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恶魔西亚尔 天是惨淡的灰白,地是苍凉的凄素,天地交界的地方,就是传说中放逐的神 祗被囚禁的地方。浓重的雪雾将那一脉雪山遮得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山脚下, 斑斑点点,一个个大大小小枯涸的盐湖,象死神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几个陌 生的来客。他们,是自天神开创天地以来,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人。 无夏与边巴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地追上前面的早喻,“早喻,慢一点,别急 嘛。” 早喻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两个人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已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忍不住笑了:“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无夏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很好吗?还不是一样?”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早喻指着前方,“看见了吗?我们脚下还是草原,那边却是荒原了。” 无夏道:“有雾,看不太清。” 边巴问早喻:“你是说,那里就是了吗?” 早喻点头:“应该是了,”她抬起手,腕上带着那串贡觉玛之歌,“贡觉玛 之歌告诉我,就是这里了。” “哎呀,真是不容易。”无夏大大叹了一口气,竟然席地而坐,仰着脸看着 早喻和边巴,“咱们走了快一个月了吧,风雪无阻,一个星期前,山路过不了车 了,我们步行,到今天,终于到了,我是再也走不动了。” 边巴望着早喻,问道:“要不然,今夜就在这里扎营吧?” 早喻此时其实十分心急,但看无夏是实在走不动了,只得同意,“那我们就 明天在进去,边巴,你就留在外面吧。” 边巴笑了一下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当下几个人一同支起帐篷,生起篝火,边巴拿出带来的羊腿,放在火上烤了, 拿出匕首,切割了分给无夏早喻吃。 无夏兴致很高,伸手接过。 早喻却盯住他手中的匕首,半晌没有反应。 “早喻?”边巴试探着唤了她一生。 “噢,”早喻回过神,深深看了边巴一眼,若有所思。 “不想吃些东西吗?劳累了一天。” “是呀,早喻,想什么呢?”无夏也注意到早喻的失态。 “我在想,”早喻向边巴伸出手,从他手中接过匕首,上下仔细捉摸,“这 匕首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边巴?” 边巴脸色微变,赔笑道:“也用过,你没注意而已。” 早喻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用手抚着匕首柄。那上面,隐约雕刻着 一只四足头上生角的不知名动物。 无夏凑过去看,“咦”了一声,道:“这不是那个黑玛瑙盒子上的动物吗? 怎么这里也有?边巴,你这匕首是哪来的?” 边巴想了一下,才道:“是我阿爸留给我的。” 早喻看着他问:“祖传?” 边巴犹豫着,不情愿的点了一下头。 早喻喃喃道:“奇怪,为什么我觉得这匕首面熟呢?好像在那里见过,不关 这图腾的事,就是觉得在那里见过。”她闭上言,细细思索。 边巴与无夏也不去打扰她,躲到一边小声说话。这一路以来,早喻时时会有 些隐约的印象,却总是不真切。常常需要独自静思。 边巴沉沉地说:“我在想,无夏,明天你还是不要去了。” 无夏怔了一下,怀疑听错了,“你说什么呀?边巴,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边巴说:“我说你明天不要去了,让早喻一个人去就行了。” 无夏听出蹊跷,问道:“边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能让早喻一 个人去闯无人区死地呢?就算危险,我也不能抛下她呀,何况,我们三个历经了 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终于到这里了,怎么可以不进去呢?” 边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让你扔下早喻,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边巴欲言又止。 “你到底什么意思?怎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了?” 边巴忽然烦躁起来,将手中的羊肉掷到地上,道:“我是为你好,我不想你 有什么意外。” 无夏愣了一下,又想再问。忽见早喻睁开眼,向他们看过来,只的作罢。 早喻走到边巴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专著,看得边巴不由低下了头。