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一个星期以后,小凡平安地返回了北京。阿峰去机场接她的时候,说要给她一 个惊喜。那天,阿峰带她去了一个地方,是一所房子,没有装修的,很大,周围环 境也很好。小凡莫名其妙地走了进去,“阿峰,公司要搬来这里办公吗?”阿峰摇 摇头,小凡更加不明白了,“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新家,喜欢吗?”阿峰拉着她的手。 “新家?”她不明白。 “是。我已经买下了这个房子。我想让你住的好一点。” “可是…”小凡正想发问,阿峰却牵起了她的手放在胸前,他说:“小凡,嫁 给我,好吗?”小凡愣住了,两秒钟以后,她突然抽回了手,不知该如何是好。阿 峰从背后抱着她:“我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也很委屈。所以,我还是决定,八 年抗战胜利了,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让你做我真正的女人。” “可是,”小凡突然转身,阿峰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打断了她:“没有可是, 我心甘情愿被你套牢。”小凡望着阿峰,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就在阿峰准备吻她 的时候,她哭了,他皱了一下眉头,帮她拭去了眼泪。 两天以后,阿峰找来了装修公司,让小凡来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式。阿峰喜欢兰 色,所以,小凡决定整间屋子的主色调为兰色。装修风格以简洁舒适为主,她不喜 欢像宫殿一样的家。小凡和阿峰一样喜欢自由,随遇而安的她,不要被自己的房子 限制了生活。她还特别强调房子一定不可以有太多的格子,否则打扫起来是很麻烦 的。决定之后,小凡拿着‘意向书’请阿峰定夺。阿峰说:“这个房子的女主人是 你,你决定吧,你喜欢,我就喜欢。“的确,自从走进阿峰的生活以后,他无论在 工作上或者生活上,都给了小凡一定的自主权,让小凡做喜欢做的决定。小凡也得 到了充分的尊重和支持,即便有些时候意见不和,阿峰也总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只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多半都是小凡妥协,她支持阿峰的任何一个决定。在她看来, 没有人比阿峰更出色了。她对他,不只是爱,还有崇拜。 公司顺畅了,并已经进入稳定的阶段。所以,阿峰也变得比较有空起来,他开 始陪着小凡去选购家具。力求完美的他们,总是想要挑选最适合的家具,所以他们 跑了一家又一家。但是,阿峰这一次特别有耐性,陪着她到处转。最后,他们终于 在一家店里选中了他们俩都中意的家具。是淡兰色的,阿峰最喜欢的颜色。小凡特 别开心,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岁。 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的,的确,小凡的皮肤仍然像二十几岁时候那样细致, 嫩白,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所以单从外表看来,尤其是生活中的她,根本就猜不出 来她已经年过三十。可是,这几年的生活阅历让她的心态老了很多,她变得更加坚 强了。而阿峰,也确实是老了,无论从体力还是精力,可他的生活情趣却没有改变, 还是一位出色的浪漫制造者。也许是这个年龄的男人更有魅力吧,随着这些年的起 起落落,阿峰显得更加沉着,冷静,干练了。在生意场上,他的大将风范不禁让很 多人甘拜下风。小凡时常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男人而感到骄傲,自豪,还常常 偷笑。她经常对阿峰说:“你不要总是这么帅嘛!我会更加不能自拔了。”而阿峰 每次都眯着小眼睛傻笑,他是一个不喜欢被别人奉承的人,可对于小凡的恭维和赞 赏,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因为那是一直支持他到现在的强大动力。 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坚持,小凡终于等到了,等到了那个她一直深爱 着的男人说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但在结婚之前,小凡想带阿峰先去见见父母。阿 峰没有拒绝。于是,小凡又一次回到了家乡。爸爸妈妈对阿峰并不是很热情,一是 因为他的年纪,二是因为他的职业。但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他们也无权干涉。 阿峰的父母因为年纪大了,不愿意来参加婚礼。而小凡的父母则声称女婿是名 人,二老怕有记者,所以也不愿意出席婚礼。无奈,最终小凡决定和阿峰旅行结婚。 似乎对于双方的父母来说,对他们两个人的结合,没有表示过任何的祝福。这 让小凡觉得有些失落。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感情,却没有被任何人肯定,好在阿峰 理解她,支持她,开导她。 在双方的证件完全办妥之后,记者却突然得知了阿峰再婚的消息。他们对这条 新闻很感兴趣,每天等在办公室或者家门口准备要采访他们,让小凡好生困扰。 