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二十五水低(1) 二十五水低 陈指导员打那天审过庄墩后,人就像秋后的庄稼蔫了。他那眼睛里容不进丁 点儿沙子的性子,让他这些日子一直觉得哽得慌。特别是庄墩被枪毙后,他在全 所会议上说:" 我这个人活得很不值钱,也很可怜,眼看着害虫咬庄稼却无力制 止。这些年来我算看明白了,人比庄稼难伺候得多。去他奶奶的熊,我真不想干 了,回去种我的庄稼去。" 大家伙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只有周志达晓得个中九九。 这天上午陈指导员来到废品回收站仓库,问看仓库的:" 前些日子所里送来 的三轮车在哪?" 看仓库的说:" 那还不早送进炉子里了。" 陈指导员顿时火冒三丈说:" 谁叫你们处理的。借地方放个东西,怎能随便 就把它处理了?现在站长是谁?" " 还是杠子王呀。" " 我看他整天游手好闲,哪里像有工作的人?去,把他给我找来。" 看仓库的一路小跑,在路上找到了手捧着茶壶悠闲的杠子王。杠子王这个收 购站站长当得很潇洒,上班时间只是偶尔在站里坐一下,其余时间就是捧着茶壶 在收购站附近打转转,不晓得的人以为他不敬业,其实是他腰间受过伤,不能久 坐。 " 王站长,不好了,派出所的陈指导员来要三轮车了。" " 慌什么。我叫你们别卖,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只晓得个慌,顶屁用。" " 他现在还在那等你了,你快去呀。" " 我呕起气来也不管。要问我,我就说被你们卖了。追究起来,恐怕也能算 得上贪污罪。" " 哎哟,我的祖宗站长嗳,你先帮着把陈指导员捂住,回头关起门来慢慢地 谈家里的事,好不好?" " 你跟他是怎么说的?" " 车子进炉子了。" " 拿着。" 杠子王递过茶壶,一手撑着腰,一手荡着,歪着身子,两脚快速 交替向收购站赶去。 杠子王老远见到陈指导员就说:" 四类分子的事还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啊? " " 这不关四类分子的事,我放的东西,我现在只跟你要。" 杠子王嬉笑道:" 你放在这没错,只是放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以为你不要了。 " " 你是以为我忘了。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伙,扣一段时间处罚处罚,怎好不还? " " 那现在车子回炉了怎么办?" " 我告诉你现在四类分子一家,为车子的事闹死闹活。是你把车弄丢了,出 了人命我就来找你。" 陈指导员说完掉头就走。 杠子王跟上说:" 指导员你真会踢球,一脚就踢到人家的档上,让人疼得喊 不出。这死个四类分子也是个事啊?" " 我不管,横竖你替我找辆车来,下来就没你的事。" 从指导员的话里,杠子王听出来不把车子弄回来很难过了这关。这年头就怕 碰上忽左忽右的事,碰上了不好办也得办,他摇着头看着渐去的陈指导员的背影。 陈指导员这几天遇到的事都不顺心。在回所的途中,遇到传呼马,传呼马反 映的事,让他更窝火。 传呼马说:" 我的大指导员,你还知道今儿夜里周公安员要干什么?" 陈指导员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 不知道。" 传呼马神秘兮兮地说:" 去赛素花家送东西。" 陈指导员知道漂亮女人举手投足都容易让人编出故事,说:" 这有什么稀奇 的。" 说着就要走。 传呼马急忙把脚一跺说:" 指导员,人民群众向你反映情况你怎么可以这样? " 陈指导员知道这传呼马是个直肠子,肚子里搁不住话的,不在这说完,要到 旁处说的,便耐下性子说:" 那你抓紧时间,我还有急事。" " 陈指导员,你想想街道办事处有的是电话,赛素花为什么要花钱到我那儿 打电话。我瞧她来就觉得奇怪,她打电话的声音很低,就是不让人听到。她哪里 晓得我家的电话是挂在板壁上的,板壁的另一面就是我的房间,我把耳朵贴到板 壁上,把她说的话全听到了。她在电话里骂周公安员,什么粗话都骂到了。有的 话我还说不出口了……她竟然骂周志达拔×无情,你说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里陈指导员认真了,但他仍不愿完全相信。 看陈指导员的表情传呼马知道他在疑惑,就说:" 人民的公安员是不作兴这 样的。我把情况反映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指导员我走了。" 陈指导员这回没急事了,他站在那儿没动,一直看着传呼马走远。 刚才周志达接到赛素花的电话,要他今儿夜里把东西带去。周志达思来想去 认为时机还没到,但赛素花家今儿夜里还是要去一趟的。这一段时间他确实去的 次数没有以前勤了,按他的性子他恨不能天天泡在赛素花家把燕子早点弄到手。 他去得少的原因:一是他有一种体会,越是好事越是要谨慎,这样好事才稳妥, 去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暴露,所以他强捺住性子故意放慢了节奏。二是这段时间 工作也忙些,忙得没功夫想这事。 为了证明传呼马说的话是否真实,陈指导员在食堂的小黑板上写出了今儿晚 上政治学习的通知。 学习时一个不少,从晚上7 点读到10点的报纸,陈指导员看不出周志达有丝 毫异常。他的脑子开始思考:传呼马为什么要说周志达的坏话以及如何教育传呼 马。 一说散会,周志达第一个站起来就离开了乒乓球室。陈指导员心里一怔,此 事是否结论过早?他来到大门口值班室,问:" 有没有看见周志达?" 值班民警回他刚刚才出去。 陈指导员老远地跟在周志达的后面,看着周志达鬼鬼祟祟地消失在胜利巷2 号的大门里,他的心汩汩地流出血来。如果说在庄墩的事上是是非观念的差距, 那么眼前的事就是做人的差距。而这一切却集中在一个曾让他十分得意的爱将身 上,这对他的打击太沉重了,这像一把刀深深地刺破了他的心。他是可以成功地 组织一次捉奸行动的,然而此时的他感到心里空荡荡的,闷得发慌,浑身发软。 赛素花见到周志达就问东西带来没有。 周志达说:" 东西在我那儿不跟在你这儿一样吗?东西肯定是你的,但现在 不能拿来。" 任周志达怎么赌咒发誓,赛素花只说:" 说空话、假话的人我见得多了,我 现在再也不相信人了,我只相信东西。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把3 根金条放到 我手里,我什么时候就叫燕子随了你的愿。这赊账的买卖,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 我也不会干的。你不要担心我,我说话向来是算数的。" 周志达也觉得不能再推了,只好答应下次来一定会让赛素花心甘情愿地让他 尝到嫩藕的鲜。 回到所里,周志达把自己关到宿舍里,认真地对目前的形势进行了研究。 只可惜他研究时的心态并不在常态下,而是在色欲不断地鼓动下进行的。庄 墩的主罪是现行反革命,捞抄家物资的事在讣告中只用了揩油一笔带过。由此可 见小节问题即使暴露并无大碍。他发现自己确实像赛素花说的那样是个胆小成不 了大事的人。现在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那嫩藕般的鲜儿钩住了他的 魂,周志达决定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