她 开口问:“边巴,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边巴还在犹豫。自从那一夜早喻和无夏见过贡觉玛之后,他就感 觉出两个人都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无夏变得更活泼,爱说笑,而早喻,却日渐沉 默,言谈举止中透出一种沉静的威严来。边巴明白,这些变化,来自于喇尔扎措 和贡觉玛的影响。他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早上是族人们发现了昏睡 在当惹雍湖畔的她们,可带她们清醒后,却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见贡觉玛的事, 只是一致要求立即上路去寻找西亚尔。从那时开始,边巴就觉得两个女孩子有些 不一样了,而这转变,必然与她们那一也经历有关。 早喻又道:“边巴,不管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们好吗?或者,”她盯住边 巴,“至少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 边巴一听,徒地震了一下,他望着早喻,不敢置信:“你都知道了?” 早喻平静地摇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等你告诉我。” 无夏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两个人却似乎没听见她,互相注视着,过了好久,边巴才道:“我只是不希 望无夏受伤害。” 早喻道:“我也不希望,可是你不说清楚,又怎么保护她?” 无夏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边巴走到无夏身边,道:“无夏,我不希望你进去,是怕你受伤害。你有没 有想过,流云尼玛的转世只能有一个人,你和早喻,总有一个不是,不是的那个 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无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怔了一下,道:“那你为什么只担心我?流 云尼玛可能也会是我呀。还有早喻,你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意思?” 早喻脸上笑容不改,声音却严肃了许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边巴知道 那么多的事情?其中很多都是喇尔扎措组的不传之密。贡觉玛曾经对我说,我们 能追寻着故事到这里,全是她的安排,那么边巴是不是也是贡觉玛所安排引导我 们寻找真相的呢?她却没有提过边巴。边巴,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无夏经她点醒,也忽然觉得这个一路与她们风雨与共的边巴,竟似乎有着许 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又惊又疑,直直望向边巴。 边巴苦笑,问早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疑心的?” 早喻想了想:“应该是在无夏告诉你她曾经灵魂出体,而你说不相信开始。” 无夏又吃了一惊,“早喻,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早喻微笑,“我全知道。” “那你相信吗?” “无夏,当时我虽然昏睡着,却目睹了一切,甚至看见了你的灵魂歌唱。” 无夏颇觉委屈,“可是边巴却不相信我。” “不,边巴知道你说的全是真的,他相信,他只是不想你相信。” “这又是为什么?” 早喻看向边巴,“因为他不想你受伤害。” 无夏更是不解,“我相信了,就会受伤害吗?” 早喻道:“所以,你就要问问边巴,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两个女孩的目 光齐齐射向边巴。 边巴却不与她们对视,只望着篝火出神。 早喻又道,:“我看见边巴的匕首,总觉得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刚才突 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再梦中的一次见到桑杰扎措,他的长靴里插着一把匕首, 就是这一把。而这图腾,据骆梅说,事念青唐古拉的标志。桑杰扎措有,不奇怪, 因为他为念青唐古拉卖命,可是边巴有,就有些奇怪了。” 无夏忍不住,上前推他的肩,“边巴,早喻说的,你能解释吗?” 边巴咬咬牙,道:“现在我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我,无夏,明天你不能去。” 无夏见他不肯直言,又是失望又是难过,冷冷道:“我不可能不进去,到了 这一步,谁也阻止不了我了。” 边巴呼地一声站起来,说:“那好,大家一起去。” 就在此时,不知由何处突来一阵狂风,顷刻间飞沙走石,篝火猛地一颤,徒 然熄灭。几个人眼前都是一黑,便什么也看不清了。那阵风来去倏忽,一转眼, 又已销声匿迹。没有了火,在这死寂之地,如同没有了生命,四周没有一丝声响, 也没有一丝光亮。