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将她从设计图中唤回现实的,是阵阵食物的香味。 夏揉揉酸涩的眼,清楚听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看看窗外昏暗的天色,她 才惊觉自己竟滴水未进地过了一天。 她还有力气走到巷口王伯伯的面店觅食吗?她低低叹了口气。已快虚脱的体力 能支持她走到玄关就很不错了。 真是,鲁妈妈和董妈妈的厨艺愈来愈好了,香味传到了人家家里,还香得像摆 在餐桌上似的。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抚着肚皮,有气无力地站起,像抹幽魂缓缓 地往房门踱去。 隔壁幸福的董家兄弟有董妈妈为他们打理一桌子的美味,而她,就只有没用的 “那斯达克”陪伴…… “那斯达克”?!“糟了!”夏双眼倏地睁得老大,惊喊一声,急忙冲出房门。 她早上忘了帮它装水和准备狗粮,它会渴死的! “那斯达……”寻至饭厅,顿时让饭桌上那丰盛的菜肴给堵哑了。 这……是啥状况啊? 许久未曾亮过的饭桌上小灯散发着柔和的晕黄光线,桌上摆着一碟糖醋鱼片, 一碟卤牛腱薄片,一碟鱼香茄子,一碟蚝油芥兰,还有一小盅的冬瓜蛤蜊汤,正散 发着热气,衬上摆在桌边的碗筷,像极了小时候等着父亲返家开动的模样。 刹那间,夏只觉心头一阵热,鼻头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家中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样景象了。不,正确说来,该是从 她出国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母亲在她远离家乡时逝去,连最后一面也不给她,就这 么永远地离她而去,而父亲也在她回国不久后去世,留下这偌大的房子,留下她独 自一人。 她从此不愿下厨,不是因为懒,而是怕满桌的菜肴会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孤 独一人,会使她一直不愿正视的寂寞再无所遁形,会使过往的温馨画面与眼前的空 荡情景重叠,更加勾勒出她的孑然一身。 夏吸了吸鼻子,用力抹去盈眶的泪水。是她赶设计图赶疯了,所以眼前出现了 心灵深处所渴望的幻影? “我正想去叫你呢。”温醇的男音证实了眼前的真实性。 夏闻声回头,只见昨天来的男子端着一盆用保鲜膜覆住的米饭,正朝她走来, 而“那斯达克”跟在他后头,开心地摇着尾巴,见着了她,愉悦地汪了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夏睁大了眼,看着他自若地替两人盛好饭,坐上像是他 已坐过几千几百回的座位,然后笑着朝她招呼道:“趁热吃吧!你应该整天都没吃 东西,不是吗?” 他凭什么这样大摇大摆地在她家来去自如?她沉下脸,双手交叉胸前,不善地 盯着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鱼、芥兰和白饭是鲁伯母的,牛肉、茄子和汤是董伯母的。”他举起筷子, 挑了挑眉。“你再不过来,我要先吃喽!” 夏正想开口,就让外头的喊声给打散了思绪,她看看玄关,再看看已开始动作 的他,低咒一声,转身往门外走去。谁啊? “阿彻——”看清来人,连喊了好几声的董太太笑了。“小,是你啊!工作完 成了吗?” “嗯。”夏敷衍地应了声,她的注意力停留在跨出门时听到的名字,眉头拧得 死紧。阿彻?他啥时跟伯母混得那么熟了? “来、来、来,这里有盘水梨,刚忘了让阿彻端过去……”此时董家传来呼唤 声,董太太回头应了声,然后笑道。“真是,那些孩子吃饭就要我这老妈子伺候, 真该让他们多学学阿彻的体贴。好啦,你也赶紧进去吃饭吧!”她将手中的水果盘 塞到夏手中,挥了挥手,快步地朝自个儿家门走去。 