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很希望和穆罕默德长相厮守,以夫妻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可是,我周围 的人会接受吗?父母最最疼爱我,尚且与我龃龉,其他人将说什么呢?婚姻毕竟是 世俗的东西,得不到祝福,就会变成负担。况且我是国内有一定知名度的运动员, 跨国的婚姻更容易引起新闻舆论的关注,人们会无休无止地提问,有的想知道前因 后果,有的担心我变成何智丽。彭肇勤外嫁荷兰,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殷鉴于前, 我不得不谨慎从事。连与穆罕默德恋爱的事,也是尽量低调,国家集训队只有少数 几个人知道这个“高级机密”。 我担心,把这样的秘密闷在心里,迟早会变成一个罐头。 再说读书,这本来是我的精神寄托。学习能令人愉快,而考试不可避免。比赛 挤走了考试的时间,让我只能收到空白的成绩单。四年的同班同学都毕业了,我却 还在读“五年级”,不知不觉给自己打上了“留级生”的标签。真不敢想像与一年 级的新生一起上课的场景。 心理上的压力促使我生出逃避的想法,进而质疑花那么多精力在读书上,究竟 值不值得?我本不是为了文凭来清华的,既然视野得以扩展,眼界得以提高,那么 就应该多花时间在训练上,肩挑双担毕竟是很累的。 让我结婚吧!!我无法命令国际棋联马上举办世界冠军赛,更无法让国际棋联 把世界冠军的头衔直接奖励给我;同样,清华大学不会因为我的疲惫而放宽学分的 限度。剩下惟一可以做的就是……让我结婚吧!让我与期待已久的爱人拥抱在一起, 厮守在一起,结婚吧!或者我们必须分开! 但分开又谈何容易,正如两块塑料在长期的高温下已经部分粘合在一起,分不 开你我,撕开要么扯下你的一部分,要么扯下我的一部分。穆罕默德说,既然你在 承受痛苦,不如两个人一起来分担,嫁给我吧……我不再迟疑,即便我们之间有再 多的差异,即便我们的明天或许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也不能再等待了,再等 我就要崩溃了。 我在电话里答应了他,觉得血管里流着暖暖的满足,从此不再孤单。两个双鱼 座的、爱做梦的人终于梦在了一起。 要嫁给一个外国人,队里会同意吗?如果不同意就意味着我无法领到未婚证明。 换一条路,到卡塔尔结婚,可是我连婚前先看一看卡塔尔的目标都没有实现,现在 又如何可能到卡塔尔结婚。 2000年春,我战战兢兢地到杭州找浙江省体工大队长崔胜芝,告诉他我想要结 婚,并保证不会影响成绩。告诉他我母亲甚至是生了姐姐和我以后去上的大学,而 我仅仅是结婚罢了。大队长崔胜芝真的很慈心,他仿佛从我的眼睛中读懂了我的伤 感,欣然同意了我的请求。棋队的领队薛辉也同意了,在我的未婚证明上签下了字。 我是多么地感激啊,我不是那种善于解说自己心灵的人,而他们也没有多问,没有 担心我的朋友是外国人,或许会离开。我很感谢他们对我的信任,感谢他们对我的 理解,真的是从心底深处感激他们,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理解并帮助了我。 在领导的体谅下我和穆罕默德在自己的结婚协议书上各摁了一个指印,上帝知 道这一刻我们是世界最幸福的爱人。更令人感激的是浙江省体工大队的领导经过商 议后送了我们一份最好的新婚礼物,一个我们自己的窝——房子。 成功地结婚,让我解下了包袱,我心灵的沉重轻了一大块。 事已至此,我的父母就不再反对。母亲永远舍不得自己心爱的女儿,可也希望 女儿能够幸福。看见两人恩爱的眼神交流,父母也觉得心底软软的。我相信,其他 人也会被感动的。 2000年12月,新的世界冠军赛终于出台,由于采用了淘汰赛制,所以中文的翻 译也改成了“世界锦标赛”。淘汰赛的优点明显,一个月之内就决出冠军,因为周 期缩短,所以比赛的激烈程度和观赏性也大大提高。 11月在土耳其,我的状态非常好,不仅卫冕女子团体世界冠军,还荣膺“最佳 女棋手奖”,真叫人兴奋。之后还来不及彻底地恢复体力,我就满怀期待地踏上神 秘古老的印度,开始了又一次的征途。在新德里,我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夺冠。命 运却常常捉弄人,我居然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失败也许有很多理由,比如赛前因为水质差而腹泻,但也许理由只有一个, “欲速则不达”,我在对局中求胜心切,对自己的弱点视而不见,白白葬送了一局 必和的棋。认输的时候,我觉得思想已经被抽成了真空,无所谓失落,无所谓悔恨, 无所谓悲伤,只有极点的麻木。那天,穆罕默德也遭到了出局的打击。我俩在夜晚 无言地对坐,任凭沉默啮着情绪,终于知道黑夜是如此的漫长。 从此,我在棋盘前宛如梦游。2001年3 月在美国西雅图的中美对抗赛,我代表 了国家男队上场,成绩不佳。4 月的苏州全国团体锦标赛更是一塌糊涂。 我决定暂时抛下一切,半年不再下棋。这样我就无须为等待冠军而苦苦折磨自 己,可以拾起在清华的学业,看些一直没有时间看的书。棋协秘书长林峰老师很善 解人意,他建议最近只下一个比赛,然后就调整一段。 5 月我去上海参加世界明星联队对中国国家女队对抗赛,穆罕默德第一次和中 国大众见面。队友和记者都对他的出现报以善意的微笑,让我和他很轻松自在。这 分感情好像不再怎么压抑了。 穆罕默德知道我对2000世锦赛的惨痛经历依然耿耿于怀,他提出接我去卡塔尔 探亲。我征求了省队和国家集训队的同意后,忙碌地准备着第一次踏上阿拉伯的土 地。 飞机终于降落在卡塔尔首都多哈机场,夜景很美,成串的灯光亮晃晃地通向琉 璃般闪亮的城区,第一印象非常好。 出行李磨蹭了近50分钟,我与接机的老公隔着玻璃窗遥望,彼此都有点矜持。 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面无异样,表情全然藏在心里;我则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在行李带旁徘徊,眼睛也不敢盯住他看。好容易过了海关,他才快步迎上来,笑着 问:“累吗?”我摇摇头,也回报以甜蜜的笑。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