几个人木然站着,不敢移动分寸,过了好久,才听边巴唤道: “无夏,早喻,你们都好吗?” 早喻无夏正欲回答,只听耳边一股强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就听见边巴痛呼了 一声。 无夏大急,问道:“边巴,你怎么了?” 边巴未及回答,又一股风倏地刮过,边巴便又是一声大叫。紧接着,一股更 强大蛮横的风力过来,将边巴团团围在中心,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眼前倏然一亮, 早喻和无夏看见边巴被风旋挟裹着,卷到半空,又重重摔倒地上。 闪电过去,一切重归黑暗,可刚才那一瞬间所见,足以让人心胆俱寒。无夏 尖叫一声,想跑到边巴身边,刚向前迈了一步,一缕风刃掠过,在无夏背上划下 一道血痕。无夏惨呼一声,扑倒在地上,痛晕过去。那边陷在风暴中心的边巴, 听见无夏那一声惨叫,心神大乱,大声叫道:“早喻,保护无夏!” 一直愣在旁边的早喻,此时才如梦初醒,抢入风圈,想要将倒在地上的无夏 扶起来。又是一波风刃袭来,来势特别凶猛,边巴大喊了一声:“早喻小心。” 早喻本能地回过脸去,只觉脸上一阵锐痛,摸摸脸,脸上多了一道血痕。血 液顺着脸颊滑下,缓缓滴下,滴在地上,融入土中。 风突然止了,来的猛,去的快,令人措手不及。 边巴浑身是伤,来不及喘上几口气,连滚带爬来到无夏身边,一把将她抢在 怀中,唤道:“无夏,你怎么样了?” 早喻惊魂稍定,一边重新点燃篝火,一边道:“她受了些伤,不过没有伤及 筋骨。倒是你,伤的可够重了。” 边巴仔细检查过无夏的伤口,知道早喻说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安心让早 喻帮无夏处理伤口。自己也借着火光将身前看得见的伤口包裹好。 无夏缓缓醒转,映入眼帘就是早喻正在滴血的脸。她伸手想去触摸,牵动背 后的伤,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问道:“早喻你也受伤了?” 早喻心事重重,扯出笑容,“别担心,这点伤不要紧。” “边巴呢?” “他身子壮,别担心。” 无夏咋舌,“贡觉玛说过风刀,就是这样吗?好厉害。” 这是边巴过来,让早喻帮他处理背后的伤。早喻撕开他背后的衣服,只见脊 背上深深浅浅布着七八条血痕,皮肤上还有大片的淤紫,手指轻轻触及,边巴立 即一颤。无夏惊问:“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早喻苦笑,“这风来的蹊跷,好像竟全是冲边巴去的,只团团围着他打转, 咱们两个人若是不动的话,原本是很安全的。” 边巴咬着牙,沉声道:“早喻说的没错,这风的确是冲我来的。” 早喻停下动作,与无夏齐齐望向他,“什么?” “他是想让我知道,我根本就进不去!” “他?他是谁?”无夏问。 早喻一字一顿:“西亚尔?” 边巴点头。 早喻霍地一声站起来,“西亚尔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他仍在那雪山中,但是他的能力可以控制整个羌塘的风,有 时候,甚至远及文部。” 无夏却有些不置信,“真的是西亚尔?他出手那么狠?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边巴咬着牙笑了,“这还是他手下留情,不然现在世上就没有边巴了。” 早喻无夏齐齐摇头,“我不信。” “你们要明白,西亚尔被人称作是羌塘恶魔,不是没有理由的。难道贡觉玛 没有告诉你们当年他进入羌塘高原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吗?” “什么?” “当年桑杰扎措送流云尼玛上祭台,西亚尔救援不及,一怒之下杀了在场三 千僧侣,灭了桑杰扎措手下一万大军,所到之处,寸草无留。桑杰扎措也死于那 一役。念青唐古拉见他狂性大发,杀戮太重,才将他囚禁在这里。之后数百年, 凡欲踏入羌塘高原一步的人,全都尸骨无存。我们三个,是自有天地以来,唯一 的深入羌塘的人。” “为什么我们是例外呢?” “因为你们中有一个是流云尼玛,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早喻又问:“你说这次他手下留情,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对你手下留 情?” 边巴看着她的脸,没有回答。早喻也似乎突有所悟,不再多问,只在心中疑 惑,边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连“当年”的事情也知道? 无夏问边巴:“你明天还坚持要进去吗?” 边巴注视着她,“进去,你进去我就进去,除非你留下。” 不远处的雪山中,传来厉风隐隐的呜咽,闷闷做响,篝火燃烧着,她们从文 部带来的谈毕毕播播地响着,几个年轻人,各怀着心事,望着在黑暗中舞动的火 焰,默然不语。越来越艰难的前路,越来越浓重的迷雾,层层叠叠挡在他们面前。 明天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三个人终于走到雪山的脚下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隔着一滩干涸的狭长 盐湖,不过五米宽的距离,对面浓雾重重,除了迷茫的白色,什么也看不清。 