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每次和郝美玉协同拜访回来,印计都在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真正能像 辛教授这样敬业的医学科学家又有多少? 印计耳闻目睹,在这近20年的" 医药代表时代" ,辛飙几乎没有接受过医药代 表的现金。许多的代表不好意思将公司下发的费用放进自己的口袋,也为了让辛飙 记住自己的产品,只好将他应得的处方回扣折成物,买一些礼物送给他;知道他喜 欢喝洋酒的人,多是送洋酒或红酒给他。对于药厂或医院请他去讲课,他只要有时 间,一般都不拒绝。讲课费他也从不计较多少,不像有些教授,出场费没有三千不 出门,请辛老讲课,一千也行,三五千他也收,他认为这是劳动所得,知识的价值。 许多药厂想请他当顾问,一万元一个月的补助,他都拒绝了,他常说:" 顾问顾问, 要顾要问,我顾不得了,所以拿不得。" 不像有些教授兼着十多家药厂的顾问,每 月拿着药厂的顾问费就有七八万,却并不做多少事。面对药厂请辛飙去考察,他总 是说:" 考察个什么,不就是去游山玩水么。我不去。该用的药我还是会用的。" 有些代表常常激动地对辛飙授说:" 您是恩人,是个大好人,要是都像您,我们做 药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辛飙却说:" 我是罪人咯,有时晚上睡不好,想一想拿 了你们药厂不少东西了;我不要又没有法子,要了又带不到棺材去;共产党给我的 钱够花了,你们不要那么客气。" 印计觉得辛飙讲的话都很实在,也不像有些教授 有时装模作样地" 检举" ——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交给纪委掩人耳目。 印计越想越觉得辛飙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他觉得辛飙太辛苦,近日从别人那得 知辛飙的小孩要从美国回来,他想让辛飙放松一下。于是,他拨通了秋莎的电话: " 莎莎姐,我有件事求你。" 他最开始是叫她嫂子的,可后来秋莎说叫嫂子叫老了 叫莎莎姐或秋莎吧。从此,他就改口叫莎莎姐了。 她也不叫他印主任:" 印计,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 我想要几张你们台里国庆晚会的观赏票。" 印计欢快地说。 " 几张?" 秋莎答得很干脆。 " 能弄多少算多少吧。" 印计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辛飙家人会不会去、能 去多少,也搞不清秋莎能要到多少。 " 你到我台里来吧,我去找吕台签字。" 秋莎说完就去找台长去了。国庆的票, 台里控制得很死,除了赞助商,每一张票都要台长签字才行,尽管秋莎是总编室主 任、台长助理,也一样要找领导签批。 印计打开车窗,让城市喧闹的风从车中横穿而过。他漫不经心地开着车,手指 随音响里流淌出的音乐,欢快地从方向盘上跳动。 高大的H 型建筑映入眼帘。他下车,经过武警的检查,进了主楼。主楼静悄悄 的,只有微风在空空的过道里和窗户悄声交谈。印计情不自禁地想,在这个现代文 明的浓缩地,却看不到明媚与欢畅。他想,秋莎在这囚笼式的建筑里,快乐与浪漫 永远不能和她交谈。 他见到秋莎时,秋莎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很浅很浅,但印计还是感觉到了。 印计和钟涛出差时,看到钟涛带着情人走,他就想:唉,钟涛呀,拥有秋莎是你的 幸运,失去她将是你的不幸啊,他甚至曾闪过这样的念头:假如有一天钟涛和秋莎 离婚了,假如秋莎不反对,我愿意娶她。秋莎多好啊:美丽,端庄,贤慧,敬业。 