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佛肚(4) 姑娘只好鞠躬回礼,因自己的动作不标准而略有尴尬。她今天的打扮很少女, 头戴民国风格的巴拿马帽,白色吊带衫配棉质碎花摆裙,脚下还是白色帆布鞋。 “我能带狗一起去吗?”她走开了,又转身问道。 KIM 仿佛没有听见,慢慢地给狗套上锁链,牵到树底下系好,走向客栈。在 拐角处,他回头望了一眼,姑娘已经出去并掩上柴扉。稍顷,他现身二楼走廊, 半边身子藏在廊柱后,注视着姑娘慢慢消失在山间小道。直到远处空无一物,他 踅身进入姑娘的房间,拉合木格子门。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像抽烟者从鼻孔将烟雾卷进腹腔,过滤掉化妆品、沐浴 液以及香水等混合物的杂味,准确地捕捉住了那一缕女性荷尔蒙气息。接着,他 打开衣柜,一一嗅遍,最后把面部埋进姑娘的胸罩,像一个悲伤但不愿哭出声音 的人。 如此缓慢良久,将衣服整理复原,合上柜门,他躺倒在床,手伸进裤裆,但 很快又拿了出来,他不允许自己在姑娘的房间里留下秽物。他起来,翻看桌上的 小瓶罐,指甲油、香水、乳液,对着镜子涂了点无色唇膏。玩遍每一件小东西, 他打开了抽屉,一本黑皮日记本使他的兴奋骤然到顶,他仿佛拈走一只蚂蚁那样 翻开它,吮吸冰棍般慢慢品尝起来。 “……当我不再怨恨父亲,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因此饱受折磨。那天,我眼 看父亲发病,但是仇恨将我钉在原地不动。父亲的手在空中挥动。我没有拿药给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痛苦地抽搐,直到不再动弹。那一刻我觉得我在为母亲复 仇,一个冷漠暴戾的人,只配这样孤独地死掉。那年我读初二,从此吞吃一个恶 果……左邻右舍操办了父亲的丧事。我一滴眼泪也没下……父亲的脸埋进了黄土, 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亲人消失了,我却很快乐,我自由了……” 午餐变化不大,泡菜、蔬菜沙拉、凉拌豆皮、紫菜包饭、牛肉汤,粉蒸肉是 妇人特意做的,因为今天是端午节。KIM 闷声吃饭,动作极快仍不失斯文,离桌 时他鞠了一个躬。姑娘照旧回了礼,她现在鞠躬已经有了模样。 她坐下来,这一次终于忍不住,问妇人:“他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非说不可的话,”妇人微笑道,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的感情。” 姑娘接着吃粉蒸肉,等着妇人再说点什么。 “姑娘,你要是不出门,有兴趣的话,我给你聊一聊我这大半辈子,什么是 煎熬,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污浊……”妇人收拾刀叉碗筷,她转过身去,姑娘便 看见妇人拖着一个不洁的尾巴了,“我二十五岁到了这里,就没打算再回去。” 姑娘想着佛肚泉,还剩几处没走到,只是敷衍了几句,放下碗筷,喝完剩下 的半杯大麦茶,离开餐厅,整装出发。 经过那个湖泊,目光越过芦苇丛,姑娘看见KIM 在捡石子掷湖,金毛追到水 边停住,摇尾吠着水面波纹。 姑娘站了片刻,走下裸露的土坡,穿过小撮芦苇丛来到湖边,金毛飞奔而至, 打滚撒娇。 KIM 甩出的石片在水面突突突突一溜小跑。 姑娘扔了一颗石头,湖心溅起黏稠的水花。寂静在金毛的吠声中回荡。 在姑娘连续五次砸烂水面之后,KIM 递给她一块形状扁平的石片,并弯腰示 范。姑娘斜身挥出手中石片,石片三连跳之后沉入水中。这个小成就让姑娘感到 高兴,她认为KIM 马上便会开口说话。当姑娘弯腰捡石块时,KIM 已经穿过芦苇 丛,爬过小坡,上了大路。他把金毛留给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