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广州。万利工艺制品厂。 工人在车间忙碌着。吴刚起身准备去厕所,一转身和后面的人碰了一下,“哗 啦”一声响,那人手上的盘子掉落在地,做好的塑料花散落一地,吴刚连忙底身去 捡花,口中说着对不起! “*****!撞痛老子了,知道吗?”那人就是一脚,把吴刚踹到在地。吴 刚坐在地上,盯着那人,那人叫余成林,和李河是老乡,平时在车间张狂的很。 吴刚不服气地说:“我已经说对不起了!” 余成林眼睛一瞪,骂道:“他妈的!老子踹你几脚,也说句对不起,行吗?” 紫航赶紧过来,扶起吴刚,对余成林说:“踹也踹了,你还想怎么样?” “操!你们人多是吧?” “我没有说我们人多,我们讲道理。” “讲个毛!”余成林上前就要动手,他的几个老乡也围了过来。 车间的人停住了干活,都看着他们。 “干什么?干什么?”李河走了过来,大声喝道。 “他……把我撞了。”余成林一指吴刚,向李河告状。 李河朝余成林挤了挤眼,余成林顿时安静了下来,李河大声道:“好了!好了! 芝麻大点事!都回去干活。” 余成林端起盘子,吊儿郎当朝座位上走去,用一种调谑的眼神瞟了吴刚和紫航 一眼,吴刚揉着被踹痛的腰一瘸一拐回到座位,紫航小声对他说:“这件事吴成林 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小心点。” 吴刚将手中的花朝桌上一扔,狠狠说道:“不就是撞了他一下吗?又没有受伤, 他还踹了我一脚呢!不会善罢甘休就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怕他!他不就是人多吗?” 紫航说:“我们见机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吴刚点头道。 一个上午相安无事。 中午,紫航和吴刚吃完饭抓紧时间去床上睡觉,几天连续加很晚的班,精神很 是不好,见到床就想睡觉。两人正睡得舒服,被人踢醒了,那人动作十分强悍,差 点把床踢散架,紫航从床上蹦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余成林来找麻烦了,见是李河, 揉揉眼睛问:“主管,你有事吗?” 李河脸色很不好,沉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两人起床跟着李河走进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个人,李河坐在一把椅子上, 翘起个二郎腿,说:“你们上午在车间闹事,严重违反工作纪律,每人罚款200 元。” “什么?”紫航料到他们会报复,没想到却是这种报复。 “是我撞了余成林一下,走道那么窄,上班磕磕碰碰也在所难免,撞的又不狠, 我也道歉了!主管,这个处罚是不是有些重啊?” 李河摇了摇头:“这是厂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上午的事情非常恶劣,可以 这么说吧,你们耽误了生产,那么多人看你们,活都没干,你知道耽误了多少活吗?” 紫航心道:“三分钟还不到,能耽误多少生产?搞得跟造火箭赶超美国一样!” 当下问:“那余成林呢?” “肯定也是会处理的!嗯!和你们一样的处分。”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吴刚有些气愤,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没钱?厂里规定,罚款是要当天上交的,没钱不行。” “身上真的没有钱,我们剩下的钱都交了厂服费。” 隔着办公室的窗户,紫航看见车间走进了几个李河的老乡,他们不断朝办公室 张望,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坐在车间聊天,现在是中午,工人都在宿舍休息,紫航 断定,这些都是李河的人,现在情况很明显,上午得罪了李河的老乡余成林,他们 这是报复敲诈。 “要是没钱交罚款,这让我很为难。”李河朝车间望了一眼,很快进来两个人, 进来的两人紫航和吴刚认识,一个叫李扬,一个叫黄成,但他们从没有说过话。两 人进来后,李河对他们说:“搜搜他们,他们说没钱交罚款,我就不信了。” 吴刚急了,大声道:“你们没有权利搜身,警察都不能随便搜身,你们要干什 么?” “去你妈的,还跟老子提警察,找踹是吧?”黄成气势汹汹骂道,这家伙一脸 横肉,长的又彪悍,典型的一副打手模样。 紫航想反抗,可是不敢反抗。眼前一个黄成他们就不好对付了,别说外面站着 好几个呢!