夏端着水果盘站在原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只有满脑的昏沉,夏用力地晃了晃头。去!她傻站着不代表蚊子可以 乘机叮她呀!她拂了拂蚊子逐渐环绕的脚边,转身走进屋里。 踏进饭厅,眼前所见的一人一狗情景让她顿了脚步,他坐在餐桌前看着报纸, “那斯达克”窝在他脚边啃着一只骨头,柔和的光线暖暖地洒落他们身上。 原本堵在胸口的满腔郁闷,蓦地被一股异样感取代。不过是多了个人而已,为 什么那情景会让她感觉像个家?这里甚至不是他的家,她甚至不认识他! “哪位伯母送水果来?”听到脚步声,柏宇彻抬头,替她拉开椅子。 这次夏没再有什么反弹举动,她将手中的水果放到冰箱里,慢慢踱到他替她拉 开的椅子前坐下,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才闷闷地回了一句:“董妈妈。” “嗯?”没料到她突然开口,柏宇彻看向她。 她清了清喉咙,再说了一次:“我说水果是董妈妈端来的。” “哦。”柏宇彻一笑,看出她的恍神,没再多说,开始默默地吃起饭来。 家常的味道……鱼香茄子一入口,眼睛立刻不争气地红了起来。真的太久太久 了,太久太久了……她好想妈,她好想爸,如果她不去美国,在那几年她多尽点孝 心,多伴在他们身边,他们是不是会过得更加快乐一些?夏停下了动作,头低低垂 着,动也不动,只有滴落桌面的水气透露了她现在的激动心情。 看着她的发漩,柏宇彻心头有股闷闷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何滋味。或许是听 惯、见惯强势的她,有点难以相信这样简单的情景竟会轻易击碎她的自持。 独特的她,就连哭泣也像极了她的人,直率独立。一抹笑意不自觉地爬上他的 唇角,还带着一丝欣赏,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往后闲适地靠着椅背,双手交叠胸前, 仰首随意地环视天花板。 去!这气氛超尴尬的,她干啥在这男人面前哭啊?!夏虽然一直拚命地要忍住 眼泪,但双眼却像失了控制似的,成串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突然手背上湿湿的, 睁开眼,原来是“那斯达克”体贴地用鼻尖触着她,这举动让她破涕为笑。 “小笨呆。”她低低笑骂了声,揉揉它的颈项,抹去满脸的泪,重又坐正,端 起了碗筷。 “喝汤,这汤很鲜。”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柏宇彻自然地替她舀了碗汤。 夏看着他,他这泰然自若的态度让她讶异又觉有点好笑。“该说你淡然呢,还 是该说你狡猾圆融呢?”从昨天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跳脱她的预料。不过短短两 天,他已打入她的生活圈子,和其他人变得熟稔,还骗来了这丰盛的一餐,她从小 到大,可也还没得过这特殊待遇啊!都怪他,要不是他骗来的这些家常菜让她想起 了过去的日子,她也不会没用地在他面前落泪。 “狡猾吧。”柏宇彻勾起一抹笑意,选中她心坎里所认定的答案。 去!这样直承无讳的无谓态度真教人感受不到嘲讽的乐趣。夏闷哼一声,开始 吃起东西,工作了一天,她真饿惨了。 “你怎有时间净往我这儿跑?海潮的大老板?”吃了一口饭,她提出疑问。 “‘海潮之声’代表海潮的形象,其重要性,我想你应该明白。”他应道,挟 了片牛腱放到“那斯达克”的碗里。 夏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既然重要,就别把它交到我手上。” “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他笑睇了她一眼。 “你说怎么就怎么喽!”她想像他一样回答得淡然,可心里却总是有点不服气, 果真是狡猾的程度有差啊! 