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面狮身(3) 有一天,我和汪大头吃烤串喝啤酒,我和他不算知己,似乎有往那方面发展 的趋势,他坦率的高温烫到了我。他毫不忌讳地谈起他的私生活,说他每到一处 都有姑娘投怀送抱,他在各式环境里操弄过她们,有的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描述 了车震、野合还有电影院里的嘿咻经历,尤其是在咖啡馆那一段,惊心动魄,他 和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挤在一张软椅上,咖啡馆人很少,他们坐在角落,落地窗外 人们在夜色中步履匆匆。那女生穿的裙子,侧身假装看iPad,他从后面进去了。 其间服务员还来添过一次茶水。西伯利亚平原上那个孤独的流放犯很快走进了咖 啡馆。 汪大头还给我介绍他嚼着口香糖塞着耳机的新女友。小妖精睁着一双充气娃 娃似的漂亮空洞的眼睛,塞着的耳机从头至尾就没摘下来。 我不大相信汪大头,他把自己弄得像一条公狗或许另有原因。当然,第一次 见面就上床总比睡一回觉就得结婚要靠谱。在这种事情上,我没什么道德立场, 我只是依我的理论行事,肉体上添一个过客就多一份累赘,甚至是一堆清不掉的 垃圾记忆。有人喜欢上床,有人喜欢喝酒,也有喝酒上床善饮能操的,那是别人 的能耐。每一次酒局都会有初次见面黏在一起的男女,没什么奇怪的,这便是酒 局的功能之一。低龄少女在桌上异常活跃,在这个空间里,“85前”确实大势已 去。我的同学全部结婚抱孩子了,我的个人问题几乎成了一桩公患。我只好不再 参加同学聚会,尤其躲着抱孩子的女同学,除非开始养狗,我才可能和她们有共 同语言。过度的关心就是打探隐私,我从不相信,一个人不结婚会使另一个不相 干的人寝食不安。她们更多的是炫耀自己,因为每一个秀幸福的人其实都充满了 不自信,他们无非是通过种种方式来暗示自己,并通过外界的力量加以约束,她 们的生活始终像狗一样竖起警惕的耳朵。有的终究没糊住窗,露出了破败残絮。 想到这些,我就很轻松,像是卸下了重轭。 生活是一张千层饼,我不会因为只尝过其中一层而否定别的存在。当汪大头 讲他的风流韵事时,我看见自己如疾风过后的桃花,簌簌落了一地。有几回我想 过和骆驼胡搞一阵算了,但他一旦离开座位站起来,我便如上岸的鸭子,不在戏 水的状态。 有个女孩写下一句“我有抑郁症想去死一死大家别在意”后从容赴死。看了 各种版本的留言,我什么也没说。面对死,犹如恋人说分手,我选择闭嘴不再蹦 出一个多余的字。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当我去干预别人的自由,我便首先失去了 自由。精神上不能自理的人只会酿造更大的矛盾。从前我更看重肉体,我认为性 事的不完美意味着情感的凋敝,现在我发现那是一种错误,当我回忆过去,肉欲 烟消云散,存在的却是某人的精神世界,无形而坚固。我偶尔发个短信给他,企 图摸索着回到过去,但是连我自己也迷了路,荒芜的小径杂草丛生,还有障碍物 和深沟野壑。没有人在传颂爱情的时候赞美肉欲。经过许多夜晚的自省,我发誓 此后要轻视肉体,让感情变得更加纯粹。可是在与骆驼的交往中,我自相矛盾, 禁用自己的身体,又做不到只取他上半身全情投入,像苍蝇盲目地撞击玻璃。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我找了一堆题目测试自己是否患有抑郁症,结果显示 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不倒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