无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边巴,他一块青一块紫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神情却 说不出的凝重,咬咬牙,拉起无夏的手,道:“走吧。”就大步向盐湖对岸走去。 早喻也分外紧张,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近前才发现,那茫茫白雾并不是凝滞的,而是被风挟裹着,正以极快的 速度飞旋着,那是一道滴水也泼不进的风墙,刀子般锐利的风,他们昨夜已经领 教过厉害了。 早喻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试探地扔过去。那石头才触及风墙的边缘,突 然啪的一声碎成粉末状。 众人都是一惊,无夏惊疑道:“我们进得去吗?这部粉身碎骨才怪。” 边巴看了看早喻:“怎么办?闯?” 早喻常常吁了口气,摇头,“闯是闯不过去的,但我们既然能来到这里,就 一定能进去。” 她向前跨了一步,又一步,停下来,感到内蕴千钧之势的风墙,象是一只伸 出千万触角的魔怪,那些细若游丝的触角,拂过她的脸,隐隐生痛。她缓缓伸出 带着贡觉玛之歌的左手,心中默念,“西亚尔,既然你一直在等,我们来了,让 我们进去吧。” 刹那间,贡觉玛之歌释放出耀眼灿烂精光,光线直直射入迷雾深处,象是在 风墙上,凿出了一条通行的甬道。 早喻感到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引她伸出的左手,令她不由自主向风墙移动过 去。她回头望向无夏,无夏会意,握住她的右手,立刻那股力量将两个人拖入浓 雾中。边巴眼明手快,在无夏没入浓雾前的最后一秒钟握住她的手,也跟着被牵 进去。 忽然一阵强风,边巴大叫一声,握不住无夏的手,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远远 飘了出去。无夏一急,想要跟过去,却怎么也挣不脱早喻的手,“早喻,放开我, 边巴进不来。” 早喻勉力站住,拼命想收回伸在前面的左手,却无能为力。“西亚尔,”她 嘶声喊道,“别伤害边巴,没有他我们来不了这里。” 风却更急,呼啸着,喧闹着,早喻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她咬着牙道: “西亚尔,如果边巴有什么不测,我绝不原谅你。边巴不进来,我立刻就退出去。” 狂风中,一缕声音清楚地钻入耳内,“流云,你进来了,还出的去吗?他是 外人,他所犯下的罪孽,死不足惜。别再为他威胁我。” 早喻心头抑不住怒气,道:“他是我们的朋友,如果因为我们除了什么事, 我就用我自己的命赔。西亚尔,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忽而笑了:“还是这么喜欢那自己的命威胁别人,可这 一招除了我,对谁都没用。” 早喻坚持:“让边巴进来。” “好吧,流云,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知道的,对不对?” 早喻无言。 无夏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间明白早喻才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原来一直以来 自己的疑虑都是对的。一时间觉得有些灰心,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西亚尔的声音, 不但没有丝毫亲切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西亚尔与她心中想象的有情有义的西亚 尔相差太远,又担心边巴的情况,道:“我明白了,我不是流云尼玛,我不能进 去了。早喻,他不会伤害你,却会伤害边巴,这里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想我 还是出去吧,这对大家都好。” 早喻尚未答话,西亚尔却先轻笑了一声,“谁告诉你只有早喻是流云?你们 两个,都是我的流云。你要留下,没有你,流云就不算回来了。” “不,是不是流云转世,我都不会留下了,你太暴虐,你竟然要伤害边巴。” 无夏的话冲口而出,收都收不住,话音未落,一大团雪就不知从何处飞来,重重 砸在她的身上。无夏痛呼一声,差点站不住。 西亚尔道:“这就是我,愿不愿意,你没有选择。” 无夏的眼泪冲堤而出,早喻揽住她,怒声问道:“西亚尔,既然她也是流云 尼玛,为什么你连她也要打?” “你不喜欢?”西亚尔有些意外,“那我不打了,快到我这里来吧。” “边巴呢?” “来吧,你来就看见他了。” 早喻轻声对无夏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就走下去吧,无论如何,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无夏点头,早喻问:“西亚尔,我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无论如何,西亚尔在同早喻说话时,声音都温柔如叹息,“流云,跟我走, 你就能找到我。” 早喻正觉这话无稽,忽见贡觉玛之歌射出的光芒变幻,投映在雾帐上,竟是 西亚尔的影像。 他的长发飘扬,目光含笑,轻轻道:“跟我来。”转过身去,向迷雾深处行 去。 无夏偷偷问早喻:“他就是西亚尔?” 早喻紧紧注视着那个身影,微笑着点点头。 