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之夜 时间往复循环,一天又一天。天天如一。 八月末的时候,一场突出其来的台风袭击了这座温暖湿热的南方小城。那天雨 大风急,乌云压顶。整个天空象一个巨大的锅盖。午后两点却如黄昏。人们四处逃 窜作鸟兽散。 我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手里端着一杯水。一边喝着一边朝楼下看去。七层的高 度,行人车辆均如各种形状颜色的玩具。以我二百度的近视看去,更是模糊暧昧, 雾里看花。 喝完冰水,我拿起手机给林小乐发了一条短信。叮嘱他大风大雨的注意别淋雨 了,别受凉。如我所料,半晌,手机都没有动静。他一定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了。失 望之余,我暗暗嘲笑自己婆婆妈妈。 不知不觉间,我对林小乐的感情早已从一个后背开始发生了质的变化。我似乎 再次陷入爱情。只是这一次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显得渺茫。一如这窗外的风雨。飘 摇着,模糊着,明朝太阳一出,一切尽皆惘然。再回首,只如镜花水月。 这么想着,心里便有些难受起来。趴在办公桌上神思恍惚。想起那晚在大青山 上,林小乐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初恋就象核动力。那种感觉一生只有那一次。以 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明白的。他的意思是说那种对于爱情最初的单纯理想和完美的激情,再也不 会有了。它将随着年龄和经历的递增而递减。爱情,成为一种令人怀疑和失望的东 东。 我妒嫉苏绿。虽然她与他终是无言的结局。但她却在林小乐的爱情史中占据了 最首要的一页。成为一种无可代替的刻骨铭心。我痴痴地想,就算不能永远和他在 一起,那就让他能永远记住我也好啊!窗外的大雨哗哗地下,我的悲伤忽然不可遏 制。 我正自伤花感月,手机响。是林小乐。他说你现在忙吗?我说还好了。他说我 今天一直在忙着暑期街舞培训班的事儿。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突然很想见你。过 几天我就要走了。 我心里的哀伤演变成依恋,我知道,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心想事成! 你今天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见一面吧!林小乐的声音被雨声扯得绵远而悠长。 我看着窗外倾盆的雨,喃喃道,这么大的雨,去哪里呢? 你说了。只要能见到你,去哪里都成! 我忽然心念一动,不如去我家吧! 他惊讶,你爸妈在家吗?我激他,你不敢啊? 他忽而勇气十足,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不介意! 我笑,那好,下班后,你在千盛楼下等我。我带你去我家! 他说嘿!我要不要洗个澡,换件漂亮的衣服,再弄个酷点的发型去你家呢? 我哈哈大笑,随便你啦! 林小乐如约在千盛门口等我。他撑着一把大黑伞,远远看去象一个黑色的大蘑 菇。看见我,他咧嘴笑了笑,说,你不会真让我去你家吧?我上下打量他一番,不 怀好意地笑了笑,呵呵,看来你还是不敢啊!你是心虚呢?还是没自信? 他盯住我看了几秒钟,大义凛然地说,好!我今天就豁出去了!只要你不嫌我 寒碜! 寒碜点没关系。只要你手脚够勤快!你会做菜吗? 天!难道还要我下厨?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除了不会生孩子,其它女人会做的事你都会做! 林小乐挺了挺胸脯,好呀!看来今天我不露两手你还不爽了! 对嘛!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掌勺时就掌勺嘛! 林小乐从菜场买了两条鱼,若干葱、蒜、淀粉、辣椒等佐料。他说要做一盘极 富家乡特色的红烧鱼。我则挑了若干西红柿和鸡蛋,表示我最拿手的菜就是西红柿 炒鸡蛋了! 走到我家门口,林小乐略略犹豫了一下。我说你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他说 不,我只是在想,当年方志敏同志押赴刑场的时候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开门进屋,林小乐有些局促的模样。他四处打量说,你爹妈呢?我说大概出去 有点事吧,一会就回来了!他缓过一口气,嘿!你家房子挺大的呀。 还行吧!也就一百二十多平米。要不,你先烧菜? 他说行啊!呆会儿你妈回来,看见我满头大汗聚精会神地正在烧菜,就说哎呀!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长得帅人又勤快! 我大笑,别臭美了啊!我妈肯定会说,小青啊,你这是打哪儿请来的厨子啊? 咋这么黑捏?哈哈!~林小乐的手艺还真不赖!不多久,一盘象模象样的红烧鱼横 空出世!看起来与饭店酒桌上的也相差无几。我惊讶,你这是打哪儿学的手艺?他 洋洋得意,从我妈那儿偷学来的!她烧菜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就会了! 我惊叹,看来你挺有当厨子的天分呀! 他谦虚地答,还行吧!下面是不是该你秀一下厨艺了? 我有点心虚。因为我的厨艺很烂的。从小到大,只会把菜洗净切块,然后放到 锅里用油炒炒熟。我对烧饭作菜的活儿没什么兴趣,亦没有天份。不过那天表现得 还好,没有把西红柿炒成糊状,也没有把鸡蛋炒成花生状。而且还知道先点火把锅 烧热后再倒油。 等我把两盘菜都摆到桌面上,林小乐不安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你爸妈怎么还不 来啊?要不要打个电话催他们一下?然后他看了看桌面,两盘菜太少了吧,要不要 再烧两菜? 我很爽地看着他紧张认真的模样,终于哈哈大笑,老实告诉你吧,我爸妈他们 去外地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啊!林小乐方才恍然大悟。