房子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家具也基本都摆放好了。小凡每天都去新家,有时会 打扫一下,有时只是坐一会儿。她在想象,想象婚后的生活,这是一段感情的结束, 另一段感情的开始。人们都说结了婚就会失去原有的激情,小凡有些担心,但想到 这么多年都生活在一起,感情不但没有变淡,而且还越来越好,她的心里安慰多了。 一个周六的早上,阿峰带着小凡去拍婚纱照。小凡穿上婚纱走出来的那一刻, 阿峰简直惊呆了。他在她耳边说:“如果不是今天,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我的 女朋友这么漂亮。” 小凡的脸有些红了,她凑到阿峰的耳边,轻声地说:“如果不是今天,我也永 远都不会知道,原来我的男朋友这么会说话。” 因为多年的默契所致,婚纱的拍摄非常顺利。摄影师没有费太多的口舌,他们 就找到了最佳的感觉。大家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不过,这样的形容对于他们 来说,有些不切实际,他们的默契是经过了多年的磨练而产生的,并不是因为性格 的相同。 自从记者得知了阿峰结婚的消息以后,各大报刊遍开始争相报导,有好有坏, 但都不是事实。有的说他们是‘日久生情’,有人说阿峰是‘不甘寂寞’,有人说 阿峰‘甘愿再被套牢’,更有甚者,居然传出‘女助手,第三者,成功介入’。弄 得小凡哭笑不得。对于他们俩相爱的事实,不是用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够讲清楚的, 而自从各报刊登出那些绯闻报导之后,阿峰也终日为之困扰,那些传闻通通都对小 凡不利。为了保护小凡,为了澄清,阿峰决定接受记者的访问。自从接受了访问以 后,似乎真的扭转了局势。小凡一下子从没有社会道德的坏女人变成了重情重义的 女圣人,一时间,一系列的报导弄得人头昏脑涨。什么‘患难见真情’,‘默默无 闻,肝胆相照’,‘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甘愿牺牲一切’,这些话题是各报刊争相 报导的头条儿。总之,整个北京被传得沸沸扬扬,小凡一下子变成了公众人物。当 记者问及婚礼仪式等问题时,各报刊又根据‘旅行结婚’而大做文章。说阿峰‘有 情有义,重视前妻感受’,说小凡‘宽宏大量,不计较形式,顾全大局’。 当阿峰的朋友们看到那些报导,得知他和小凡结婚的事情后,纷纷劝说阿峰应 该举行结婚仪式。一是为了堵住记者的嘴,二是应该给小凡一次在公众面前穿婚纱 的机会。阿峰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她和自己同甘共苦这么久,而且又是第一次做新 娘,他不能委屈了她。就算得不到双方父母的祝福,他也应该给她一个象样的婚礼。 他拉着小凡的手说:“小凡,我要和你举行一场婚礼,让全世界知道我有一位多么 美丽的新娘。”小凡看着他,被那一刻感动着,她尊重了他的决定。但是,一向不 爱抛头露面的她,总觉得那样的婚礼会像只猴子一样被耍来耍去,有些不舒服。 阿峰向媒体宣布了自己的婚礼和婚期后,婚纱店、酒店、摄影店都纷纷主动找 上门儿来,要求‘赞助’。最夸张的是一家饮料公司,居然要做‘婚礼指定饮料’。 这一切都让小凡觉得是在做广告,而不是一场婚礼,她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件商品, 等待着被人参观。但当她看到阿峰的一番用心良苦,她总是想着,再忍一忍也就过 去了。 为了筹备自己的婚礼,阿峰选择了北京最高级的一家酒店,并包下了整个宴会 厅。他邀请了所有的朋友,还有各大报刊的记者。至于小凡的礼服,晚装,阿峰准 备了满满一柜子。当小凡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她没有阿峰想象中的那么吃惊和兴奋, 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场演出吗?你要我做秀吗?你把我们的婚礼当成了晚会策划, 是吗?这不是我们盼了很久的婚礼吗?” 看到各大报纸如此渲染自己女儿的婚事和道德品质,小凡的爸爸妈妈就更加坚 定了,他们表示决不出席婚礼,也不会有任何的祝福。爸爸妈妈只是告诉小凡要好 自为知,在记者的舆论下生活,真的会幸福吗?会快乐吗?放下电话以后,小凡哭 了,很伤心。她问阿峰自己是不是得了婚前忧郁症,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面对自己的 婚礼?她觉得乱极了,很不安。 距离婚礼只有两天了,他们也将一直居住了八个年头的那栋房子里的东西陆续 搬到了新家。而那间最初的办公室,最初的办公设备,让阿峰恋恋不舍。他在办公 桌前坐了很久,想了很多。小凡看出他的心意,她提议说:“阿峰,这是我们最初 奋斗的地方,你在这里,整整熬了三个通宵才有了那场成功的晚会,那是我们在北 京打响的第一炮。现在要离开了,我舍不得,也很怕,怕以后我们会忘了当初的艰 苦。不如,”她停顿了一下,“不如我们把这个办公室也一起搬走吧!这是你成功 的见证,我们不应该遗弃它。”阿峰很开心小凡能够这么理解她的心情,他激动地 点点头。 婚礼的场地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阿峰每天都会去看,还特地请了一个朋友帮 忙。而他自己则像一个场内监督一样,指挥这儿,又指挥那儿的,忙得不可开交。 