无夏似受了蛊惑,忍不住伸手去碰触西亚尔轻轻飞起的袍角,不料伸手一捞, 却是满掌流风。 早喻道:“这只是虚空的影像,真正的西亚尔,正在等我们。” 西亚尔听见她们的对话,笑着回过头:“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一千三百四 十一年零二十七天了,到今天,终于等到了。” 早喻无夏听了心中都是一动,一千多年,对她们来说漫长得难以想象,无论 是谁,面对这样执著的等待,都会动心。 早喻发现,她们的四周似乎又一层无形的保护罩,任外面风雪肆虐,她们所 处的空间都是温暖平和的。望着始终在眼前保持一定距离的影像,她想不透,这 西亚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路以来,无论是听见的声音还是看见他的影像, 早喻都觉得他是一个温柔似水,却受了贬黩的神祗,这感觉令她只想去拯救他, 亲近他;可是从藏人的传说,吉玛的遭遇,还有西亚尔对边巴的无情严厉来看, 他却是个暴唳,残忍的恶魔。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西亚尔? 自那一夜与贡觉玛长谈后,这些日子以来,早喻的脑中时时出现一些片断, 有时仅仅是几秒钟闪电般记忆的闪回,有时是一声叹息,有时是一缕幽香,每一 次这些片断的出现似乎都令她的心底深处多了些什么,却又象是蒙上了一层纱, 无论如何看不见这些片断的本来面目。以前那些梦境却再也没来过,只留下无数 的疑问,比如流云尼玛究竟是不是被金成公主交给桑杰扎措的?为什么她被施以 不可知的酷刑,西亚尔却并未受到多严厉的惩罚?还有,流云尼玛是因为不肯出 卖西亚尔才受到惩罚,为什么西亚尔却仅仅是被念青唐古拉囚禁?早喻和无夏曾 无数次的猜想,都没有结果。 前面的“西亚尔”忽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们,笑了一下,有些无奈: “恐怕今天你们要在这里等着了。别乱走,就在原地休息,我会尽快回来的。” 早喻心头无端闪过一似惊慌,“出什么事了?” 他笑着,深深看着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无夏追问:“为什么刚才急着让我们跟你走,现在又要抛下我们?” 他叹口气,“我现在必须全身应付一件事,分不开身了。记住,无论发生什 么事,都千万别离开贡觉玛之歌光芒的范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尽快,我会尽快的。” 他的身影渐渐退色,眼看觉要全然隐去。早喻忽然喊道:“西亚尔,不要!” 那身影似乎又要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忽然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 叫,影像倏地消失了。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开始闪烁变幻,红色渐渐浓重,逐渐形成一个硕大无比 光球,散着另人心魂不定的红色,将早喻无夏严严罩住,宛如一个巨大的红色帐 篷,将她们隔绝于风雪之外。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伴着一阵强似一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暴风骤雪。每 一声惨叫,都令贡觉玛之歌的光帐颤动一下,风雪也不分青红皂白向光帐砸过来, 可一碰到那光芒的边缘,便四下飞散。 无夏胆战心惊,问早喻:“早喻,这到底是怎么了。” 早喻仰头看着天,双拳紧握,眼中蕴着泪,颤声道:“他在保护我们,不受 风雪的侵扰。就像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心中的流云。” “可是,他去了哪里?” 早喻含着泪,问她:“贡觉玛有没有跟你说过,西亚尔每年有三个月中要受 风刀凌迟的苦?” 无夏向后退了一步:“风刀凌迟?”她向周围看了看,惨叫还不断传来, “那声音,就是西亚尔发的?” “一定是他,这里没有其他人。” 无夏脸上突然变色:“边巴!他在哪里?” 早喻也不由白了脸。 那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呜呜的,象是受了伤的野兽,垂死的呻吟。 早喻道:“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们出不去呀。”无夏急得团团转。 “贡觉玛之歌!只有贡觉玛之歌能引领我们找到西亚尔。”早喻褪下手腕上 的贡觉玛之歌,高举着,试着向光芒的边缘走去。果然,她每走一步,那光芒的 最边缘就向前移动一步,无夏也跟着进一步。 天昏地暗的苍茫雪域中,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就像一并巨大的伞,紧紧包围着 早喻和无夏,再风雪中,朝着西亚尔叫声传来的方向缓缓移动。 早喻的心中是茫然的,因为她什么也看不见,这块大地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 她不知道下一步脚下将是什么,深渊?还是绝壁?她只是觉得无法再在西亚尔凄 厉的惨叫中无动于衷,她必须做些什么,哪怕是满无目的的行进在风雪中。