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马的前蹄落在悬崖边缘,巨大的冲力把我颠下马背,斜挂在大肥马的身子左侧。 我双手依然死死抓住缰绳和马鞍,左脚还钩着镫子。真悬啊! 过了良久,一个牧民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一脸的歉意和不安,牵过缰绳把 我送了回去。 经过这样一劫,我惊魂难定。穆罕默德抵达之后,听说了消息,立即就指责我 的鲁莽,说着又心疼地把我抱在身边。我俩选在草原的某处,各自抱着膝盖想事情。 风吹过草地,秋天的草原推出一层层的干黄色的波浪,不停地倒下,又不停地站起 来。看着看着,我莫名地掉下眼泪,一字一顿地说,“真正的爱情总是要让人伤心 的,因为有一天,总有一个人先死,剩下的那个人,只有无法掩去的悲伤……” 他听罢也觉心酸,眼眶悄悄红了,用臂膀把我圈得更紧。此时此刻,我们俩的 感觉都无法诉诸言语,心意只有彼此之间才融会贯通,倘若别人看了,只会以为世 上又多了两个傻瓜,莫名其妙地弄湿了脸颊。 又过去两天,奥赛终于开始了。在穆罕默德和队友的帮助下,我忘记了伤感, 脸上再度挂起笑容。道理其实很简单——从马背上拣回一条命已经够幸运了,更应 该对生活有信心。 第一轮,对弱旅立陶宛队,我场外观战,中国女队只赢了2 比1. 次日我扛刀上阵,2 .5 比0 .5 赢德国,还行,但不够完美。 第三轮,竟被捷克队逼平。 三天里我们的战绩平平,仅得了6 分,相当于往年奥赛前两轮的得分。看到这 样的结果,领队尽量掩饰深处的不安,但我们还是偷偷地瞧了出来,只是都不敢吱 声。 第四轮正巧在十月一日举行,新国际棋联主席伊柳姆日诺夫也特地向中国队表 示祝贺。我们精神抖擞,以一个完美的3 比0 为国庆献礼。之后我们互相叮嘱“棋 下得慢一点”,强调心平气和的重要性。于是队伍的成绩有了起色,四个人逐渐显 露出一种豪气和霸气,对手们见了就胆寒三分。 从第五轮至第八轮我们过关斩将,分别战胜了越南、罗马尼亚、乌克兰、波兰。 加上第四轮的全线告捷,五场棋接近于包圆,在总共15局中得了14分,除了两局和 棋外,剩余的13局全胜,不仅跃居第一,还甩下第二名格鲁吉亚、俄罗斯整整4 分。 而格、俄两队在一路追赶的途中跌跌撞撞,所以差距被拉开了。第九轮我们以2 比 1 小胜荷兰女队。格鲁吉亚队则三盘棋全胜,将比分差距缩小到3 分。 第十轮终于和本次奥赛的主要对手格鲁吉亚见面。 大家心里十分清楚,现在领先格鲁吉亚与俄罗斯3 分之多,应该是很大的优势。 但第一次和冠军走得这么近,紧张得肚脐眼差点冒出来,顾虑中国队万一0 比3 输 ……领先的优势也将随风而逝。这种可能性虽然极其微小,但我们这些驰骋于棋坛 十几、二十几年的“老”棋手们,却像新手那般紧张,仿佛天都压在了我们身上, 当晚即请求教练指定明天上场的名单。 谢军和我是肯定要上场的,问题是王频和王蕾到底谁出战呢? 深夜的别墅客厅灯光柔和,讨论热烈而又有序。渐渐的,我们思路清晰,方向 明确,最后决定让较稳健的王蕾上场,因为对中国队来说,取得和棋其实就足以摆 脱追兵。 第二天上午,整个男队都帮我们作技术准备。下午开战,谢军和王蕾坐镇一、 三台执白棋,我坐第二台执黑棋,位于她们之间。不出所料,她俩都拿出了新招, 我向左看是心灵的喜悦,奇布尔达尼泽已经掉入了上午叶江川老师设计好的陷阱之 中,谢军取得了局面优势。往右看是一阵舒畅,王蕾正得心应手,用上了精心策划 的新布局。于是满眼得意地扫视格鲁吉亚的三位女将,放心投入到自己的局面中去。 看自己的局面却不轻松,经验老到的约谢里阿妮给我带来了特殊“礼物”,居 然祭出王前兵开局,约谢里阿妮采用王兵,显示出了格鲁吉亚队今日背水一战、势 在必得的架势。 幸好这些我平时都有准备,告诫自己马上冷静下来,拿出最熟悉的西西里防御 对应。很快我们就缠在了一起,杀得难分难解。约谢里阿妮的进攻咄咄逼人、毫不 放松,遣马运象,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我也不示弱,进后平车,防守得当,处 处倍加小心,始终僵持着局面。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我交换掉了约谢里阿妮善于进 攻的大后,减轻了局势上的压力,小喘了一口气。此时约谢里阿妮依然掌握着一些 主动权,不过可以看出随着子力越来越少,她的底气也决非先前那般充足。至少我 的战略是对的,“两军相遇勇者胜,棋手对弈细者优,”我想以细腻的防守来扑灭 她的火焰。不料,约谢里阿妮真的一石激起千层浪,通过一个隐蔽的战术组合,我 的子力被迫失去了协调。这一惊是一身冷汗,我不由自主地猛眨眼,想了足足有二 十分钟,还是看不到满意的局面。 我的脑袋开始发胀,抬头缓缓劲,随便看了看两位队友的局势,不看则已,这 一看又倒吸了一口冷气。万万没有想到,在我凝思自己棋局的一个半小时内,局势 竟然转了一百八十度。老练的奇布尔达尼泽不知布下什么厉害陷阱,诱去谢军一匹 马,任何人面对这样的情况都可谦逊地认输了。再扭头看王蕾,子力上以象对阿拉 哈米娅的车———“少半子!”我快晕过去了,莫非真是祸不单行?得振作起来, 对!我无心再想得更多,时钟上的规定用时正无情地一秒一分递减,我再次回到自 己的局面中。仔细分析和计算,努力寻找出此刻最理智的选择,我继续着顽强的抵 抗。又过了很久,发觉谢军还坐在我的身旁,依然死守麦城。顿时我明白了她的一 番良苦用心,心里暗暗敬佩她的聪明,不愧是驰骋棋坛的经验老手,不愧是我们的 大姐大。谢军的用意在于跟齐布尔达尼泽周旋,不轻言放弃,不轻易认输,这样即 稳定了我方的军心,又影响了格鲁吉亚队的情绪,使她们队员时不时分心看看,担 心齐布尔达尼泽头脑发晕,下出一个大勺。我于是更加细致地防守,试着一分一寸 地夺回领地,化干戈为玉帛,终于扳回了胜负的天平。在双方时间都紧张的情况下, 我试探性地提议和棋。约谢里阿妮对取胜也失去了信心,在征求格鲁吉亚队队长老 世界冠军加普琳达什维利的意见后,欣然与我友好握手,同意和棋。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