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凌霄看着写在纸上的“何”,对照着她,怎么也拆不成“可人”二字。“‘ 为什么’的意思,何莉,意思就是,你哪是素素的、瘦瘦的、雅雅的茉莉花呀!” 他说,“不过,我倒觉得何莉更符合你。” 姑娘愤怒了,骂他一声狗屎,奔后库去了。不一会儿,她又从比萨饼店端来一 大杯加冰黑可乐,递到他手上,“我为刚才的脏话道歉。”一个可怜的超肥女孩儿, 太孤寂了,能有一个成熟男人逗逗,给他寻寻开心,也是很难得的。他也是单身男 人呢。再说了,人家领袖是博士呢,说话特逗(幽默),大嘴巴(abigmouth.女孩 儿要表达的意思是,他是abiggoodtalker,谈健善辩,用“大嘴巴”一语,是故意 刺他)。 周莉十九岁,刚过生日,高中二年级辍学,一直在父亲的店里帮忙。“三个非 常。有女朋友了?”她急急切切地看着凌霄。 “领袖,我女儿吃醋了。她今天要罢工,你就要做两份工作了。”凌霄随他们 进店,“没问题,双份工作双份薪。请周莉成全我。” “我爸喝多了。”她随凌霄朝后库走,并与他并肩,靠得很近,转过脸看他, “领袖,我非常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凌霄最怕看她的脸。如果周莉上唇两角不是各缀一缕黑黑的小胡子的话,她那 西班牙白种少女的白白嫩嫩的脸应该是很受看的。凌霄最怕她靠近自己,哪怕是大 冬天,后库里冷冰冰的,她身上那股热烘烘的味儿也减轻不了多少。“我方才喝了 最痛快的一杯加冰可乐。”说完,他钻进了密密麻麻的鞋盒子森林,捧出几只鞋盒 子,堆在女孩儿胸前,下巴朝前店一甩,“走吧。” 周莉又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一定的。”这才摆着 藏在肥裤里的巨臀,一步一晃一摇进了前店。 凌霄非常快乐。他的快乐分为两种:一种是无名的快乐,浑身轻松,看什么都 顺眼,瞅什么都愉悦;一种是有名的快乐,徐春影那高高丰满的身子和姣好的面容 总在灵魂里闪耀着,他不停地笑,不停地乐,嗓子眼儿发痒,想大唱几声。 他实在舍不得她为绿卡而走进另一个人家,而与另一个男人称夫道妻,情感战 胜了理智,情感战胜了直觉。他对她的情感已经远远超越了理性和非理性的传统范 畴,他将其定义为情性。这是理性和非理性、理智和本能远远弗及的领域。假结婚 的非法性与虚伪性已失去了问题的本质,升华为哲学即将获得突破性进展的伟大创 举了。 上午协议一谈妥,他就开车到晓岚家把徐春影的行李拉来了。女人的行李很少 很简单,一只小型两轮带活拉杆架的行李箱,一只手提皮包,新新的,一看商标就 知道是在美国新买的。这表明,她离开考察组住的旅馆时,只有肩上挎的那只棕色 金锁小皮包,里面有一本护照,厚厚一沓子绿色钞票,以及,支票。 他把大屋和大屋里的一切家具都让给了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自己搬进 了小屋。小屋里有一张三个床垫子摞起来的单人床,一只旧书桌和一把旧椅子,从 表面那斑斑驳驳的裂纹来看,都是从垃圾箱和人行道旁捡来的。大屋的家具却是半 新的。那年老婆带着儿子要来美国了,他在报纸上找广告,花了三百美元从一家台 湾人那里买下了这套卧房家具。当时,它们可是八成新的呢。后来,老婆成了别人 的老婆,儿子成了两个父亲的孩子,惟一留下的就是这套家具:一张双人床,两个 床头柜,一个梳妆台,一只柜子。同时,他也把书柜和书柜里的五十八本书、电脑 搬进了小屋。小屋只有九个平方米,一下子挤得满满的。一切安置好,徐春影立即 点过来三百一十美元———房租的三分之二!凌霄犹豫了一下,把钱接过来。他内 心颇觉不安。目前,租房办公室对一套两卧房单元的公开租价是四百六十五美元。 可是他住的这套单元,是五年多以前他读博士的时候租的,实际租金只有四百三十 四。老婆孩子走后,他一个人住不了这么一大套单元,也为了节省房租,就把屋转 租出去。他成了二房东。房租对半分。他隐瞒了实际租金数。反正实际情况只有他 和房管员知道。房客谁也不会也想不到向房管员做调查。这样,他每月就可以多得 三十一美元。这样对待别人可以,对待春影是不是有点太黑了?转念一想,如果以 后“弄假成真”,肉烂在一个锅里,肥水并没有外流,“多谢了。”他也就心安理 得了。 晓岚开车带春影上街买东西去了,临近中午还没回来,他吃了昨晚的剩饭剩菜, 带了饭盒,就上班了。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