西亚 尔每一声的惨叫都会拨动她心中藏的最深的一条弦,强烈的心痛支持着她一步步 地走着,她知道每迈出一步,就离西亚尔近了一步。 此时的她也已经明白了,不管什么原因是无夏拥有流云尼玛的面容,不管无 夏为什么也被认为是流云尼玛的转世,她都明白,自己对西亚尔这切肤的关心, 告诉她,连早喻才是今世的流云尼玛。 “早喻你看。”无夏指着前方。 借着贡觉玛之歌的光芒,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前方不远,有一堆被雪覆盖着 的东西,看上去,象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两个人走近,无夏一眼就看出,那正 是边巴。 “是边巴,他怎么在这?”早喻无夏合力扶起他,“受伤了吗?” 无夏上上下下检查,眼泪扑扑地往下掉,点着头:“他本来就有伤,现在更 重了。” 早喻叹了口气,“还活着就是幸运了,那一定是西亚尔照应他。” “西亚尔呢?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边巴勉力睁开眼,听见她们的谈话,向早喻身后看去,“西……那儿……” 早喻回头,才发现就在边巴刚才躺着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边巴倚着的是一块 岩石,此时才看清,是一个盘膝坐在山石上的人形。 她走过去,贡觉玛之歌的光芒也跟过去,将那人形也笼罩在光芒中。早喻轻 轻的蹲下来,那的确是个人的形状,覆在他身上的雪层,至少有七厘米厚,已分 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颈,哪里是手哪里是腰。贡觉玛之歌的红色光芒中,他像一 个全身浴血的血人。 早喻微颤着伸出手,笼罩着他们的红色光芒开始微微地流动。她拂去他面上 的雪,露出了那张她早已熟悉的脸庞。那时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双眼合着, 眉头紧锁,就像早喻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一样。早喻注意到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深 深的伤痕,向外冒着血,转瞬间,就愈合了。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曾受过伤的痕迹。 早喻惊讶得抬起眼,忽然间,贡觉玛之歌的光芒转为灿烂耀眼的金色,西亚尔缓 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就在眼前的她,笑了,抬起手,动作有些困难,却坚定地,抚上她 的额头。 就在这一瞬间,早喻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忍着,冲他扯出一朵微 笑。 西亚尔却无视她的笑容,目光四下扫了一周,看见了无夏。他收回手,霍地 长身而起,身上的雪簌簌落下。 无夏跪在边巴身边,看着西亚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中没来由的惊恐。 早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追随着他。 西亚尔走到无夏身边,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庞大的身影笼罩住无夏,压的 她无法呼吸,她低下头,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 “抬起头。”他说,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无夏努力想照他的吩咐做,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不见了,连头也抬不起。 西亚尔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无夏慌乱地闭 上眼,逃避他的压迫。 西亚尔已看清了她的脸,满意地点点头,冷凝的眼中染过一丝温柔,转瞬即 逝。他放开无夏的下巴,手指向下移,来到她的颈上。他的手指冰冷无温度,令 无夏的颈上起了一片栗皮。 “流云,我终于等到你了。”他说,声音轻柔如叹息,却让听入耳的无夏早 喻觉得冰寒彻骨。 西亚尔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双眼中却毫无笑意。蓦地,他笑容一收,手上 加力,紧紧扼着了无夏的喉咙。 早喻大惊,叫道:“西亚尔,你干什么?!”向他扑过去。 躺在西亚尔脚下的边巴已先她一步,抱住西亚尔的小腿,拼了全身的力气, 在他腿上狠狠咬下去。西亚尔突然吃痛,脚一抖,将边巴摔出几丈远。手上并不 撤力,无夏在他手下,已没了挣扎的力量,两只手软软的垂下。 早喻冲到西亚尔的身边,攀住他的手臂,“松手,西亚尔,你疯了吗?” 西亚尔并不回头:“放开,这不关你的事。” “不放,不许你伤害她。你看看她,她是流云尼玛呀,你怎么能伤害流云尼 玛呢?” 西亚尔却如听不见她的话,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手上越发使力,无夏渐渐 没了呼吸。 早喻也红了眼,不顾一切,张口向他的手臂重重咬落。