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他带小凡来看,并告诉她明天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就好象 是在和演员沟通讲解一样。小凡无心听讲,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陌生,这已经 不是她所期待的婚礼了,似乎是一场戏,演给观众看的戏。 她在问自己,难道今后的生活都是在演戏吗?这不是她所要的自由,不是她理 想中的生活方式。她要的家应该是个避风港,是累了可以休息的地方,是可以给她 安全感的地方,难过的时候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有一双宽厚的臂弯可以随时保 护她。可是,现在的一切,难道今后的生活都要在监视中度过了吗?她困惑了。 正在想着,一名记者跑过来采访小凡:“请问,叶太太,你对这场婚礼的看法, 你觉得满意吗?”小凡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可那记者却拦 住了她,她甩开记者的手,阿峰见状赶忙跑过来,搂住小凡的腰,体贴地问:“老 婆,怎么了?”听到这个称呼,小凡很是震惊,她曾经多么期待的一个称呼,而今, 却变得那么刺耳。 她几乎快要哭了,她告诉阿峰,“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我送你。”他也追了出来。 回到新家以后,小凡躺在床上。阿峰说:“亲爱的,你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再 看一下明天要穿哪件衣服。我先赶过去了。” 阿峰走后,小凡怎么也睡不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这个被他们一点一 滴精心布置的家,她问自己:“难道这就是家吗?真的要嫁了吗?这是我要的吗?” 是啊,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有些变质了,没有小凡想象中那么自然,一切都变得那 么刻意。她开始怀疑,难道这场婚礼是刻意安排的吗?难道这也是演出的一种吗? 婚礼的那天,阿峰一早就出门了。仪式定在中午举行。小凡等人则带着衣服以 及其他东西赶去了酒店。一出家门,便有一群记者围了过来,问东问西,还有人问 阿峰的前妻是否会来参加。车子还没到酒店,又是一群记者,小凡已经忍无可忍了, 她对着那些记者,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面对镜头回答记者的提问,她平静地说: “如果你们是来祝福我们的,我很感谢;但如果只是想知道些什么,那我就无可奉 告了。请让我安安静静地举行我的婚礼,我将非常感激。” 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小凡让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她一个留在房间里,只是 静静地坐着。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了。这时,阿峰进来了,他从后面紧紧 地抱着她。“你终于是我的女人了,老婆,我爱你。”小凡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 受着他的拥抱。突然,阿峰的电话响了,电话中的噪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阿峰放 下电话,告诉小凡:“老婆,外面都准备好了,今天的记者很多,等会儿你跟着我 就行了。我先出去安排一下,半个钟头以后典礼就开始了,你再休息一下,一会儿 我来接你。”说罢,他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阿峰,”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叫住了他,“再抱抱我,好吗?”说 完,他便扑到了阿峰的怀里。“我爱你,老公。” “我知道,我也爱你,真的很爱,真的。”阿峰也闭上眼睛。一分钟以后,阿 峰说:“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抱你,你要是不让,我就打你屁股!”他认真地看 着小凡,“好了,我先出去了,外面还有很多客人。”临走时,他看了小凡一眼, 她很平静,但眼中充满了不舍。 半个钟头以后,阿峰和一些好朋友拿着捧花来敲门,但很久都没有人应。起初, 大家还以为是新娘在故作矜持,于是又敲,还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五分钟以后,阿 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一想到小凡刚刚恋恋不舍的表情,他立即掏出房卡, 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面没有人,婚纱很整齐的摆放在床上,还有一封信。阿峰深吸了一口气, 整间屋子安静极了。“阿峰,对不起,我不想做逃跑新娘。但是,这样的婚礼不是 我想要的。我只想用最简单,最真诚的祝福来回应我们坚持了多年的爱情。而现在, 这似乎是一场演出,让我觉得无法呼吸。所以,我出去一下,透透气。也许很快回 来,也许不会回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