看到她脸上与语意不符的表情,柏宇彻开心地低笑,那微笑像会传染似地,她 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 “奇怪,我怎会坐在这里跟你一同吃饭呢?”夏皱眉,难以想像昨天还让她气 得半死的人,现在竟坐在她面前和她相视对笑。 “因为我狡猾啊。”他用她的话自我嘲解,然而眼底的笑意,却透露了他的得 意。“说说你为何会那么排斥我公司的人吧!” “你真想听?”夏狐疑地看着他。 “嗯。”他点点头,双手支颔地看着她。“做为改进的方针,又有何不可?” 既然他诚心想听,她也乐得乘机大吐苦水。“你们公司有只秃头的迅猛龙,你 认得吧?” 秃头的迅猛龙?柏宇彻怔愣。海潮什么时候变成侏罗纪公园了? “就两眼突出,嘴又尖尖的,瘦瘦的、讲话声音像恐龙叫的那个,好像姓……” 她开始拧眉苦思。 他大概知道她在说谁了。“姓张?”她那传神的形容,让他的脑海立刻勾勒出 张经理的模样。 “你知道嘛!”她给了他一个“你刚刚还装傻”的眼神。 柏宇彻忍住笑。“我是知道他,但从来不晓得他和史前生物竟有那么深的渊源。” 秃头的迅猛龙?亏她想得出! “我觉得我形容得很贴切啊!”她抗议。 “就因为太贴切了才觉得好笑。”他笑着摇摇头。“他做了什么事?” “一进门,就开始哇啦啦地宣扬海潮有多好,‘海潮之声’有多稀世,每字每 句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能被我们老板欣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忆起秃头迅 猛龙那好似施舍的嘴脸,夏迁怒地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一点都不稀罕!那些话听 得让人心烦,索性就用吸尘器轰了出去。” 海潮的名声真将公司里的人给惯坏了,让他们以为报出海潮的名号就能无往不 利。“我会注意这一点的。那小关呢?为什么他会让‘那斯达克’追到大街上?” “你说在你之前来的那个人?”见他点头,夏立刻没好气地问哼一声。“他更 讨人厌!一开口就用钱砸人,以为只要有钱就能够买得到一切吗?去!我偏不买帐!” 他可以体谅小关的,谁能料得到有人会对“有钱人”如此地深恶痛绝呢?伯宇 彻好笑地抚抚额角,没再接话。 “我也跟你说了,我不会接这个CASE的,你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若不 是对他的印象有稍稍好转一点,她才不会如此好言地给予忠告。“更何况,我没有 设计钻石的经验。” “我在宝石学及宝石学季刊看过你设计的钻石戒指。”柏宇彻推翻她的话。 “只有那一次。”夏报以耸肩,眼底却有抹难以察觉的落寞一闪而过。“那是 唯一的一次,也会是最后的一次,我不想再为钻石做任何设计。” “原因?”柏宇彻望进她的眼。 在他的凝视下,她的心仿佛赤裸裸地被人剖析——夏顿时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 “反正我讨厌有钱人就是了,也讨厌那些彰显富有的产物。”她匆忙地含糊带 过。“快把东西吃一吃,你赶快离开吧,天这么晚,我可不想和你孤男寡女地共处 一室!” “但董妈妈和鲁妈妈可都挺放心的,你又担心什么?”他扬起诡魅一笑,斜睨 着她,用低醇如丝的声音轻道。“怕我吃了你吗?” 去!她不跟他算这笔冒充男友的帐,他反倒恃宠而骄起来了啊!瞧,她到现在 连他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又凭什么和她在这儿像个家人一样吃饭聊天?还敢用这种 暖昧的语气跟她说话?! 夏刷地站了起来,但气归气,双颊还是不由得烧红了起来。搞啥啊!她做啥为 了这混帐脸红?!就说了嘛,有钱人果然讨人厌! “‘那斯达克’!”她大喊,下达“送客”的命令。 