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 十一以后,生活开始进入正轨。我在飞天广告做得不错,工资跟着上涨了一点 点。心情似乎也随之好了一点点。只是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柔软的缺口,不能碰触。 林小乐依旧乐不思蜀地独自在上海为了理想而奔波忙碌。依旧许久许久没有主 动与我联系。有时候我会恍恍惚惚地觉着,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个童话。这 个叫做林小乐的人从未在我的生活中出现。 但更多的时候我会在床上庸人自扰地想:林小乐在上海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孩 子呢?会不会有某个漂亮的女会员或者女教练或女性友人对他暗送秋波,使之春心 荡漾蠢蠢欲动魂牵梦萦呢?更离谱的想法是:说不定他真的会为了实现理想而傍上 某个上海的富婆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结果就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以及次日清早醒来之后在浴室 的大镜子里清晰可见一双熊猫眼。 在没有林小乐的日子里,我依旧不紧不慢地做着段小青。我暗暗告诫自己,不 要再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吧!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眼前该做的事情。 或许当我白发苍苍回首往事的时候,无论林小乐也好,叶冬冬也罢,都不过是 我人生路上的过客,爱情史上的艳遇。我们出于某种机遇在人生的某处交汇。短暂 的温暖和闪耀之后,又匆匆离别。各自奔赴自己命运的港口。象早已安排好结局的 神秘寓言。我们相识,相爱,然后别离。眼泪和思念,不过都是成熟和成长的印记。 这么想着,有些忧伤。同时也更加清醒。 在那个秋天快要结束的日子里,久违的表姐终于打来了电话。话筒里她的声线 听来有些沙哑。仿佛无限倦怠的样子,小青啊,咱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我说表姐啊, 你终于想起我了! 表姐开始幽幽叹气,你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上班的时候忙工作,下了班 又泡健身房。我想见你一面都难啊! 我调侃,我怎么觉得你像个怨妇似的。这可不同于你以往聪明干练独立自强的 白领丽人形象啊!怎么着,是不是陷入爱河了?需要找个红颜知己来吐诉衷肠呢? 表姐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别光说我了。说 说你吧,有没有看上健身房里哪位帅哥猛男? 我索性嬉皮笑脸,有啊,还不止一个二个呢! 表姐的口气变得象我妈,开始对我语重心长,我以前也曾觉得男人大都不可靠。 不如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生活如此现实,一个女人想要独自打拼过上幸福生活, 难啊!有时候想想,其实能有个厚实的肩膀拿来依靠,也挺不错呀! 毫无疑问,我亲爱的表姐马菲开始思春了。这应该是件好事吧。只不过爱情总 是让人变得盲目而愚蠢。然后失恋后又会令人迅速恢复清醒与理智。智商与情商都 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表姐自从离婚后就一直心如止水。她曾经信誓旦旦地对我说 过,她对婚姻彻底失望,对男人彻底绝望了。这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从一个极端走 到了另一个极端。这次,真不知是哪位高人何方神圣,又令她芳心大乱。 我说,表姐,要是有碰上中意的,那就抓紧把自己嫁了吧!免得到了人老珠黄, 晚景凄凉。虽然这话听起来别扭,但事实上男人进化到现在依然是用眼睛思考女人。 不过,假如真的没有如意的,也没必要勉强自己为了结婚而结婚。那样的婚姻恐怕 深埋隐患,也难有幸福!人生苦短,女人啊,千万不要太委屈了自己! 表姐沉吟,唔,看来这比去菜场买菜难度要大多了! 哈,我最近比较空闲。健身卡到期了。除了上班整天就泡在家里。哪天有空, 咱们聚聚! 表姐一口应允,好啊!对了,我有个朋友,托我给她的儿子物色一个小学家教。 你现在反正也有空,不如重操旧业,充实一下业余生活,多赚点零花钱如何? 我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诚如表姐所言,多赚点零花钱有什么不好呢?而 且,这样子一来我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整天去胡思乱想了。就这样,我在业余时间 里又重新做起了家教。每周一至周五,晚上两个小时。 表姐告诉我,张兰夫妇家境不错。这个孩子其实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而是他 们收养的扶贫对象。但他们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说起他的身世。为的是想给他一个正 常孩子一样欢乐无忧的童年。不想在他稚嫩的心灵里留下什么阴影。能遇上这样的 一对养父母,我想这个孩子应该是幸运的。 我先是见到了张兰。四十几岁的职业女性,一脸的慈眉善目。她告诉我,这个 孩子的母亲生下他后便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他的父亲原本在乡下开开小货车, 结果因为一次意外的事故,在床上瘫痪不起。根本无力扶养孩子。那时候孩子才只 有一两岁。 张兰一直叮嘱我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起他的身世。我点头表示明了。这样的一番 述说使我对这个孩子多了些同情与怜悯。 然后我见到了胖胖。那是个小学三年级的男生。个头中等,但却很胖。浑身肉 墩墩的。五根手指伸出来就象五根粗短的小香肠。一张脸看起来象个发面馒头。两 个脸蛋麻袋似的,沉甸甸地耷拉下来。眼睛被挤成一条缝。 他的整个动作、神态、浑身散发出的气息,都是懒洋洋的。在我为期不短的几 年家教生涯里,懒惰的学生比比皆是。我以为只要遇到严格的老师,再懒惰的学生 也会有所收敛。