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十四哭丧(4) 说出来的话一下子把兵兵妈抛进了云雾里。 妈儿俩说这些话时,何老太婆一直站在那祷告着:老天保佑。保佑谁?只有 她知道。 军生没出院门就听见老女人的哭骂声," 炮子子,吃罐罐饭的……" 出了院 门,传呼马讨好地迎上来说:" 就是她把广播线扯断的。" 兵兵和负责放广播的小伙子正一人揪着老女人一只膀子往这边拖,老女人赖 坐在地上哭骂着。 军生上前问:" 你为什么扯广播线?是谁叫你的?" 老女人并不回答,仍一 个劲地骂。 张一二这些日子无事可做正躺在床上闷得慌,听到女人的哭骂声,他判定是 自己的女人又惹事了,他提了根挑水的木扁担赶过来,也不问青红皂白,说:" 你们同我松开手。" 兵兵他们刚松开手,张一二举手就是一扁担。扁担打在石头 路面上的声音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打到骨头上,骨头准碎。接连夯了三下都被老 女人躲开,军生拦也拦不住,最后一扁担用的劲最大,但还是夯在石头上,扁担 断了。老女人站了起来不哭不骂杵在那,张一二喝道:" 你还不同我死家去?" 看热闹的杠子王说:" 张一二,你这是演戏给我们看啊?" 张一二捡起那半截扁担嘟哝道:" 你们不就是要看我的笑话吗?会让你看到 的,我会让你们笑个够。" 军生没见过这样打老婆的被弄得一时没得主张,愣看着张一二气冲冲地离去。 军生回到家想想不妥,说:" 我看那男的气没消,得上他家看看。" 兵兵说:" 他家是四类分子。" 军生说:" 四类分子也是人。为我们家的事万一打出人命来怎好?" 兵兵妈说:" 那还不快去呀?" 军生来到张一二家的门前,听见里面传出哭声,细听了一下,不是女人的哭 声…… 门里,张一二坐在床边上说:" 你走吧,我没得法子了,你把家里值钱的都 拿去吧。" 张一二说到这抹了把老泪,从木头钉做的枕头下拿出一手帕包递了过 去。 老女人站在床边说:"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 那你为什么这法子给我惹事?" " 走过来时,那线缠着我,我一使劲那线就断了。" " 你还是走吧,已经没有活路了,我天生养不活你了。" " 我走了,那你怎么过?" 张一二向上指了指橼子上拴好的绳子。 " 你以为我不想死啊,我老早就想好了。" 说着老女人就爬上床把绳索往脖 子上套。 " 那好,我们一齐去……" 军生在门外听到这,庆幸自己及时赶到,要不然办丧事办出人命,乔家的声 誉还不扫地?以为他们夫妻俩要出门寻死,闪到门旁准备待他们出门时拦住。待 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正疑惑着,一声" 咔嚓" 响把他惊了一下,跟着又是" 哗啦 啦" 的声音,军生抬头一看,房子顶塌了一个窟窿。军生顿时意识到里面出事了, 推门,门不开,抬腿一脚将门踹开。 张一二夫妻俩摊坐在地上,瓦砾落了一身,俩人的颈子上都还套着绳子。原 来俩人吊在一根橼子上,橼子承不住重断了。 张一二的头破了,流着血,他用手抹了下,然后连同手上的灰尘一起吮吸到 嘴里,苦笑地说:" 没想到,还有这法子不让死的。" 老女人没受伤,她慌忙站起身抹下绳子怯生生地杵着,她晓得寻短见是不光 彩的事。 军生说:" 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为这点小事就想不开。好了,我们家广 播不放了,你们也别闹了,赶快去医院吧。" 张一二说:" 这位小哥哥,你弄错了,我们不是为广播的事。我是踏三轮车 的,车子被没收了,断了生路了。" 军生这样的革命小将造反时从没遇到过生计问题。他认为造反从理论上来讲, 是说理的最高形式,剥夺生存权是无理者图穷匕首见。他赞成说" 再踏上一只脚, 叫他永世不得把身翻。" 但不赞成这么做,所以他憎恨庄墩之流的造反派搞打砸 抢。他见房里没旁人掏出两块钱说:" 拿着,赶快去医院。" 张一二推说:" 这点伤在我身上不算事的,不上医院受那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