回应她的是毫无敌意的低呜声,循声望去,所见情景更让她气红了脸——那只 笨狗居然窝赖在他的脚边!去!她才是它的主人耶! “‘那斯达克’!”再次的呼唤添了警告的严厉。 “那斯达克”看看她,再看看他,又发出为难的低呜声。 夏差点没晕倒。搞什么!董妈妈她们识人不清也就算了,它这只小笨呆倒戈个 什么劲啊!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看着她和它,他真觉得有趣极了。怎么有人能跟只狗斗气成这个样子?柏宇彻 不由得低笑,笑声传入夏耳中,却转换成另一种意思。 他是在笑她毫无主人尊严?!夏铁青着脸,对那斯达克发出最后通牒。“你喜 欢这人是吧?好,那你跟他去好了,我才不要不听主人话的小笨呆!” 此话一出,柏宇彻再也无法忍耐地捧腹大笑。天!他居然在一个二十七岁的女 人身上看到七岁幼儿的童稚,偏她又认真得跟什么似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此举不啻是火上加油,夏脸倏地一沉,二话不说,直接抓了“那斯达克”的干 狗粮和碗就往外走。 不曾被主人如此对待,“那斯达克”再怎么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绕 着夏的脚边磨蹭,想表达自己的忠诚,但夏根本就不看它一眼。 她不会真翻脸了吧?柏宇彻见情况不对,敛了笑,连忙上前拉住她。“没必要 跟一只狗如此计较吧?” 即使手臂被往后扯住,夏还是僵持地不肯回头。“放开!”语音平板生硬。 她那死硬的姿势像是折断手臂都在所不惜!柏宇彻感觉有异,放松手中力道, 只用适当的力量将她留住。“怎么了?”他放缓语调,温柔低问。 “我教训我自家的狗,不干你的事!”她用力扯着手,略带鼻音的低吼透露出 不寻常的讯息。 再多的努力,在他的钳制下都只是徒劳无功,挣脱不开的她,反而更加用力。 柏宇彻怕再继续拉扯下去,她纤细的手臂会就此脱臼,直接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 路。感觉到他的逼近,夏立刻别开头,死也不让他瞧见她的表情。 “你确定你要为了‘那斯达克’不肯服从驱离的命令就把它赶出家门?”他不 相信她对“那斯达克”的感情是这么淡薄。“何必呢?赌气只会让自己做出后悔莫 及的事而已。” 背脊瞬间僵直,夏又窘又恼。去!她恨透他那洞悉一切的态度,她恨透他那像 世界都绕着他运转的从容自信,她恨她的情绪起伏在沉稳的他面前像是幼稚不堪! 赌气又怎样?他根本管不着她! “我没有赌气!”她怒吼,那强力的宣称听来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那斯达克’既然喜欢你,你把它带回去好了,你们一起走!走啊!”她一股脑 儿地将手上的狗粮往他怀里推。 “你……”柏宇彻措手不及地被推得退了几步,连忙握住她的肩头阻止了她激 动的举止。“你何必一定要把事情弄到不可转圈的地步?这样又有什么好处?这都 只是此不事而已!” “谁说是小事?!”心头的委屈一涌而上,夏用力拨开他的手,仰首瞪他,嘶 声大吼。“我亲近的人只剩下这些邻居还有‘那斯达克’,你来了不过两天,就让 他们倒戈,全都偏向你那儿去。你可能只是因为好玩,可能只是为了让我接下这个 CASE,但他们却是我的全部!他们是我仅有的依赖,却在一夕之间全背叛了我,这 样的遭遇在你只是小事,对我而言却是天地变色你知不知道?!” 他真做得过火了。柏宇彻看着她愤怒流泪的脸,歉疚感瞬间盈满了胸臆,还多 了抹连他也不曾察觉的悄然怜惜。她说得没错,他会这么积极笼络人心,除了想射 将先射马,借此增加一点谈判的优势,更有大半因素是为了逗她,想看她那充满生 气的表情,想看两人斗智后,胜方不再固定是她时的反应。可他满足了好奇和愉悦, 却忘了她的处境。 “我只是和你逗着玩。”他放柔了声音。 “一点都不好玩!你这种被权势名利包围的人根本就不会懂!”