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武汉 七月的酷暑延续到八月。感觉整个人处在亚健康状态,病恹恹的,萎靡不振。 办公室里的空调没完没了地“轰轰”作响。拖拉机也不过如此吧!我象一只困兽一 样,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空发呆。炽烈的阳光穿透层层棱棱角角的建筑,最终 纠结成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束。人们依旧不厌其烦地忙忙碌碌,终日为谁奔波? 张子祥将我的烦躁郁闷全看在眼里。他对我说,你这种空白状态怎么会有灵感 呢?没有灵感又哪来好的创意呢?这样吧,我给你一周的假期出去散散心,调整状 态,顺便找点灵感。反正你来公司差不多也有一年了。就当是提前年休吧。希望一 周后能再看到那个自信满满灵感迭出的你! 就这么着,我稀里糊涂地无端有了个为期七天的假期。正当我发愁要去哪里挥 霍这七天的时候,我收到一条短信:小青,你还好吗? 我一看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但它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名字,大概是哪个认 识的人换了号码。于是我回:我还行吧。请问你是哪位?对方答:我是叶冬冬。 石破天惊。消失了许久的叶冬冬终于浮出水面。我随即拨号过去,你在哪儿啊? 他说我在武汉。长途,很贵的!我说没事的,我一年到头也难得打个长途。他说, 你还常去健身房锻炼吧!我说是啊。只是现在每天都看不到你了,觉得挺无聊的! 说完后吓了自己一跳。我怎么好端端地就说出这种话来了? 叶冬冬在那头嘿嘿傻乐,他自信地说,想我了吧?我不由自主傻乎乎地答,嗯! 他随口说,想我就来看看我吧! 我蓦然惊醒,对啊,我不是有七天的假期吗? 当叶冬冬得知我打算去武汉时,他高兴坏了。不停地半信半疑地问我,是真的 吗?真的要来吗?不要骗我哦!我也象出了故障的CD机一样,反反复复地回答他, 是的,我确定要来武汉。没错!骗你是小狗。因为我有七天的年休。 叶冬冬对着电话开心地笑着,我刚好还没找到工作。可以先陪你好好玩几天! 我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武汉见! 挂下电话之后,我突然想起来,对呀,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呢?我确 定我们之前从未交换过电话号码。后来叶冬冬告诉我,只要有心什么事做不到呢? 我是从会籍顾问的电脑里一个一个地找到你的个人资料。然后记录下你的电话号码 的。 我在武汉泡了四天。还有三天差不多全花在路上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火车, 日日夜夜颠颠波波。我的心绪并没有随着火车一起流浪。相反却出奇地平静。只是 隐隐有些期待。期待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和并不陌生的叶冬冬。 林小乐那张黑黑的脸蛋,偶尔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但都被我甩甩头甩出脑际。 我在洗脸室一边洗着脸上的灰尘,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嘿,就这么忘记他吧! 段小青同学! 对于这样的远行我并不陌生。事实上在我的个人史中曾有过独自远赴敦煌的灿 烂壮举。那是在若干年前,我因了一段残败的爱情而选择的自我放逐。至今我依旧 难忘,那敦煌莫高窟震撼唯美的画壁;鸣沙山上一望无垠的沙丘;安静温驯的驼队 ;从山上滑沙下来的惊险刺激;山脚下那一弯神奇清澈的月牙泉。 结果,那一次远足不但开阔了我的视野;丰富了我的历史文化知识;治好了我 无病呻吟的情伤;并且还让我从此落下一“病根”,那就是此后一到夏天我就不再 安于室,而是蠢蠢欲动四处晃荡。 张子祥始终还是了解我的。他明白对我而言,只有走向大自然,才是治疗郁闷 的最佳方法。 当我站在混乱拥挤的汉口火车站,午后三点的灼热阳光刺激着我的视觉神经。 远远的,我看见叶冬冬穿着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的高大身影。他冲我开心地笑着, 用力挥着手臂并大声叫我的名字,小青! 恍如界面被激活一般,一种对于陌生与熟悉的兴奋感迅速跑遍我的全身。 武汉真的很大!坐了许久的车才从汉口到武昌。穿越长江大桥,长江的气势宏 大与烟波浩渺尽收眼底。司机把车开得飞快。破旧的公车不时发出“咣当咣当”的 声响。使人时时担心它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我笑着对叶冬冬说,你们武汉的公交车可真厉害!上车、下车,那简直就是铁 道游击队!他也笑,是啊!特别是夏天,天气热,司机师傅的脾气也很火爆,动作 慢点是要挨骂的。 我说去掉今天,我还有三个整天,打算带我去哪里玩呢?他想了想,要不今天 下午你先休息一下。坐了夜车肯定没睡好。晚饭的时候我来接你。我带你去江汉路 逛街,吃小吃! 下午你还有事? 他点头,要去一家公司面试。约好今天下午。 那天的武汉特别热。叶冬冬戴了副无框的近视眼镜。一手拎着我的旅行包,另 一只手不停地擦汗。我则撑着一把遮阳伞,心安理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寻找 着传说中的青年旅舍。我问他为什么要戴眼镜呢?你以前不载眼镜的呀!他答,我 有二百度的近视,本来不戴也可以。但我怕在车站人太多,会找不到你。 我笑了,心里有些暖暖的喜悦。我说那刚好,等下坐车子看站牌就全靠你了! 其实也有两百多的近视。但为了美观从不戴眼镜。 于是在站头等车的时候,我就很自然地站在阴影处。而叶冬冬则站在太阳底下, 随时关注公车的动静。以防一不小心要等的车子会像鱼似地从眼前一下子溜走。 看着叶冬冬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心动还是心疼。