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二十三山高(2) 刚才刘大馍故意说出不中听的话就是试探庄墩的脉搏,这会儿他听出了庄墩 的话音,心里更有了数,说:" 叫个什么,庄主任啊,你有时才智过人,有时不 如三岁的孩子。叫个什么,这生活上的小节问题怎么能与革命的大是大非混为一 谈?" 庄墩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说:" 不就是几支枪吗,你是知道的,我就喜好 这个,那次我送给你的獐子肉我不是说用枪打的吗?就为这,他们非说我是现行 反革命。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家三代工人是绝对的无产阶级。我被弄得 肺都要气炸了。" " 对,叫个什么,看问题就是要善于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你能认识到这程度 说明你还是有水平的。叫个什么,实话对你说,有人要揪你,开头还瞒着我,后 来我才知道,检举你的信是从省里批下来的,这是政治任务谁敢怠慢?" " 这么说是有人存心要害死我。" " 在我看来枪支弹药、抄家物资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你得罪了人,而且是上 面的人。" 庄墩的脑门很大就是没有想出得罪了谁。 刘大馍脑袋不大却能想到:" 我替你想过。叫个什么,你记得不?那次在乔 家,乔家的大儿子不愿和你握手,有这事没有?" " 噢——对,他现在是省里的领导。" " 问题的症结其实不用旁人讲,你心里就应该明白。到现在你还在枝枝叶叶 上纠缠,不去解根子上的症结,你说你糊涂不糊涂?" 庄墩不吱声了。 刘大馍递了根香烟过去,庄墩摆了摆手说:" 我再也没想到这小子出手竟这 么毒。" " 拿着。" " 我一直不抽烟的。" " 抽,今晚陪我抽一支,以后不抽就是了。" 庄墩只好接过烟让刘大馍点着。死刑犯是没有以后的,从" 以后不抽" 这句 话里庄墩听出了希望,心里热乎起来,吸了两口烟说:"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早点 出去?" 刘大馍说以后的话就是给庄墩留想头。他很高兴庄墩顺着杆子就爬,只是爬 得有点过,说:" 办法是有的,从你被关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 但难度你现在也应当能想到。" " 我知道乔家是记我欺父之恨,可这不能完全怪我一人呀?这样你帮我跟乔 家说说,这次放了我,我的余生都给他家做牛做马。" " 这正是今晚我来见你要听的话。有你这样的态度,你就相信我的能力,即 使把你绑赴刑场,我也要把你拉过来。" 庄墩的心又被" 绑赴刑场" 几个字泼凉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庄墩从刘 大馍的嘴里已无法对目前的处境做出判断了,索性他不判断了,把一切希望都压 在刘大馍身上,说:" 我的命就在你手上,拜托了。" 刘大馍就是要庄墩既有想头又有担心,既要明白谁是仇家又要明确谁是恩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今晚的接见太有必要了,庄墩到第二天下午绑赴刑场前甚至 到阴曹地府都没有把他的问题说出来。最后刘大馍还丢了一句话让庄墩后来一直 念叨至死:" 不要丧失信心,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百分之一百的努 力。" 刘大馍喊来看守员把庄墩押回号房后,仍不放心地来到看守所领导办公室, 说:" 明天你们的任务很重啊,叫个什么,刚才我抽了个死刑犯聊了下,情绪应 当说还算稳定。只是明天一旦动起手来,叫个什么,明白穷途末路了,狗急了还 会跳墙的,你们要早做准备啊。叫个什么,尤其我刚才谈的这个,思想上很反动, 也很顽固,我担心明天的会上他会穷凶极恶乱喊乱叫。" 看守所的领导有点纳闷,明知他们都是熟手,这些事在他手上都不算事,还 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有必要问得这么细?兴许是刘大馍被下放劳动恢复工作后改 变了过去粗枝大叶的工作作风;兴许是刘大馍身兼数职运筹帷幄更技高一筹了, 说:" 这个请领导放心,我们给他脖子上再系根细绳子,只要他一有动静,押解 的人从后面一拽,他就喊不出声了,旁人不细看是看不到的。" 至此,操劳了一整天的刘大馍才想到该休息了,明天还有更重的担子等待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