夏怒吼,忿忿 地抹去泪水,然而另一波泪水又紧接着涌上,这样的情形让她恼怒不已。 去!她今天是撞了什么邪?竟在同一个人面前失控了两次,第二次甚至还歇斯 底里地把心里的委屈全喊了出来!她在搞啥啊? “我是不懂。”柏宇彻微笑,墨邃的眼眸凝视着她。“而且我很羡慕你。” 这人有病啊?夏瞪大眼看他,没发觉一直停不了的泪水因他的话而停缓了下来。 “怪人!”她不客气地回道。 “你也不会懂的。”柏宇彻扬起一抹若有深意的笑,而后敛了笑,认真地看着 她。“伤了你,我真的很抱歉。” 虽然很气很气,但当一个原就俊得不像话的男人拿出迷死人的真挚眼光睇着她, 再衬上低沉醇厚的嗓音,梗在胸口的闷气说什么也吐不出来。 “算了!”她一抿唇,闷闷地挥挥手,一切尽付空气中。 “‘那斯达克’呢?”他下颚朝她身后一点。 夏回头,刚好对上“那斯达克”无辜的眼,唇畔不自禁地上扬。她刚真着了魔, 竟要把“那斯达克”赶出家门,她怎么能呢?它是伴着她走过丧失双亲悲痛的好友 啊!“当然留着了。”她蹲下来抚抚它的头,“那斯达克”原本沮丧低垂的尾巴立 时开心地摇晃起来。 柏宇彻斜倚沙发看她,眸光不自觉转柔。“我们交往吧!”他突然冒出一句。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夏回头看他,瞠大的双眼里盈满狐疑。“你……没 说话吧?”她吞了口口水,迟疑问道。 柏宇彻挑眉一笑, 走到她面前蹲下和她平视, 迷魅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 “让鲁妈妈她们的误解成真吧!” 去!这人真的有病!他的靠近让她吓了一跳,直觉想退后,却忘了自己蹲着, 一动作立刻失去平衡地往后跌去。 柏宇彻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化解了危机,更顺势地将她带进了怀中,拥着 她坐上地板。“这个提议有这么恐怖吗?”他沉沉低笑。 磁性的语音贴近地撞进了她的耳膜,夏起了阵轻颤,双颊蓦地红了起来。察觉 两人姿势过于亲密,她连忙将他推开。“你……你疯了!”支吾了半天,空白的脑 海只吐得出这句话。 修长的腿曲起,那态度优雅自若得好似在咖啡厅里做出表白。“有吗?”柏宇 彻手置于膝上,含笑睨着她。 “你……”她的伶牙利齿在这一刻全消失无踪。“我……我们根本不认识,我 甚至……连你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柏宇彻。”他噙着浅笑打断她的话。“柏树的柏,宇宙的宇,彻底的彻,我 希望你能叫我宇。”他的诱人语音里,温醇中还带着不容人抗拒的无形霸气。 “柏先生……”她一开口,立即被他截断。 “宇。”他予以更正。 “柏……”她再次努力。 “宇。”他依然坚持。 去!他叫她喊啥她就喊啥啊?“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她一火,用大吼阻 断他任何插话的机会。“你是疯了不成?你来这儿是为了谈工作,不是来追女朋友 的!我们从昨天到今天也不过见了两次而已,我虽然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你也不 可能因为这样就被迷住吧?” “你现在这样很美。”他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了这句。 这肉麻的话让她很想大笑,可他紧凝着人的幽邃眸光却让她没来由地紧了心、 红了脸,完全笑不出来。可恶!她什么样的追求没经历过?干啥为了一个眼神就慌 得像什么似的! 夏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开始进行说服。“你没必要为了要我设计‘海潮 之声’就赔上自己吧?就算你使美男计我也不会答应的。” “公是公,私是私,现在我纯是想与你交往,我很欣赏你这样充满生气的模样。” 