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高海走了后寄过一张照片,是在他的办公室拍的,翘着二郎腿,脖子上系着我 送他的领带,笑着。也在深夜里来过一次电话,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他说他刚做了 个噩梦,梦到我得了非典,被救护车拉走了,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他再也睡不着了, 一定要听到我的声音才能安心。我告诉他我很好,那只是一个梦。挂了他的电话我 楞了半天神,对这个电话的真实性怀疑了好久。 非典解除后,我也开始积极的找工作了。不久,我接到的人生的第一个面试通 知,是一家瑞典驻北京的办事处。我很重视这次的面试,事先把英文自我介绍练习 的很熟练,面试那天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位于三元桥的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一位中年 的女性,她的态度冷冷的。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要失败,有些人注定是不同磁场的, 永远成不了朋友,我和这个中年女性就是,只会相互排斥。 面试我的除了她还有一中年男子,是部门总监。总监问了我些在学校的情况, 并用法语跟我交谈了几句,然后就不再发问,一直低着头在我的简历上写着什么。 那个中年女性突然问我是否有男友,这个问题有些突然,我如实回答她我还是单身。 我感觉她的眉头皱了一下。接下来她简短的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我出门等消息。 五分钟后,她出来了,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很遗憾,总监觉得你工作经验不 足。” 我无法接受这个理由,立刻与她争辩起来,“我的简历里明明写着我是应届毕 业生,没有工作过,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约我来呢?” 她也许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我,没想到我会与她理论。顿了顿,接着又说, “其实最主要因为你是个单身,长得也还不错。我们之前招的业务代表被派到总部 以后,都跟瑞典人结婚并留在那里了,这让我们北京办事处的损失很大,所以我们 希望能招到在国内有稳定感情,踏实肯干的女性。” 因为我是个单身,并且长得还不错,所以被淘汰?我苦笑了一下,用我在演讲 大赛时水平开始对那位女性采取反击,“贵公司的招聘条件还真是独特,我表示理 解,但并不接受。并且我希望以后再刊登招聘启事的时候,最好把已婚的这一条件 也写清楚。不然浪费大家的时间。”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间,直到走出大厦 门口,才猛吸了一口气。 很用心地准备的我人生的第一次面试,居然被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给打发了, 我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从包里掏出电话拨通了子谦的号码,电话刚一接通便直奔 主题,“老弟,那公司把我拒了,因为我长的太漂亮了,还是个单身。” “你喝多酒啦,怎么大白天说胡话?哪有公司因这条件拒绝人的?”电话那头 子谦平静的说道。 我把大概的面试过程跟他讲了讲,谁知电话那边的他竟嘿嘿笑了起来。 “喂,我现在很受打击,这是我第一次面试啊。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不应该 安慰我一下吗? ”他的电话那边很吵闹,我几乎快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你在哪啊?” “国展!今天有对应届毕业生的专场招聘会,我转了几圈了,有几家公司很适 合你。你也过来吧。瑞典公司的事别放在心上,塞翁失马啊。” 我本来没了找工作的心情,但子谦专门为了我跑到招聘会,我实在不愿扫了他 的兴,立刻坐车赶了过去。国展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从没想到找工作的人会这么多。 会场里面更是夸张,过道都挤满了人。好容易跟子谦碰上头,他把我带到一人相对 少的地方让我先休息。又把会刊拿给我看,会刊里是所有参加招聘会的企业名单和 招聘职位。很多他认为适合我的都用红笔划了记号。 “姐,这个职位适合你呢!”他手指着其中一个英文翻译的职位说道。 “没看到吗?需要两年以上工作经验!”我仔细看了职位要求后沮丧的说道, “真搞不懂,明明是针对毕业生的,为什么还限定工作经验。” “那这个呢? 涉外秘书,看起来公司还挺有实力的。”子谦精力充沛的帮我参 谋着。 “没看写的嘛,需要北京市户口。你说做个秘书跟户口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是 外地人就能做什么非法乱纪的事儿?”我已经开始满腹牢骚了。今天才开始体会到 毕业生就业的艰辛。 “姐,你都快成一愤青了,这样可不行噢。打起精神来嘛!”子谦安慰道。 “你看每个展位前的人,体力不好的都挤不上前,我想别说我一本科生了,就 算是博士生到这里来也会气短。” 