他说好呀,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难怪我妈说了越 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让我一个人出门在外要特别提防漂亮的女孩子! 哈哈,你妈说得有道理!不过你的警惕性似乎还不够哦! 那现在我们可以开饭了吧,我可饿了! 我一拍脑门,糟了,刚才只顾着烧菜,忘了淘米烧饭了! 林小乐做西施捧心状,天哪,我可怜的小胃!然后他一边迅速撤退,溜回客厅 打开电视,一边说,你烧饭吧,我看会儿电视先! 捱到七点半,米饭终于烧熟。我俩差不多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林小乐迅速吃下 第一碗饭,速度媲美于当年猪八戒吃人生果。当他吃下第二碗饭的时候开始有力气 和心情和我说话。 他说,我在这儿做了一年多的教练,一直想找点副业做做。但都没有特别合适 的机会。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这个城市虽然商业发达,但人文欠缺。很多事情做起 来包括与很多人打交道,你会觉得与想象中相差太远。很不顺。 我笑,这个自然,人无完人,城市也一样。恐怕关键原因是阁下眼光太高,一 心向往更繁华的大都市吧! 嘿嘿!那你呢?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事业方面? 我皱眉,我这人没什么野心。对物质要求不高。人生目标也不明确。走哪儿算 哪儿吧! 哦!这样可不好!不过女孩子嘛,主要是有个好归宿。事业方面倒未必要很出 色。说着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深深地看着他。我们互相对望片刻。余下的话 谁也没有说出口。 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大风大雨中我们看不到将来。所以只能先打着伞顶着风, 走一步看一步。 当林小乐风卷残云般吃饱肚子,他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拍拍肚子对我说, 我继续去看电视啊,这碗就交给你来负责了!我立刻发出不满的声音,这不公平! 饭是我烧的,碗应该由你来洗! 他理直气壮地说,在我们家都是谁吃得最慢谁洗碗的! 我很郁闷!明明他吃得比我多,话说得也比我多。可他怎么就吃得比我快呢? 林小乐看出我心中的疑问。他说嘿嘿!大概是因为我的嘴巴比你的大的缘故吧!然 后一拍脑门,对了,我昨天去桥下市场转了转,给你买了面小镜子! 说着从包中取出一百精致的化妆镜给我。我很意外,你怎么会想到给我买这个 呢?他说那天在山上,我看到你的小镜子已经坏了,该换一面了。我的心里顿时充 满甜蜜。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原来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啊! 于是我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开始洗碗。 窗外的风雨没有停歇的架势,反而愈演愈烈起来。电视台天气预报说将有大到 暴雨,最大风力十级。橙色警报已经拉起。我担忧地看着林小乐,你明天上午还有 课吧!要不要先早点回去呢?晚了恐怕就更难走了! 他瞄了我一眼,眼睛依旧粘在电视机上,这么大的风雨,你舍得让我走啊!再 说了,这样的台风之夜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呀! 我不屑,听起来好象很动听的样子也!我好感动! 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你在想,这个家伙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说得那么冠冕 堂皇的还不是为了那个! 我故意睁大眼睛,佯装不解,什么那个呀? 他说就是那个! 我决意将天真伪装到底,到底什么是那个? 林小乐放下手中的遥控器,索性说,好!我现在就来那个一下。让你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地好好感受一下,到底什么是那个!说着摆出一副饿虎扑食的姿态,就要 扑过来。 我尖叫一声,转身跑到屋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抱住我。于是我们双 双倒向我那张宽大柔软舒适的床。黑暗中我躲过他伸过来的嘴唇,撒娇地推开他, 喂,你还没有洗澡呢!他说哦,原来你一直都明白到底什么是那个啊! 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台风之夜,林小乐象一只熟睡的小豹子一样,躺在我的身边。 屋内幽暗的光线里,他的脸庞安静而刚毅。还有一股子孩子似的倔强。他的鼻梁高 高的,象一座挺立的小山。我忍不住伸手轻触。 窗外的倾盆暴雨无边无际地下,大风吹得物件呼呼作响。我心底的忧伤快要泛 滥成灾。我不知道这次一别是不是永别?一切还刚开始,一切就已结束。受了这种 哀怨气氛的感染,我的眼泪开始不自觉地溢出眼眶。那一刹,我真的很想让身边的 人永远留下来。但是心底却又有些虚弱的迷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真爱呢? 或许只是一时的迷恋吧?我象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站在午夜滂沱的十字街口,期待 一个可能永远未知的答案。 林小乐翻了一个身,微微张开眼睛。他说,你还没睡呀!我说嗯,外面的雨好 大!他说快睡吧,不怕的!说着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温暖的,坚实的, 微微有些粗糙。我一动不动,任由他牵着我的手,直到天亮。 临走时我终于把那条放了许久的小毛巾交给林小乐。他说哦,原来你没有把它 给你妈妈当洗碗布啊! 我的眼睛红红的就要掉下眼泪。他将我轻轻揽在怀里,我的小傻瓜哦!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