柏宇彻一笑,温柔地替她拂去一绺落在唇边的发丝,指尖若有似无地刷过她的唇畔。 这个举动分了她的神,夏心漏跳了一拍,见他只是拂去发丝而已,心才又狂乱 地跳了起来。去!害她还以为他想做什么呢!一思及此,双颊立刻无法抑止地热辣 烧红。 “怎么了?”柏宇彻诧异挑眉,手背温柔触上她的颊,这一来更是让她的脸红 得跟苹果似的。见状,他低低笑了起来。 她恨透了现在这尴尬的情况!夏别过头,咬着下唇,心里不住暗咒。 突然有东西远去她眼前的光线,她还来不及反应,她的下颔已被人用手指勾起, 不曾有人碰触过的双唇被温软的薄唇覆上。 这……这是什么?!夏登时呆了,惊讶得微启檀口,却反被他的舌趁势侵入, 用热切狂野的火焰将她的气息完全吞噬。 她该推开他的……夏脑中混沌地想,可是鼻端全萦绕着他张狂的男性气息,迷 眩了她的控制能力,她的手非但推不开他,反倒虚软无力地揪着他胸前的衬衫。 她青涩的反应让柏宇彻笑了。“你没交过男朋友?”他指尖画过她润泽红艳的 唇,惊讶地发觉自己竟有股想再次掠夺的欲望。 “要……要你管!”她实在不想用这种孩子气的回答,可现在她的心里紊乱不 堪,根本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回应他。不成、不成,这状况太诡异了,她不能再和他 这样坐下去。夏连忙站起,在两人之间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警告你,我没答应要当你女朋友的。”距离给了她安全感,迟钝的舌恢复 了平素的灵活。“你以后要是再敢随便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她恐吓道。 只是这个让她心安的安全距离,随着柏宇彻的一跨步完全消弭无形。在他漾着 笑意的谜样目光下,她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了墙,进退不得。可恶! 她从没有被男人逼到这种走投无路的经验,这到底该怎么脱困啊?! 柏宇彻双手按着墙,健壮的手臂形成了将她拘禁的屏障。“不动手动脚,动唇 可不可以?”他俯下头在她耳畔低笑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畔,造成她一 阵轻颤。 夏只觉一股热潮轰地上涌,随着他的逼近,她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天! 她快窒息了!“离我远一点!”慌乱之下,她的手随意一推,趁隙逃开,却没注意 到她刚刚用力推的是他的脸,掌骨抵上的部位是他高挺的鼻梁! “呃!”柏宇彻痛呼一声,立刻捂着鼻子背过身去。任他身形再如何高大健硕, 他的鼻子也禁不起这重重的一推啊! 见他弯身手扶墙,无限痛楚状,夏搔了搔额角,犹豫该不该给予关心。“你… …还好吧?”念在他刚刚阻止她赶走“那斯达克”的分上,她还是问一下好了。 “被人一巴掌撞上鼻子,你说呢?”柏宇彻捂着鼻子回头瞪她一眼。 那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让夏愣了下,随即不可遏抑地大笑起来。天,太滑稽了, 那唐老鸭的声音和他的人根本就笑死人的不搭! “我的痛苦能博得你的灿烂笑颜,这也值得了。”柏宇彻揉揉依然疼痛的鼻子, 自嘲一笑。 “活该!”夏咕哝一声。 他含笑看着她微嗔的娇俏模样,突然说道:“答应吧!” 夏皱起眉。这人怎么老爱这样毫无预警地冒出一句啊?“不要。”她想也没想 地立刻回绝。 “不给我任何原因吗?”柏宇彻一正脸上的轻松笑意,认真问道。 夏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脚趾头,迟疑了会儿,才低低 说道:“我讨厌有钱人,我真的讨厌有钱人。”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