凡哀求着。 那个伙计很好心,“你先进来吧,外面怪冷的。我是新来的,你等会儿,我们 领班来了,我让他试着找一下老板。” 小凡感激地点着头,忽然觉得心头热乎乎的。“太好了,May ,你千万不可以 做傻事啊!”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小凡早已坐立难安了。店里的领班终于来了,伙计向 领班说明了情况,小凡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那个领班。领班终于同意了,“好吧, 你等等,我试一下。”电话拨通了,老板还没睡醒呢。 小凡接过电话:“喂?你好,我是May 的朋友,就是以前在您酒吧里面唱歌的 May 。请问,您有没有May 的联系方式?她西安老家的电话?” “没有,我要她家的电话干什么?”那个老板有点儿不耐烦了。 “那,阿宝呢?您有他的电话吗?”小凡又追问。 “阿宝,你还认识他?”老板的语气怪怪的,接着说:“我倒是有阿宝的一个 手机号码,可是已经很久没打了。谁知还通不通。” “没关系,您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号码?”小凡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我可以给你,不过,电话号码没在我身上。我晚上才去酒吧,你晚上再来拿 吧!”说完,那个老板就挂了电话。 小凡很无奈,求人办事嘛,有什么办法呢?离开了那间酒吧,小凡一个人在街 上转来转去,她还是不停地在拨May 的那个电话。后来,小凡来到了May 原来住的 地方,门是锁着的,她从窗口往里看,屋里漆黑一片,好象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时间过得好慢啊,小凡心想:‘怎么这么久,才刚刚四点钟啊!’酒吧的伙计 说老板大部分会傍晚到。于是,小凡又往回走,决定早些去等他。刚一进酒吧,那 个小伙计就迎了上来,“你来了,老板还没到呢!” 小凡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他。”她叫了一杯果汁,坐在中间的座位上,不停 地看着表,不停地拨着那个号码。她想早一点儿找到May 。 就这样,六点钟,老板终于到了。小凡急忙跑过去,“你好,我是May 的朋友, 早上打过电话给您的。” “噢,”老板上下打量着小凡,“电话号码在我的办公室,你跟我来吧!”进 了办公室,老板打开抽屉,边翻电话,边问:“你这么急找他们,到底什么事儿啊?” 小凡愣了一下,心想这种事情怎么说呢?万一是她自己杞人忧天呢?于是便敷 衍道:“是很急的事情。电话号码找到了吗?” “在这儿,你记一下。”小凡记下电话,连忙道谢。老板又说:“唉,你们这 些年轻人啊,当初阿宝离开这儿的时候,我就劝过他不要走,他偏不听,偏要做什 么明星梦!折腾了好几年,也没见他弄出个什么名堂来!May 也是,也不听劝,非 要跟那个什么经纪走。唉,我早就劝过她,那人不是什么好人,文艺圈里能有好人 吗?” 小凡听着老板的牢骚,不停地陪着笑脸,可心里早就像长了草一样。她终于忍 不住了,站起来:“谢谢您啊,我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谢谢,我先走了!” 老板也看出小凡真的很着急的样子,在小凡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刹那,老板又说 :“如果那个号码打不通,你就试着去‘巴那那’找找他,他经常去那儿。”小凡 回过头,感激地看着那个老板。 一出酒吧,小凡就马上拨打阿宝的那个电话,但全是关机。小凡气急了,恨不 得把电话给砸了。她在大街上自言自语道:“关机,关机,全都关机!买手机干嘛 吗?关机还买它干什么!”她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巴那那’去了。这间迪吧是 全城最火的,人很多,小凡根本没办法找人。她一个人像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轰隆隆的音乐声,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这时,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小姐,请问 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小凡马上说:“要,要,要,这儿有个经常来的客人叫阿宝,你知道吗?能帮 我找到他吗?我有很要紧的事情。” 服务员看了看小凡,“阿宝啊,他今天没有来。” “那他会来吗?什么时候来?你有没有他的电话?” 服务员被小凡一连串的问题逗得直发笑:“你让我慢慢回答,我不知道他会不 会来,什么时候来也没准儿,我们也没有他的电话。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不 过也许他会来,你等一会儿吧!” 小凡点了点头,等,除了等,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但这里实在太乱了,她决 定到大门口去等。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已经是11点了。小凡好累,好冷。阿宝没 有出现。她决定等到12点钟…可是,到了12点,阿宝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第二天,小凡又是一早起床,没吃东西就出门了。路上,她一直拨打May 和阿 宝的电话,永远都是关机。她决定去找,去各个Starbucks 找,去每间咖啡厅找, 能找的都找了。晚上八点钟,她仍旧来到‘巴那那’,继续等。阿宝仍然没有出现。 小凡失望极了,她垂头丧气地在路边走着。突然,从一间酒吧里冒出几个人,男男 女女,说说笑笑的:“走,去巴那那!我请客!” 小凡顺着声音看过去,突然眼前一亮,“阿宝,阿宝!”小凡叫嚷着跑过去, 一把拉住了阿宝:“我终于找到你了,太好了!”阿宝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反应, 小凡也忘记了做自我介绍。