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不愿意变成“黑”人,非法移民,在餐馆、农场里没黑没夜地打工,受剥削。 她更不敢回中国。想着,想着,她又恨起了李刚。如果他不出“外逃”的馊主意, 就不会有焦小菱事件,中军帐里坐着总经理的女儿,那女人也不敢躺到李刚身子底 下,那就好了。徐春影好不容易把思绪拉回来,受贿之事不可能暴露,她就免了这 些出国之辱,稳稳地当她厂长太太、高干夫人。 离开张凌霄,她有两个途径改换身份,一是读书,语言学校,变成学生签证; 二是嫁人,留学生、访问学者之类的,变成家属,改成F -2 或J -2 签证。这样 在美国就有了合法身份。但是,律师说了,由于她的情况特殊,由B 签证结婚,办 绿卡,又离婚,再结婚,玩呢?移民局极有可能拒绝她的改换身份申请。这样,就 又回到了原先的问题,或者“黑”,或者回中国。 再一个途径比较稳妥,就是和一个有绿卡的人结婚。改革开放二十年,在美国 有绿卡的中国男人很多。可问题是,她社会面儿太窄,不认识几个人,又怎好意思 见一个男人,就问人家是不是单身汉、有没有绿卡、肯不肯娶她。 她重新洗了脸,拿起电话,“晓红,方才真对不起。我不知怎么搞的,那些人 一说嫁个有绿卡的,我就、就……”她不往下说了。 童晓红很爽快地,“你的心情我理解。谁都有面子呀。其实,他们都是好意, 帮你出主意。美国就这个现实呀。一个男人,没钱,没绿卡,漂漂亮亮的女人谁吃 饱没事和你过家家?” 徐春影心又是一痛,仿佛被粗粗的钢针扎了一下。“是这样。” “唉,我说呀。这真有一个合适的。我先生的师弟,清华毕业的,我先生是著 名的清华的,清华里顶尖的,要不然,就他那样,要长相没长相,要个没个,我也 不次,能看上他?那次啊,北医和清华联欢。” “你先生师弟也去了?”徐春影插了一句。 “没去。我先生师弟,格罗斯大学博士,格罗斯在新泽西,听说那地方非常漂 亮,美国人叫花园州,不像这里,大沙漠,塔里木似的。电子工程博士,在休斯当 高级工程师兼高级研究员。休斯你知道吧?造卫星和导弹的,就在吐桑大地南边。” 罗嗦了半个多小时,徐春影终于弄明白了。辛奇,三十二岁,未婚,年薪七万 六,刚办下绿卡,方才两个迟到的客人之一。童母已经和他提起徐春影,他同意见 见。 “你过来一下?” 让他上我这儿来。话没出口,她咽了回去。这是她求人,不是人求她。她又担 心张凌霄突然闯回家,再发生乔治的情况。可是,刚从人家气哼哼出来……人们会 瞧不起她。可是,李刚常说,枭雄者如刘备,事急之下,还管吕布叫大哥呢。“你 家那么多好吃的,不亲口尝一尝,对不起你和众人和我自己呢。 第二天一早,徐春影听张凌霄送报纸回来,洗涮一通回了屋,没了动静,知他 又睡了。悄悄起床,轻轻放了一池子热水,投身进去。这是美容法之一,被热水浸 透的身子会显得有弹性、光洁、圆润。然后她对着小镜子,脸上涂了一层蓝灰色美 容膜。想当年,美容膜从来都用最好的,伊丽莎白牌,一瓶上千人民币。现在没那 么奢侈了,只能用这种不知名的东西了,一瓶不过十几美元。 不到八点,天还不甚亮,她就到了辛奇住处。这地方很南,沿着艾尔沃农大路, 越过一片荒漠,眼前突兀一闪,一个新鲜、明洁的小区。直往里,左侧路过戴维斯 ·蒙森空军基地,她手捏着地址纸条,拐进了数栋棕墙红瓦之间,数到F 楼,五号, 下车来。好新鲜的空气!好动听的鸟叫!她刚想按门铃,却握住了把手,轻轻一旋, 乖乖,他晚上睡觉门不落锁!大男孩儿唉!她悄悄进了屋。方厅里混乱不堪:一个 大工作台,电脑屏幕飞快地安装着水管子,刚安完,忽地一下子消失,又从头开始。 东一张纸,西一张纸,油笔、铅笔乱放。沙发上,地毯上,到处是书、纸、信封、 皮鞋、凉鞋、球鞋、拖鞋、内衣内裤、长衣、成群的脏袜子,几乎没下脚的地方。 厨房里,脏碟、碗、锅、盆、盘子装满了一个水池子和大半边台子,壁橱门敞着, 硬塑地板表面,大米粒儿、西瓜子、面条头、碎干肉块、枯菜叶,清楚可见。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