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客厅里有一架刻着三色堇花纹的钢琴, 看起来价值不菲,夏 很早以前就想弹 它,趁着信刚去公司上班,她忍不住偷弹了起来。 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很重视姐妹俩的才艺,让她们学了好几年的钢琴,现在虽 然有些生疏,但还记得一些耳熟能详的曲子。 宋信刚今天却提早回来,站着家门口,就听见从窗口流泻出的美妙音符,他悄 声进入,不去惊吵她沉醉在自己动人的乐声中。 今天一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脑海里全盘踞着她的容颜,便提早回来。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 惊喜地回头,合上了琴盖。“我去做饭……” 有些害怕他喜怒无常的个性,万一他以为自己在偷懒…… 她惶恐地要进入厨房,却被他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纤腰,抱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她惊呼了声,因为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玲珑的身体上游移,显然又 不怀好意。 “不行,我今天不方便……”她双颊绯红,腼腆地拉着裙摆,表示她月事来潮。 “真扫兴!”他兴致缺缺地推开她,翻着桌上的报纸。想到有四、五天都不能 碰她,他就浑身乏力。 她去弄晚餐,炒了一桌子的好菜。他闻香来到餐桌,她立刻为他添饭。 “两个人吃这么多,你不觉得太浪费了?”他仍会批评一番,但是依然把菜全 吃光了。 她笑在心里,看着他吃饭,竟也是一种享受,对于他一贯的挑剔,已经习以为 常,充耳未闻了。 “你不吃饭,看我做什么?”宋信刚抬眼,和她专注的目光相会,宋信刚心中 一阵撼动,言语上是一贯的不以为然。他一直努力诠释虐待她的坏人角色,但作用 似乎不大,他始终狠不下心对待她。 她但笑不语,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他着了迷般,藏不住想说的话。“我下礼拜要出国十天,去视察东京分公司的 业务,你……要去吗?”他最后这句话问得很艰难。 “你愿意带我去吗? ”夏 反问,心里充满喜悦。因为他肯开这个口,表示他 很重视自己,一定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他的确有带她一起去的念头,无法忍受十天劳燕分飞的日子,可是他拉不下面 子,自己找了一个很烂的台阶下。 “如果我不带你去,要留你在这里勾引男人吗?别忘了我们的契约,你得做我 三个月的情妇。”他说得冠冕堂皇,又夹讽带刺的。 她不以为意,笑逐颜开。 他望着她收拾碗筷的背影,心情不禁沉下。时间过得好快,竟已过了一个月, 离契约结束的日子还剩三分之二,他居然开始害怕契约终止的那一天到来…… ??? 国际飞机平稳地翱翔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宋信刚包下了整个商务舱,位子宽 敞舒适,夏 从未坐过高级的商务舱,显得很开心,一直往窗外看去。 空中小姐送来精致、特别的餐点,只为他们两人服务,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 和信刚就像是王室的国王与皇后,身份备受尊崇。 她符合礼节,优雅地使用餐点,仿若贵妇一般。 宋信刚的心情奇佳,一路上还和她聊到两人在东京相恋的点点滴滴,似乎是忘 了仇恨,把过去的不愉快,一股脑儿抛在脑后…… 也许是高空压力大, 夏 在用餐后,居然感到牙疼,牙髓神经的抽痛,令她忍 不住告诉信刚。 “我的牙齿好痛,可不可以请空中小姐拿一些冰块来……” 宋信刚一听,马上招唤空中小姐,取来冰块,神情充满怜惜。 “你好点了吗?等下飞机,我立刻带你去看牙医师。” 夏 的脸颊敷着冰块, 疼痛持续半小时后,逐渐褪去,对信刚的关怀,窝心不 已,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她想到卓逸风对她说过的话——信刚是爱你的。 夏 心里甜滋滋的,小鸟依人地将头偎靠在他的肩上,安祥的进入梦乡…… ??? 经过四小时的航程,飞机平安降落在成田机场。 东京分公司的主管,已在机场等候多时。 夏 跟着宋信刚, 被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的日本人,迎入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气派非凡。 他们先住进公司安排的饭店。 到了饭店,五星级的华丽、舒适设备,又令她咋舌。她不禁怀疑自己卑微的身 分,有资格享用一切吗? 套房里的大床,舒服得令人想在上面翻滚。摇控器一按,电视机自动从墙面延 伸出来,一切都像是施了魔法般。还有那个大露台,圆弧的造型、白色的漆柱、飘 逸的落地窗帘,站在露台遥望天际的繁星、底下的揶林、泳池,她仿佛是城堡中的 公主般,几乎想呐喊起来。 