只是急忙地把事情一连串地说了出来:“阿宝,快给May 西安的老家去电话,她可能出事了。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快,快 给她打电话!” “May ?你怎么认识 May?”阿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震,这 个名字在他的生活中已经消失很久了,她既陌生又亲切。阿宝正想继续问,身旁的 一个女人插过来,推开小凡,质问道:“你是谁呀?May 是谁?你想干什么?”小 凡瞟了那个女人一眼,这已经不是上次卡拉OK里的那个女人了,阿宝又换女人了。 小凡瞪了她一眼,那个女人有些不服气,想上前找茬儿,被阿宝一把拉到旁边, “这儿没你的事儿,你滚一边儿去!”转身又对小凡说:“小姐,你刚说May 出事 了,她出什么事儿了?” 小凡着急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只是她前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说这个世界太 肮脏了,她要离开了。可我再想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挂断了。我再拨过去时,她就 关机了。你快给她家打个电话,也许能知道点儿什么!” 阿宝也来不及思考,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傻了,只能按小凡的话做了。 他拿出手机,很熟悉地便拨通了May 西安家里的电话号码。可见,这个电话,这个 女人对他已经是刻骨铭心了。很久,电话都没有人接听。阿宝又拨了一遍,等了很 久,终于一位老太太接起了电话。阿宝的声音也在发抖,“喂,姥姥,我是阿宝, 莉莉呢?她在吗?” 对方停顿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阿宝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现在才来 电话呢?莉莉,她一直在等你,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啊!”电话那边儿传来了哭声。 阿宝的眼圈儿红了。“姥姥,那莉莉现在呢?她…” “她已经死了!今天早上走的。她一直不肯去,一直等着你。”姥姥已经泣不 成声了,阿宝也吓傻了,他坐在路边儿,拿着电话一动不动。只听见姥姥说:“阿 宝,莉莉哪里不好啊?你非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她临死前一直 叫着你的名字啊!” 小凡在一旁看着一直哭的阿宝,她更加着急了,“阿宝,出什么事儿了?May 怎么了?” “她死了。”阿宝后悔了,此时他已经恨死自己了。 小凡抢过电话,“喂,姥姥,我是于莉的朋友,她,为什么呀?” 姥姥冷静了一会儿,“她回来以后,只是说她被骗了,说他们全都是骗人的。 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那天早上,我起床往她的屋子里看,看到这孩子她, 穿得整整齐齐地平躺在那儿。我当时就觉得头皮发麻,赶快跑进去看,她桌上放了 一个空瓶,是空的,空的呀!她吞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药啊,一整瓶啊!你说这孩子 有啥想不开的呀?”姥姥又哭了,“我赶忙叫邻居把她送到医院让医生抢救她。可 医生说,送去的太晚了,她服药过量,没救了。后来,她怎么都不肯咽那口气,嘴 里一直嘟囔着阿宝的名字。今天早上,我看这孩子实在可怜,就告诉她:‘莉莉啊, 你去吧,你对阿宝的这份心,他会懂的。他以后会后悔的!你去吧,别让自己受这 份罪了。’说完,莉莉好象听见了,她哭了,然后,她,她就断了气。”老人家的 声音断断续续的,抽泣着。 小凡也哭了,她安慰道:“姥姥,您一个人可要多保重啊!别太难过了。” “好姑娘,姥姥这把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了。倒是阿宝,这个没良心的,你 让他有空的时候回来一趟,莉莉活着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我看她都收拾好了。兴许 是要给那个混小子留个念性儿的,你让他拿走吧!”老人家虽然嘴上骂阿宝,但心 里还是很疼他的,“让他自己多注意身体,一个人常年在外,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啊, 现在的坏人多,让他自己保护好自己。这个混小子!” 隔天下午,阿宝买了飞往西安的机票。飞机就要起飞了,小凡来为他送行。 “小凡小姐,谢谢你,我…”阿宝的眼睛湿润了。 “别说了,回去好好安慰姥姥,她不会怪你的!”小凡劝说着。 “我知道,我对不起May ,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我能为她做的也就是照顾 好姥姥了。我不是人,我…”阿宝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 “别这样,May 在天上都看到了,她知道你已经后悔了,她已经原谅你了。你 能替她照顾好老人,她已经很满足了。”小凡不知道该怎样劝他,只能说些唯心的 话了。 “真的吗?她真的知道我后悔了吗?可她为什么这么傻,一定要用死来惩罚我 呢?” “快上飞机吧!快起飞了,一路平安。”小凡向阿宝挥挥手。阿宝点点头,他 真的非常感激小凡。可是他的喉咙已经哽咽,说不出话来了。他哭了,但他怕被别 人看出来,所以转身时,他戴上了墨镜。这个动作勾起了小凡的回忆,当初,May 难过地走出卡拉OK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这个动作。就是这个动作,让小凡久久难以 忘怀。为什么人们不能大胆地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为什么要把痛苦掩盖在墨镜之 下,为什么恋人只能同喜而不能同忧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