有时他也问自己:她背叛过涛哥一次涛哥就不再爱她,如果她是我妻子她背叛我一 次的话,我还会爱她吗?印计得到的结论是:不会! 秋莎没有和他握手,只给他指了一个座,就给他倒水去了。 印计突然感到一阵脸发热,忙说:" 秋……嫂子,我来。" " 哎,又说错了吧。" " 哦。年轻的莎莎姐,谢谢。" 秋莎给了他六张票,问:" 够不够?" " 应该够了。" 印计看着秋莎浅绿色上衣开着的白色V 型领,乌黑飘逸的秀发, 和项部恰到好处的项链,他有些发呆了。他从来没见秋莎像今天这样迷人过,也许 是电视台的灯光特别吧。他重复道:" 好,好。哦,够了。" " 你在想什么呀?" 秋莎嗔怪道," 不够也没办法了,我自己没有一张私房票。 " 印计接过票,高兴地放进黑色的小包内说:" 莎莎姐,我请你吃晚饭,以表谢 意。" " 你到我单位来,你是客人,怎么要你请呢。" 秋莎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 说:" 再过20分钟就下班了,你等我一会。" 按照规定,印计是不能待在秋莎办公 室的,应该去休息区等,但秋莎没有说。 印计坐到了离秋莎二米以外的沙发上,手捧着DM杂志《领袖》,时不时地抬头 望望秋莎。他只能看到秋莎的侧面,秋莎的半张脸被她的电脑遮挡着。当他和秋莎 的目光相遇时,他感到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明亮灼热。 时针指向六点,印计想说:" 莎莎姐,走啊。" 他看她全神投入的样子,只好 有一行没一行地看着那篇《美国2020年将批准人和动物结婚》。他觉得这篇文章纯 粹是扯谈,人怎么会和动物结婚呢?人和动物结婚,怎么知道那动物是否真心愿意 呢?生育呢?医保呢?艾滋!他觉得荒唐!他在心里骂那作者胡编滥造,情不自禁 低语道:" 放屁。" " 哎,哎哎,印计,这不像你所为,怎么说这样的粗话呢?什么事让你这么生 气?" 印计将那篇文章递给秋莎看。秋莎扫了一眼标题说:"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觉得很正常。" " 哎?很正常!" 印计吓得快跳起来。 " 是啊。正常。" 秋莎望着印计坚定地说。 印计一脸的迷惑。 " 美国是一个崇尚自由的地方,是一个思想没有边缘限制的国家,他们什么事 都可以做得出来呀。" 秋莎从凳子上站起来继续:" 人是不是动物,你肯定不能否 定;那么,既然人是动物,人和人结婚不就是动物和动物或人和动物结婚吗?" 秋 莎见印计还是困惑:" 你没看到过有人和狗做那事出不来了,后来将人和狗一起送 到医院做手术的真实报道吗?既然可以偷偷摸摸地做,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它们) 光明正大地做呢?人可能会背叛你,让你堕入生不如死的深渊,但动物不会,你把 它关在家里就可以了……" " 精彩,精彩。" 印计鼓掌道。他做梦也没想到平时不多言语的秋莎这么有思 想,有与众不同的思想。但印计还是觉得人和动物结婚的提法怎么也说不过去。 " 还没吃饭呢,你留点劲吧。" 秋莎扫了一眼印计说:" 人都走光了,快走。 " 到达车边,印计将钥匙交给秋莎:" 请,你开到哪我们就到哪吃。" " 你说的啊,别以为我不会开手动档。" 秋莎边接钥匙边说。印计这才想起涛 哥的车是自动档。 秋莎启动汽车,"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希望……" 立刻弥漫整 个车厢。印计很喜欢这首歌,几乎在他车上的每一张CD里都有《最浪漫的事》。 秋莎边开车边想,这个印计,居然喜欢我们女人喜欢的歌,平时风风火火的, 还真看不出骨子里还藏着几分浪漫。秋莎说:" 既然你这么喜欢浪漫,我带你去一 个浪漫的餐厅,我们台里刚去采访过有关那个餐厅的美丽故事。" 