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由世变看价值重构的方向(21)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究竟该采取怎样的立场呢?毫无疑问,对于西方文 化的批判的确是有其必要的,然而单纯的道德上的谴责是无济于事的。由西方发 动的科技、产业革命已经遍布全球,不是一个可以逆转的趋势。今日我们所要做 的,不是开倒车,回到中世纪或者古代的世界去,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人发明 了新的科学技术,要不去用它们是绝不可能的。但我们所要反对的其实并不是科 学,而是泛科学主义那种盲目崇拜科技、把它当做唯一标准的偏颇的态度。科学 本身并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事实上正是科学的进步才使我们了解到环保、生态 一类问题的重要性。因此我们不是要回复浪漫主义的看法,全面谴责科技文明, 倒回头去歌颂高贵的野蛮人。平心而论,部落文明确实有许多非理性的成分,如 生人祭一类野蛮的风俗习惯,以及迷信一类的东西,这些不是我们可以加以赞颂 甚至容忍的对象。我们所要清楚认识的乃是科技的限制,了解到科技的无限制的 扩张并不能够保证生活质素的提高。而我们所亟需的是用更新的科技来克服科技 所造成的问题,例如目前最热门的研究是如何找到廉价的方法去减少空气与水的 污染。同时也是由于科技的进步发明了避孕药,才能造成妇女的解放。当然科技 也制造了杀伤力强大的原子弹,乃至于核子弹,但这更逼使人类运用智慧,谋求 避免走向终极毁灭道路的方策。西方的帝国主义、扩张主义固然造成了极端恶劣 的后果,但西方的民主制度却避免把权力集中在专制的暴君之手,而提供了一种 比较合理的政治制度。我们需要平情地对西方文化的成就与缺点作出公平的估价。 同时我们不相信文化的定命论。文化是一种可以改变可以传播的东西,诚然文化 也表现了强大的惰性,但在时间与努力的双边夹持之下,虽则一时好像看不出什 么显著的成效,其实无形的变化积累了一段时期之后,就会产生十分巨大的改变。 试看佛教的华化需要经历好几百年的时间,而由清末到现在还不到一百年,固然 有很多地方还像在原地踏步,也有许多地方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回顾起来仍然是 令人咋舌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当代新儒家对于文化问题的看法。当 代新儒家无疑是对于五四以来彻底反传统、提倡全盘西化那种偏激的态度的反动 产生的一个知识分子的运动。他们并没有一定的成员,也没有一致的意见,但却 有大体相同的方向。最有代表性的是一九五八年元旦由张君劢、唐君毅、牟宗三、 徐复观四位学者共同署名发表的文化宣言:《中国文化与世界- 我们对中国学术 研究及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前途之共同认识》,此文原刊于《民主评论》与《再 生》,现收在唐君毅:《中华人文与当今世界》下卷( 台北,学生书局,一九七 五) 作为附录。这篇宣言要求世人不能只由现实功利的观点看中国文化,而要由 一超越而涵盖的胸襟去看问题的表里与来龙去脉,积极肯定中国历史文化之精神 生命以及心性之学的意义。宣言指出中国文化造型的方向与西方不同,以致招致 种种误解,而思有以阐解说明。宣言并进一步对于传统与西方作出双向的批判: 一方面中国文化当体现到本身理想的不足,必须由本身内在的要求,吸纳西方科 学与民主的成就;另一方面则吁求西方要虚心向东方学习:(一)当下即是的精 神,(二)圆而神的智慧,(三)温润而恻怛或悲悯之情,(四)如何使文化悠 久的智慧,(五)天下一家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