他从背后拥住她,顺着她的雪颈,朝她粉颊偷香。 “要不要去洗露天温泉?” 她惊喜地点头,在日本读书多年,也不曾洗过露天温泉。 去了之后,才知道是男女共浴,她腼腆地以白色浴巾包围住娇胴,但是她细致 白皙的娇躯,仍引起浴池中的人的注意。 她和信刚出色的外表,令他人免不了会多看两眼。宋信刚完全不以为意,沉浸 在有松弛作用的温泉里,他那古铜色的胸肌,连日本小女生也怦然心动。 天然浑成的温泉区,柱子是用一颗颗小小的鹅卵石砌成,墙面是竹子铺搭而成, 放眼望去,有假山障石,迷你的和式庭院,伴着涓涓不止的流水声。 夏 泡在冒着蒸气的温泉里,全身充斥着高温的热气,通体舒畅。 洗过温泉,还可以享用SPA淋巴引流按摩课程。 她趴在油压椅上,享受从头到脚的按摩,美容师以利落安抚的手法,在她光滑 凝脂的背部,来回施力,她舒服得几乎睡着,睁不开眼睛。 身心放松后,他们在一间和室,盘腿泡茶。 和室是用三鸟眼松板做隔间,铺砌着整整齐齐的榻榻米。 榻榻米是用稻草风干处理后,修剪捆扎而成的厚实地席,六尺乘三尺见方,滚 着深蓝底鹅黄色锦缎花纹的宽边,实用中带着古意,溢出扑鼻的草香,悠悠传送着 大自然的风味。 和室的门是敞开的,面对日式庭院,此时外面正下着阴冷的小雨,别有一番韵 昧。 夏 喝着热茶, 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日式浴袍,长发微湿,衬着她姣好细 致的五官肌肤,他望着她的神情,有些心醉神驰。 明明知道不该对她这么好,却又不由自主。 宋信刚觉得已无法驾驭自己,陷入了苦恼。 ??? 第二天,宋信刚到分公司视察,夏 乖乖待在饭店等他。 天还没黑,他就回来了。 “走,我们到新宿逛街。”他拉着她去购物。 她穿着黑色短大衣,一手斜插着口袋!一手挽着他,两人恍如热恋中的男女。 琳琅满目的精品,目不暇给,日本商品的包装做得太精致可爱,很容易引起购 买的欲望。 经过一家居酒屋,他又拖她进去小酌两杯。 昏黄的灯光,愉悦的气氛。 两人面对面坐着,品尝日本人最拿手的烧烤。 夏 轻颦浅笑, 几乎忘了她只是他暂时的情妇。她什么都不愿去多想,只愿留 住这美好的回忆。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抓起皮包,往店内长廊的尽头走去。 不一会儿,宋信刚听见她大叫的声音,他心头一惊,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看 见一个醉酒的客人,把她抵在墙上,欲轻薄非礼她。 “小 !”他气急败坏地上前,挥给那个男人一拳,怒声咒骂着。 醉汉不甘被揍,反手回击,打伤了他的右脸颊。夏 心惊肉跳地放声呼救。 “救命啊!救命——” 前方的酒客、老板闻声前来,赶紧分开大打出手的两人,并将有理说不清的醉 汉强押到警察局。 经过一番打斗,宋信刚右脸颊受伤,唇角也有瘀青,气愤未消地喘着气。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伤成这样……”夏 既着急又忧心,毕竟事情是她惹出 来的。 “一点小伤,不必了!”宋信刚挥开她关怀的手,表情不悦地结帐离去。 他大步走在前头, 她几乎跟不上。“信刚,等等我……”夏 知道他似乎在生 气。 他头也不回地一直走着,生自己的闷气,暗忖:我为什么要为她打架?她是人 尽可夫的情妇、间接杀害父母的仇人。你是怎么了?色迷心窍了吗? 他无法饶恕自己的行为。 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已不符当初报复的心态。 他这么做,怎么对得起父母在天之灵呢? 回到饭店之后,他始终板着脸,一语不发。 她的心里好难受,悄悄下楼到便利商店买红药水,想要帮他擦药。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像个认错的孩子,低声下气地说:“我帮你擦 药,好不好?” 他像尊石膏腊像,眼睛一瞬也不瞬,盯着电视荧光幕,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她鼓足勇气,未得到他的首肯,大胆地帮他擦药。 棉花棒沾红药水,冰凉的触感,轻轻画过他的脸颊,一点一滴瓦解他封闭的心 …… 他拒绝不了她的柔情、无法狠下心对待她,觉得自己像作茧自缚的甬,已挣破 不了情关。 “还痛吗?”她感同身受地轻声问他。 他挥开她的手,一脸嫌恶。“不用管我!” 她的心降到谷底。 ??? 连续五、六天,宋信刚把她独自一人丢在饭店里,很晚才回来,然后倒头就睡。 今天也是, 一大早,床畔的另一边,早已空无一人,夏 躺在床上,翻身扑了 个空,只摸到冷冷的空气,她睁开眼,怅然若失。 他又不告诉她一声,就出去了。 她掀开被单,赤足走下床,地上铺着厚毯,她走到阳台前,白色蕾丝的窗帘透 着晨曦,几天前的激情,依然清晰深刻地映在脑海里,回想起来,还是会脸红心?。 撩开窗幔,她看见阳台一角,有一只青色的小鸟,带着三分童趣,七分傻气的 在栏栅上跳跃着,她打开玻璃门,那只小鸟愣愣的看着她,一点也没有受惊飞走的 意思。 夏 觉得很有趣,对着白茫茫的晨曦,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小鸟逗留了一下子,终于决定不玩了,挥挥翅膀飞走,栖到不远处的浓荫枝头, 好像启动了整个音乐盒子,竟引领了千百只鸟儿齐呜,吱吱喳喳的鸟叫声,响彻耳 际。 