亦或者只 是有一些些的不好意思。我对他说,要不你先去那家公司面试吧。我自己坐车回去 就可以了。反正我有那家青年旅舍的地址。大不了多打几个电话问一问。 他摇头,执意要送我去住处。他说我那边约好了下午三点。时间还来得及。你 一个人初来乍到的,武汉又这么大,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我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被太阳晒得微黑的肌肤。这个男 生真好!长得好,心肠也好。只是我唯一不解的是:他怎么会和王雅丽搅和在一起? 他的个性应该并不软弱。 叶冬冬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青年旅舍的上铺安睡。他说他租的房子其 实离这儿不远。他先回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就过来。 我问他,你面试得怎么样了?他说还行吧,要等通知。 夜晚的江汉街热闹喧哗。人们逛街的热情丝毫不低于八月汉口的温度。 我们在一家面店坐下,叶冬冬叫了两碗凉面。二块五的价格超级实惠。而且味 道还真的不赖!酸的甜的咸的辣的,各种滋味搅和在一起,刺激着我的味蕾。里面 夹杂着一些红的白的绿的黄的叫不上名字的蔬菜丝。还有花生米和芝麻粒。一碗面 乍一看去,五花八门热烈繁华。象夜晚的江汉街。 我问叶冬冬去面试的是一家什么公司?他说是一家网络公司。我惊讶,这和你 的专业不符啊!他说,我其实对计算机一直很有兴趣。上大学的时候就很想转系。 平时自己也喜欢摆弄电脑,在这方面颇有经验。 那为什么当时没有转系呢?我问。 因为转系需要钱!我没钱。 我觉得你应该再去做教练。你在这行有经验,专业对口,而且很有潜力。 叶冬冬的脸色暗了暗。他抬眼看着我,我目前暂时不想再做教练了!小青,你 心里一定对我有疑问。你想知道吗?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盯着他的眼睛。叶冬冬的眼睛不大,但狭长。眼尾部略略上翘,双眼皮很深。 是典型的桃花眼。眼神清澈。我不忍心看到这双眼睛后面的阴影。但又确实,好奇 心在挑逗着我。我说,如果你愿意对我说,我就听。 我知道这件事在叶冬冬心里憋了好久。据说他在临走前对任何人只字未提。领 导表示,只要他把事情交待清楚了,可以酌情处理。年轻人嘛,谁还没个犯错的时 候呢!关键是态度要端正。叶冬冬也知道领导是向着自己的。但他就是铁了心要辞 职。固执得象一头牛。 那晚我们沿着江汉街走了许久。夜晚的长江显得朦胧而暧昧。江上灯火点点。 江边游人躜动。我和叶冬冬趴在桥栏上看着一群孩子在江岸边嬉戏。他的眼里如同 那晚的长江,有深深的雾气缠绕。 他告诉我,王雅丽对他很好。处处照顾他。包括他去私教培训的钱都是她主动 借给他的。最初他也只是把她当成普通的会员来看。只是渐渐地感到一些异样。她 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时常借故给他买些东西。这些都让他感觉不适。但他是 教练,要和会员相处融洽,只能对她保持距离,不可能把话说得太直白。直到有一 次私教课后,王雅丽请他吃饭。她告诉他,她喜欢他。但不求他有回报。她会把他 当成弟弟看待。希望他也能把她当成姐姐。大概就是那一次见面,被王雅丽的丈夫 知道了。其实他们之间除此再没什么。 我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她呢?虽然她比你大了十几岁,但看起来依旧年轻漂 亮。 叶冬冬很果断地摇头,我把她当成会员、朋友、姐姐,就是没有喜欢过她!然 后他转过头看着我,小青,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我点头,我相信!可是你当初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呢?既然根本就没什么事! 我知道健身房里本来对我就有些不好的传言。我以为只要自己站得正,坦坦荡 荡,自然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越解释只能越描越黑。这 是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所以,我只有离开! 可是之前为什么对你会有那些不好的传言的呢? 他无奈地笑,我们这行做教练的,长得帅点人缘好点,就容易被人乱怀疑。而 且也容易引起同行的嫉妒。我以前在千盛的时候,和吴理的关系不太好。吴理你知 道吧? 我说我知道,就是那个黑黑壮壮的,一看到漂亮的女会员就笑得色迷迷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家伙!我和他发生过口角,还打过一架!好多坏话就是从他那儿 传出来的! 我惊讶,可他最近好象被升为领班了!叶冬冬苦笑,人哪,有时候真是说不清 楚! 夜色渐浓。叶冬冬说,晚了,我们回吧!我说好!他问我,那儿还住得习惯吗? 我说挺好的,就象学生宿舍一样。他说明天我带你去黄鹤楼吧!你通常睡到几点? 我想了想,难说了。也许明天会多睡一会儿。昨天在火车上一夜没睡呢! 他笑着,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那我十点钟给你打电话。如果你醒得早,就 打给我。我顺便给你带早点过去。 很奇怪的,叶冬冬比我小。可和他在一块儿,我时常会有种错觉,我会觉得他 好象比我大。所以就时常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我的照顾。而他呢,也明明知道我比 他大。可照样会笑呵呵地象个哥哥似地对待我。 他的理由是:谁让你是个女人呢?男人就是应该照顾女人的呀! 我想这除了个性之外,大概还与他的生活角色有关。他在家里是老大,下面还 有个妹妹。他说从小妹妹就象个小尾巴似的整天跟着他。妈妈总是叮咛他做哥哥的 要好好照顾妹妹。一开始也觉得烦,后来时间一长,就习惯成自然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