子谦踮着脚,不断地张望着,用手指着不远处一公司的展位布板说,“姐,那 个展位上招销售呢,我帮你送份简历过去吧。”说完拿起我的一份简历就往里面挤。 对方是家规模不大的公司,但展位前仍然是挤满了人,只见子谦手脚麻利的从人群 中挤了进去。但没过多久,又挤了出来,简历仍然抓在手里。 “怎么啦?”见他出来,我赶忙问道。 “我看了一下,这个职位收到的简历快有五公斤了。咱别凑这个热闹了。再看 看别家。”子谦轻松的说道,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人家看了我的简历觉得不合适给退 回来了,子谦怕我心情不好才故意这么说的。这是回去路上他告诉我的。 “要不咱先回去吧。”我的情绪有些急躁,尤其是看着人山人海的情景。 “姐!”子谦用手搭住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千万别有‘想当然的’心态, 觉得找工作人多自己没工作经验,你就想当然找不到工作;觉得有些公司很优秀, 你就想当然的进不去。不要被这些外在的条件所限制,不要逃避眼前的生活。要对 自己说你能行的,坚定自己的信念。告诉自己我就是很优秀,虽然我没有硕士、博 士的学历,我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我就是要去最好的公司,我有这个决心要把 工作做到最好,我愿接受这个挑战。现在这里所有的毕业生都在一条起跑线上,但 最后谁能赢,取决于你是否有扎实的功底。你大学四年的时间并没有虚渡,厚积薄 发,迟早能在这个社会拥有一席之地。” “子谦,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而你也确实起到效果了。”我笑了,觉得整个 精神都振奋了起来。为了子谦的期望,我也不能这么软弱了。我要拿出我乔以骄真 正的实力出来。我指着不远处一个非常大的展位,“看到那边的法国ABC 公司了吗? 应该是本次招聘会里最好的公司了吧,我要征服它!” “祝你成功!”子谦挥了挥拳头。 我拿着简历往ABC 的展台前挤。走到近前稍稍观察了一下,ABC 的展台里共有 五名招聘负责人,而这五位中最清闲的是坐在中间的一位黄头发的外国女性。中国 的教育大多会培养出哑巴英语,很少有学生有勇气在外国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英语。 因此只有她被冷落下来。 我急忙挤了过去,礼貌的递上了自己的简历,用英语介绍着自己,“我是H 大 英语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乔以骄,虽然我的工作经验不是很丰富,但我有不错的英文 和法文基础,我希望能在贵公司从事一份最有挑战的工作。” 那外国人显然对我有些兴趣,很认真的在看着我的简历,“厉害,还在演讲比 赛中获过奖?” “是的,是全北京市的比赛。”此时已不需要内敛,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 对方了解自己。 “我们这里的销售工作你有兴趣吗?因为跟业绩挂钩,所以压力很大,也很有 难度。”对方看完我的简历后问道。 “我想尝试一下。” “OK,我现在对你进行一个小测试。题目是你把冰卖给爱斯基摩人,我要加大 你的难度,因为你曾经是英文演讲比赛的冠军,所以整个过程需要讲英文。”她和 蔼的笑着,打消了我的部分紧张情绪,“我现在就是你的客户,你准备好就可以开 始了。” 这个用中文回答都会是很难的问题,如今还需要用英文。我几乎没有任何考虑 的时间,也无法退缩了,简单整理下思路开始了今天的考验。 “这位女士您好,我是ABC 公司的,我想将我公司的冰产品介绍给您。” “冰?我这最不缺少的就是冰了。你可以看到,我住的房子都是用这东西做的。” “是的,女士,冒昧的问一句,您有孩子吗?” “当然,有两个。” “很好,您在谈到您孩子的时候心情很愉悦,我想您很爱您的孩子,也必然是 个关心孩子健康的母亲。中国有句俗语是一分钱一分货。虽然您这的冰遍地都是, 但要知道冰上有很多人踩踏,您的邻居会在上面清洗鱼的内脏,北极熊和企鹅也会 留下自己的排泄物。这种免费的冰您能放心让您的家人食用吗? ” “或许我可以煮沸它,以此来进行消毒。” “煮沸之后,它是水。当您想和您的先生一起品尝美味的红酒的时候,当您的 孩子闹着要喝加冰可乐的时候,您怎么办呢?现在您购买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八 折,这是最优惠的价格了。” 对方不再说话,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突然,她笑了,低下头在我的简历 上写着什么,“你说服了我。下周三下午三点来我公司面试可以吗?” “没问题,我准时到。”我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原来打动一个人是这么有成 就感的事情。因为紧张,手心里都是汗。跟那位女士告辞之后赶忙钻出了人群,子 谦还站在原地,正往我这边看着。 “去了这么久?是好消息吗?”见我过来,他赶忙迎了上来。 “当然!”我笑了起来,“下周三去面试。做销售。” “太好了!”子谦一把把我抱了起来,要不是人太多我相信他能原地转三圈。 放下我后,他再次提醒,“这只是敲开了ABC 的大门,千万别高兴太早噢。” “一定努力!”我拉着子谦的手走出了会展中心。有他在身边我有做成任何事 情的勇气,眼里看不到任何的难事,但一想到离别就在眼前,刚才的喜悦消失无踪, 心情变得很沉重,我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