印计在想像着那个浪漫餐厅的模样:小船上,烛光摇曳……他想象不出来,便 说:" 去哪都可以,肚子不饿,我倒想听听那个浪漫的故事。" 秋莎说:" 现在不告诉你,到那餐厅再说。" 车到建国路和解放西路路口时,秋莎朝右前方指了指说:" 那,看到了吗?" 印计还搞不清怎么回事,车就停了下来。他下车看了看,附近没有酒店。 秋莎朝那个没有招牌的门走去,印计只好莫名其妙地跟着。进门的每一个人, 都得到迎宾小姐的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屋内的任何地方,都插满了玫瑰。这里没有 大厅,都是清一色的情侣小包厢。包厢的墙上,都是一些男女恋人相依相吻的动漫 画,极其雅致,没有任何低级趣味的东西。每一张小桌上,都铺着绣有鲜红玫瑰花 的桌布,桌上摆放的是既像莲花又像玫瑰的玻璃器皿, 里面是鲜红的蜡, 那蜡蕊都 有两根, 极像并蒂莲。 看着印计一脸的新奇,秋莎甚是开心:" 这里好玩吧?既有饭吃,也有酒喝, 既像中西餐厅,又像酒吧。" " 嗯,有意思,有意思。" " 那你知道这酒店的名字了吗?" 借着烛光,她看到印计的脸上落着红霞。 " 玫-瑰-屋。" 印计望了望秋莎说," 没错吧?" " 真聪明。" 秋莎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 " 那故事呢?" 印计追问。 " 先点些东西吃,先解决物质需求,再来解决你的精神需求。" 在吃的过程中,秋莎告诉了印计关于" 玫瑰屋" 的故事:在这座城市,有一个 捡破烂的老头,他57岁那年收养了素不相识的农村孤女,并送她去上大学。女孩大 学毕业后回到了这座城市,嫁给了这个老头。老头很感动,拿出所有的积蓄,交给 这个女孩开了这家" 玫瑰屋" ,以纪念他们惊骇世俗的爱情。 " 真浪漫,真感人。" 印计发自内心地说。 秋莎摇动着手中的小酒杯:" 还有更感动的——那个女孩,就是现在的老板娘, 她不是指手划脚,而是站在门口给每一个进来的人发放玫瑰,让大家分享她的甜蜜 爱情,也祝福进来的人心中常有玫瑰。" 她停了一下,叹息道:" 刚开业,老头死 了,是自杀——他想让女孩去重新嫁人,但女孩却天天在这发着玫瑰,说不想再嫁。 " 印计双手托着腮,沉思良久后说:" 莎莎姐,你应该找回爱情,涛哥不是不爱 你,而是不知应该怎样爱……下去。" 秋莎缓缓地从坤包里拿出一叠照片,交给印计:" 不要你说,你看吧。" 这些都是数码相机拍的照片,上面都有时间,他看着看着,目光停在郝美玉的 那张照片上面。他沉思了良久,拿着郝美玉的照片对秋莎说:" 既然你已找了私家 侦探,下定决心要分手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有一点我要给您纠正。" 印计说 到这,将郝美玉在老百姓大药房门前那张照片给了秋莎:" 其他人,我都认识,我 也相信。但这一张绝对不是,这是我们新来的医药代表,你这一张是我们那天刚开 会的那一张,涛哥急着去机场接人,他让代表帮他去家里给贝贝喂药。" 他见秋莎 还充满迷惑,就说:" 涛哥有个准则,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碰身边的代表;他说 那样会乱套,没法管理。" " 唉,我也糊涂,那天我还动手打了她。" 秋莎将身子往凳子后靠着说。尽管 声音很小,但印计还是听得清楚,但他没吱声。 过了一会,秋莎说:" 你代我向她道个歉,或者你帮我约她出来吃个饭吧。" " 她没有让我们任何人知道,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装做不知道吧。" 印计想了想, 说:" 我把她的电话告诉你,你方便时在电话里和她道声歉就好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