吴刚气的脸通红,感觉这伙人也太欺人太甚了,竟然光明正大的抢了, 脖子一拧,就要上前讨个说法,紫航一把拉住吴刚,对李河说:“反正身上也没钱, 搜就搜吧!” 吴刚叫道:“表哥……”一转身看见外面坐了几个人,当下明白了好汉不吃眼 前亏这个道理,跟着说道:“是啊!反正身上没钱,要是不相信你们就搜吧。” 黄成和李扬上前把两人搜了个遍,只搜出几块钱零钱。李河一看两人果真没钱, 说:“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紫航在心里“呸”了一口,粗口骂道:“你 他妈这样还不是为难我们?”李河听不到紫航的骂声,继续说:“你们写一张欠条 给我,我也好向上面交差,什么时候有钱赶快交上来。”被逼无奈,紫航只好写了 一张欠条给他们。 紫航和吴刚离开了办公室,李河三人在里面摇头接耳,显然是感慨万千:这世 道,骗子越来越多,傻子明显不够用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紫航对吴刚说:“这是个黑厂,这里面的人不是小偷就是地 痞流氓,不能再在这里干下去了,赚不到钱不说,还要受他们的欺负。” 吴刚点头道:“嗯!表哥!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下班一下班,我们就离开这里,那时候他们都在吃饭,宿舍没人,你在下面 帮我看着,我上去拿行李。” “他们会不会追?” “肯定会追的,下午下班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发现我们离开,也是 在晚上加班的时候,一个小时足够我们跑的。” “嗯!那表哥,你上去拿行李的时候小心一点。” 两人商量妥当,整个下午默不作声。下班铃一响,紫航直奔宿舍,吴刚拿着饭 碗假装打饭,站在楼下门口望风。 宿舍没人,紫航提起包就朝楼下跑,很快就要到一楼了,他已经看见吴刚在向 他招手了,举着那个崭新的瓷盆向他胜利地招手,门外的夕阳照射在瓷盆上,折射 出来的光线让紫航有种眩晕的感觉,那是一种解脱的眩晕…… 别了,司徒雷登,别了,万利塑料花厂…… 胜利只在一步之遥,半路却蹦出来一个王八蛋!只见彭翔飞端着饭碗一摇一晃 地走出来,看到他那副贱样子,紫航就想扑上去揍他个千百遍才解恨,早不出现, 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除了贱,紫航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了。 彭翔飞张大个嘴巴看着紫航,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为了抓紧时间,吴刚举起手上的瓷盆就要朝彭翔飞头上砸,这个家伙太卑鄙阴 险了,临走前让他吃点亏也算对得起他们在万利呆的这几天了,吴刚显然是电影看 多了,别说一瓷盆了,就算一根钢管砸下去,人也不会立即晕过去。紫航一个箭步 冲过去,赶在吴刚还没有手起瓷盆落的时候,一把拉过彭翔飞说:“我们有一个老 乡来了,衣服什么都丢了,我们去给他送几件衣服。”又一把夺过彭翔飞的饭盆, 说:“别吃了!跟我们一起出去吃吧!”彭翔飞一听有饭吃,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放下饭碗就跟着紫航吴刚跑了出去。紫航边跑边对彭翔飞说:“速度快点,就一个 小时,吃完饭还要回来上班。”彭翔飞乐呵呵跟在后面,似乎看见了一桌好菜正等 着他。 紫航心里骂道:“鸟人!呆会请你吃熊掌鱼翅。”他看了吴刚一眼,吴刚不说 话,对他点了点头,两人交流完毕。 彭翔飞在后面问:“怎么这么偏?哪里有饭店?”三人已经到了一片灌木区, 吴刚手上的瓷盆没有丢,反手就给了彭翔飞一瓷盆,彭翔飞“哎呀”一声,捂住额 头,看见紫航和吴刚两眼发红地看着他,吓得浑身直抖,颤声说:“老……老乡, 我可没有得罪你们吧……” 紫航上前就是两耳光,直打的彭翔飞两眼冒金花,紫航恨恨说道:“姓彭的,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 彭翔飞一脸委屈:“我干了什么事?” “翻我们的包,偷我们的袜子。”吴刚手上的瓷盆显然是个很好的攻击武器, 只打的彭翔飞哎呀连天直叫唤。 彭翔飞一边躲闪,一边叫道:“我也只是无意间翻到的……哎呀……那天我没 袜子穿了,就顺手把你们的袜子拿过来穿了……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你还没来得及说?要是我们包里有钱,你岂不是也顺手 拿过来用了?”