但这一次,我确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胖胖同学,将懒惰二字发挥 到了淋漓尽致,叹为观止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的班主任告诉我,开学至今已近半个学期,可是他连张功课表都懒得抄。有 时候还故意把书本或练习册放到家里,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忘记带了。问他写了没有, 就说写了。语气极其诚恳态度极其肯定,一脸的天真无辜。作业拖拉,上课睡觉, 考试交白卷。这对他来说都已是家常便饭。而且说谎绝对不需要打草稿。 老师一再对他进行批评教育,无果。检讨书也写过一大堆,表面看似虚心接受, 一转眼,又是故伎重演。班主任摇头叹气,我们做老师的也只能这样教育他了,又 不能打他骂他。但是他根本听不进去。这样的学生,全校也就他一个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特殊问题儿童,我想我应该再耐心一些,严厉一些。第一天给 他辅导功课的时候,我就要求他写字的速度要快,字要写得端正整齐,大小适中。 胖胖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看了看我,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一个小时过去了,在我不 停的催促下,他的动作依旧奇慢。且把字写得象大饼一样,还歪歪扭扭的。 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有这么写字的小孩子。他不是看一个词语写一个词语,也 不是看一个字写一个字。而是看一笔写一笔看一划写一划。并且写完一笔或一划后, 他的眼睛要在书本上转一圈,才能找到刚才写的那个字在哪里。这样一来,时间被 耽误了又耽误,所以速度就很慢。但关键还不在于速度,关键在于他的整个心思, 根本不在写作业上。 我很严肃地指正他,写字不能这样!要看一个词写一个词,速度就会快很多。 然后我指着一个字说,你看,你把这个字写得太开了,看起来象两个字一样。擦掉 重写! 胖胖拿起橡皮慢慢地擦着,许久,我一看,他只擦掉了左边的偏旁。估计是觉 得写一个字太累,写偏旁省力些。这样一来,整个字就倒在了格子的右边。看起来 很别扭。 我耐心地说,你看,你其它的字都写在格子中间,只这一个字却倒在了右边, 是不是很难看呀?他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所以,我接着说,你应该把整个字擦掉重 写! 他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小眼睛茫然地看着我,半天没动。我催促他,快点呀, 等下时间都不够用了!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字必须重新再写。于是撅着嘴,极不情愿 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刚才又没说要全部都擦掉重写! 言下之意,我又害得他多擦了一次,多写了一次。错全在我了。 更让我大跌眼镜的是,一个字里面,如果他只写错了一笔,无论那一笔藏得多 么深,多么难擦,他都会竭尽全力地去擦那一笔,而不是把整个字擦掉重写。好象 多写一笔一划都会要了他的命一样。如此深度的懒惰,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且擦完橡皮之后的末子,你不去提醒他,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把它们掸掉的。 就一任那些黑黑的细小的污垢散落在本子上。也不觉得看着有什么不舒服的。 在讲解题目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学生其实悟性挺好。很多东西,一点就通。记 性也不错,一篇课文读几次就差不多会背了。而且高兴起来也很能讲,小嘴巴劈哩 听啪啦的。表达方面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看来他的病根基本上也就一个字,懒! 要彻底地改变他这一坏毛病,只能是不停地督促,更加严格的管教。不能有一丝的 松懈。矫枉过正。 临走时,我再三叮嘱他,明天必须要把课程表抄过来!他随口应道,哦! 结果第二天我向他要课程表,他心虚地看了我一眼,缓缓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从牙缝里挤出虚弱的狡辩,忘记了! 这原本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问他,昨天晚上妈妈烧了什么好吃的菜?他马上 流利地答,鸡蛋,牛肉,青菜还有茄子。接着他又双目炯炯地表示,牛肉很好吃! 妈妈说今天晚上还要再烧给我吃!那模样就差口水三千尺了。 我笑,看来你的记性很好呀。能记住昨晚的菜,为什么记不住昨天答应我的事 情呢?胖胖终于无可辩驳地低下了头。我估计那一刻他开始明白了,这个老师和以 前的家教老师不太一样,不好对付。 然后我郑重地告诉他,作为一名学生,功课表必须在开学第一天就抄过来。因 为这是每天必看的东西。而你却因为懒惰,拖到现都不肯抄,这是非常不应该的! 今天先警告一次。明天必须抄过来。否则,到后天就是抄十次,大后天是二十次。 以此类推,多拖一天就要多抄十次。明白? 我想我义正严辞的模样应该能够震得住他。胖胖抬头畏惧地看了看我,终于点 了点大大的脑袋。 然而,接连两天,他依然以各种借口和理由偷懒。理由一:中午的时候老师布 置了很多作业让我们写,根本就来不及抄。理由二:放学的时候扫地,扫完了我就 忘记了!理由三:下课的时候,很多同学在打打闹闹,我连写字的地方都没有!而 最彻底的一个理由是:贴在墙上的课程表不知道被哪个同学撕掉了! 那家伙眨巴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睛,巧舌如簧。且满脸真诚!看来他把所有的聪 明才智都用在了撒谎和偷懒上面。劣根性非常顽固! 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我必须要把他赌得逃无可逃!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