夏 顿悟了,自己不该像金丝雀般被囚禁在鸟笼里,该飞出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她决定换装,自己一个人到附近逛逛。 反正信刚总是在晚上才回来,她只要在天黑前回到饭店就好了。 夏 锁上房门,高高兴兴地去逛街。 饭店位于六本木,附近的商店也很多。 她悠间地走马看花,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夏 !” 她回头一看,是陈宝明,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由于他曾追求过自己,所以两 人相遇,她有些腼腆。 “你还留在日本啊?”她问候着。 “下个月要回去了,你呢?你不是回台湾了?”陈宝明没想到会再遇见她,显 得很兴奋,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我……”她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随便撤个谎。“我来日本玩十天。” “这么巧,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顿饭吧!”他把握机会。 “不用了……”她想拒绝。 “没关系啦!难得再见面,吃顿饭,都不肯赏光吗?恋人做不成,做朋友总可 以吧!” 他这么坦荡荡、大方地开口,令夏 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总不能太小家子气。 ??? 陈宝明请她吃印度料理,侍者清一色是黑皮肤、厚嘴唇,中东国家的人。 坦白说,她不习惯吃印度咖哩,陈宝明却吃得津津有味。 他一边吃,一边找话题和她聊。 “我有一个巴基斯坦的同学,他们黑皮肤的人,给人家一种比较脏,好像没洗 澡的感觉,连手心伸出来都是黑的,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和他做朋友,日本人也不喜 欢用黑皮肤的工读生,所以他都在深夜去做大家都不愿意做,清理下水道的水工作。” “那很辛苦。”他的话引起她的同情。 “对,后来他找到这家店愿意聘请他,他就在这里工作,不过他已经回巴基斯 坦了。” 他又陆续告诉她一些日本友人的最近消息,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透明玻璃窗外,有一双阴鸶的鹰眸,燃起熊熊怒火。 “这个该死的女人,趁我不在,又在勾引男人了!”宋信刚忿忿地握起拳头。 夏 浑然不知,这一幕恰巧被经过的宋信刚看见了,还引起他的误会。 陈宝明离去之前, 向她要了台湾的电话、住址,夏 没有多想,便写在一张纸 条给了他。 两人互道珍重再见,她回到了饭店。 原以为宋信刚应该还没回来,却看见他一脸森寒地坐在床沿,像等着审判她。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趋上前。“你今天那么早就回来了?” 他语出惊人的说:“和心上人玩得愉快吧!”勾着嘴唇冷笑。 “什么心上人?”她吓了一跳。 “还装迷糊,我都看见了,你这个小狐狸精水性杨花的女人,说!他是不是你 的入幕之宾?”他充满嘲弄、醋劲的话,引起她的反感。 “不要把我说得这么不堪,他只是我在日本的同学,正好在路上碰见,吃个饭 而已。”她发火了,平时柔顺的个性不复见。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看你跟他说话的高兴模样,就知道你跟他有一腿。” 他栽赃、猜忌地说。 “你有病啊!”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用力扭住她的手腕,脸上布满狰狞。 “不准你再跟他见面,听见没有?”他恶狠狠地警告她。 “放开我,很痛耶!”她吃痛着,蹙起秀眉。 他依言松开她,她负气的冷言以对: “你不要忘了,再过两个月,我就不是你的情妇,你不可能管束我一辈子……” 她话未落,张口的唇迅速被他堵住,像催化剂似的,柔软了她顽固的心,激荡 起心灵深处的真爱。 “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他在她耳畔吹气如兰,呢喃低道。 夏 迷惘地看着他,他的反复无常,左右着她的喜怒哀乐,她不禁问了他一句: “你爱我吗?” 曾经,他肯定地回答过,如今…… 他的心猛地一敲,眼神闪过一丝错综复杂,偏过脸,不教她瞧见他的矛盾与痛 苦,嘎哑残酷地道: “不爱!” 睁眼说瞎话,她心知肚明。如果没有爱,他何来的醋意? 他只是不敢爱她…… 她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走得如此坎坷?他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仇恨,全心全意 地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