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十一滑稽(1) 十一滑稽 从张一二的名字一共3 笔还不带拐弯,就晓得张一二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的人。 头脑简单:没听清楚旁人说的是什么就抬扛且照死不认输; 衣着简单:一件破棉袄不穿衬衣也没得衬衣穿靠扎紧扎松能混三季; 家当简单:一间披子、几块铺板、一张破桌子和几个大小板凳;还有一个木 壳二级放大半导体收音机。 家庭成员简单:除了他就剩老女人; 就是他为什么戴上四类分子帽子也简单:解放初登记反动党、团等组织成员 时,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愣说参加过青帮,说得还有鼻子有眼:" 当时混码头 不入帮是很难找到饭吃的,但是入帮也不是随便能入的,要有本事才行。朋友 (其实是他的哥哥张乙甲)介绍入帮时,帮头曹义虎讲我不会说又不会写,我就 " 嘭" 地一声头撞墙,我的头一点事没有,那墙上却有了一个窟窿,曹头以为我 功夫了得才让我入了帮。" 可是对照历史名单又没有他,弄得调查人员很尴尬,丢不得只好补上。 张一二今天一早就把昨晚竖起靠在墙上的三轮车放平,逐个轮子用指弹了遍, 然而就站在巷子上把大裤衩子松开,重新三折穿好,扎上一条足有半尺宽还订着 个翻盖皮夹子的腰带,再两脚一一跷到车上,用宽布带子把裤脚管扎紧。这是他 打解放后踩三轮车就养成的习惯。他从不在家吃早饭,什么时候做了第一笔生意 什么时候买吃的。 他骑上了车才把去派出所报到的事跟老女人说。老女人倚着门框站着没吱声, 张一二又说:" 中午我要不回来,送饭。" 老女人好像嗯了一声。四类分子到派出所是常事,她已习惯了。 看着丈夫消失在巷子尽头,她关上门,在房间里翻腾起来。终于在铺扳下翻 出个布包,打开布包露出一根金条。她把金条紧紧地捏着,脑海里出现她得到金 条的那幸福的时刻: 那天上午何静安家被抄,她去看热闹。走到井边被来福撞到,她闭着眼睛就 骂。骂了一会儿,没人理,刚要起身,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把她眼睛拨亮。她捡 起一看金灿灿的。她认定是个东西,躬着腰就奔到了家里。耐心等到丈夫回来, 她就递到张一二的眼前。张一二放在嘴里咬了下只说了句:" 把它收好。" 哪里 来的是不要问的,老女人经常把捡到的东西给他看。 这以后老女人每天就多了一件事:翻看金条。有人说小人发财如受罪,这话 千真万确。把金条藏在哪儿,老女人都不放心。家就这么点儿大,已经藏了八九 个地方了。今儿看过后,她又藏了个新地方。 张一二出了巷子再拐两个弯就到派出所了,一顾客拦住他,跳上车说去轮渡 码头。 去派出所事大还是吃饭事大,张一二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吃饭。他掉转车头 向码头踩去。 途经这个城市中心最陡的坡路时,他腹中饥饥踩不动了,改用拉的方法往上 爬。 一年轻人走了过来。年轻人身上裹着绳子,绳子的一头有个勾子。年轻人甩 着勾子问:" 要纤吗?" " 不用,不用。" 张一二头都没抬。他晓得拉纤要的钱不多,省的力却不少。 但他认为自己就是靠力气挣钱的,再用钱买力气不在道上。 " 好像是张叔?" 张一二这才抬头看去,原来年轻人是小米子。 这小米子算不上好鸟。他的父亲在解放前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青帮小头头曹义 虎。老人都晓得,他父亲是吃喝嫖赌、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样样在行。他没见过 娘,母亲生下他就被他的父亲一巴掌打死了,两岁时父亲又被毒镖害死。没爹没 娘的孩子落到了他爹小老婆赛素花手上。赛素花自顾不暇,几乎不管他。他也算 苦水里长大的。初中毕业后在家待了一年,赛素花叫他去支边,他去了一趟就再 也不去了。大概是血脉相承,他过不惯像部队一样的紧张有序的集体生活。在市 中心陡坡处,纠集一帮有家不归的小混混,靠背纤混起日子。 " 你不是支边了吗?" " 去了,我又回来了。" 说话档儿小米子已勾住车纤起来,又说:" 那哪是 人呆的地方?这儿虽然也苦,但每天能吃上猪头肉。" " 也不见你回家。" " 我不回去,就在这混。嗳,你回去可不能说我在这。" " 我跟谁说,我这号人谁理?" " 张叔,我一直很佩服你,你是有功夫的。多咱请你在我的弟兄面前露一手, 给他们开开眼。" 张一二听了心里很愉悦但没吭声。 到了坡上小米子说:" 要不这样,我帮你把客人送去,你在这等着。" 张一二犹豫起来。 " 张叔,帮你做点事还不应该吗,我不要你一分钱的。" 张一二这才答应。 小米子解下纤绳递给张一二,又吹了一声哨,招来一小弟兄说:" 这就是我 平时说的张叔,你们照应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把三轮车踩得飞快,一会儿就 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一二等到中午仍不见小米子,心焦了,冲着小米子去的方向骂道:" 狗日 的,我比你老子还要大,你竟用这法子骗我?" 小弟兄说:" 不会的,小米子义气的很,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