紫航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这把火,这些天他受够了气,受够了别人 的欺负,要是非让他用一句话来安慰此时的彭翔飞,他只能说:“算你倒霉,只怨 你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 两人像是在发泄这些天的气愤,实实在在把彭翔飞揍了一顿,一看也差不多了, 两人丢下彭翔飞,拼命朝前跑去。 彭翔飞饭没有吃着,到吃了一顿揍,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忍着痛爬起来,撒脚 丫子朝厂里跑,一到宿舍就大叫大嚷,带上几个老乡就去追紫航他们。 余成林得知紫航跑了,赶紧去找李河,李河一想,不对啊!他们还欠我400 块 钱呢,连忙指使余成林几个老乡也去追,还把摩托车钥匙给了余成林,余成林骑上 摩托车,带上两个人,在彭翔飞的指引下,首当其冲,追了过去。 剩下的七八个人汇成一队,在彭翔飞的带领下直奔紫航他们逃跑的方向。 听到后面有摩托车的声音,紫航顿感不妙,这个声音他熟悉,正是李河那辆破 摩托车发出来的。吴刚边跑边骂:“奶奶的!还是把彭翔飞打的不够,竟然这么快 就去报信了。” 紫航觉得这样一路跑下去,无论怎么快也快不过摩托车,虽然那辆摩托车有些 破。当机立断,拉着吴刚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纵深逃跑。两人一路穿行,全身上 下被灌木丛刺的生痛,两人咬牙坚持,他们明白,要是逃不掉,就不是灌木丛刺的 生痛这般简单了。两人穿行了一会儿,前面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对面是一片更大 的灌木丛区。说是河,其实就是一个大臭水沟,河里面的水漆黑漆黑的,简直比墨 还黑,一到河边,腥臭无比。两人停了下来,吴刚说:“我们就在这里躲一会儿吧, 他们有可能不知道我们朝这边跑了。” 紫航也有些累了,上了一天的班,晚上还没有吃饭,更要命的是刚才打彭翔飞 消耗了不少体力,这个可恶的彭翔飞,要不是他,或许早就安全逃离了,一想到这 里,他就有种想冲回去再将他揍一顿的****,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紫航觉得要是 冲回去,很有可能面临被他们揍的危险。既然冲回去要挨揍,紫航选择了原地休息, 现在他们急需补充能量。 两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汗水打湿,十月,在家乡中卫已经是凉爽宜人了, 可是广州却依然如三伏天一般炎热,身边成群的蚊子围着他们飞,不断地朝他们身 体裸露的地方扑,扑上去就是狠狠的咬,狠狠的吸血……紫航一阵茫然,他们究竟 做了什么?连蚊子都这般欺负他们。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蚊子,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蚊子,前途似乎一片 光明,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后面灌木丛在动,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人的声音还是传过来了一点,吴刚大叫 不好,惊叹这些人不去做特务简直是浪费了,这样都能找来。原路已经返回不了了, 紫航一咬牙,对吴刚说:“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从这条河过到对岸。” 吴刚纠正道:“表哥!这是条臭水沟。”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等会儿他们追到这里,料想不到我们会从这么臭的水沟 过去,肯定就只会在臭水沟这边找,那么我们就是安全的了。” 吴刚牙齿一咬,卷起裤子,当先跳进了臭水沟,紫航紧跟其后,幸好臭水沟不 是很深,不过那里面翻起来的东西着实让人三天吃不下饭,两人几乎是闭着眼睛, 捏着鼻子过了臭水沟,一上岸,两人在草地上胡乱擦了擦脚,穿上鞋子,继续朝灌 木丛深处扎。就这样,两人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总算将那些人甩了。而此时,劳 累,饥饿,惊慌,在安静后一起袭向他们,紫航和吴刚再也走不动了,也不管地上 有什么,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天已经黑了下来,紫航发现,广州的天空没有星星。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