西亚尔手臂一痛,不 由松了力,放开了无夏。无夏昏迷不醒,跌倒在雪地中。 西亚尔反手抓住早喻,扯着她的手臂,恨恨问道:“为什么?我这是为你好。 你为什么不明白?” 早喻咬紧牙,不说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她希望现在是在梦中,就像 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在西 亚尔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见那眼中的温柔,可是转眼间,突然一切全 变了,眼前这张狰狞的脸,不应该属于记忆中那个总是含笑望着她的西亚尔。想 到这里,早喻又是一惊,她的记忆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西亚尔?为什么此刻,这 印象来得这么自然,顺理成章。 可能是猜到了她此刻的想法,也可能是她脸上的泪珠震动了他,西亚尔愣了 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臂。他伸手替她抹去泪水,道:“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这 是为你好。” 早喻吸了口气,冷冷看着他:“你不是西亚尔,你到底是谁?” 西亚尔一怔,“我?我当然是西亚尔啊,我是等了你一千三百年的西亚尔!” “你不是!”早喻激动起来:“你是无恶不作,残暴不仁的恶魔,你不是和 煦平和的西亚尔!” “为什么你会如此认为呢?”西亚尔满面不解,向前迈了一步。 早喻忙不及的向后退一步:“你对无夏都下那样的狠手,她可是流云尼玛的 转世呀,你连她都不放过。你根本就是恶魔!” 西亚尔转过头,看看倒在地上的无夏,“她?不错,她的确是流云尼玛的身 躯,可是她的灵魂若不离开,你的灵魂又怎么能进去?流云尼玛又怎么能回来?” 早喻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流云尼玛的身躯?什么流 云尼玛的灵魂?” 这回轮到西亚尔惊讶了,“你还没想起来吗?你一点也不明白吗?” 早喻茫然的神色回答了他。“我应该想起来什么?” “你初到喇尔扎措,不是就回复了流云尼玛的记忆吗?不是有一段时间,你 连性格也变得像少女时流云尼玛了吗?” 早喻想起来了,当时她并不觉得突兀,可是后来无夏曾问过她是怎么了,为 什么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不像早喻了,她当时还莫名其妙,原来,“那是流云尼玛?” “你以为那是谁?除了喇尔扎措的公主流云尼玛,谁会那样娇慵任性?” “难道,我真的是流云尼玛的转世?”虽然早就无数次的怀疑,可西亚尔的 亲口证实,还是令早喻震动不已。 西亚尔摇摇头:“现在还不全是。你现在还是连早喻,虽然你有流云尼玛的 灵魂。只有当流云尼玛的灵魂进入她自己的身体,流云尼玛才真正的重生了。” 早喻有一丝恍然,“你,还有贡觉玛,你们一直等待的,并不是流云尼玛的 转世,你们等的是重生的流云尼玛?” 西亚尔傲然道:“那当然,流云尼玛的转世,是别的人,而我的流云尼玛, 当然是纯粹的流云尼玛。” 早喻的脑子转得飞快,“难怪贡觉玛说我和无夏都是,又都不是流云尼玛。 照你的意思,叶无夏有流云尼玛的身躯,所以长得与壁画中的流云尼玛一模一样。 而我,则有着流云尼玛的灵魂。所以一路以来,都是我不停的听见你说话,看见 你的影子,梦见过去那些事情?” “你终于明白了。”西亚尔显得十分急切,“只要你们两个合而为一,流云 尼玛就真的回来了。到那时,你才是真正的流云尼玛了。” “真正的流云尼玛?”早喻极力想理出头绪来,偏偏力不从心,只觉心中一 片混乱,耳边嗡嗡做响。她心中此刻五味陈杂,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有些欢喜 又有些伤心。成为流云尼玛,成为西亚尔的爱侣,这是多大的诱惑啊。从见到贡 觉玛之歌的那一刻起,这就应该是她的命运了吧?可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 不妥,是什么呢?却想不透彻。 “早喻,”西亚尔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臂膀,“你知道这一千多年我是怎 么过的吗?受风刀凌迟的苦,那痛只在身体而不在心中,可是这日日夜夜没有流 云你的日子,我寂寞得快要发疯了。流云死时的惨状,时时刻刻都折磨着我,我 欠她的,只有看见流云尼玛好好的站在我眼前,我的苦难才能结束。” 早喻的心被强烈的痛楚袭击着,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能无助地问:“到 底,流云尼玛受了什么样的酷刑?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们到底还对我 隐藏了什么秘密?” 西亚尔悲悯地看着她,犹豫着什么,迟迟不能决定。早喻的倔劲上来,盯着 他,毫不放松。 终于,西亚尔不再犹豫。他松开早喻,退开两步。 早喻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一缕风悄然而至,扬起 地上的雪,形成一道薄薄的雪幕。 “我们不能说,不是为了隐瞒你,而是为了隐瞒其他的人。” 贡觉玛之歌的光芒倏然变幻,投射到雪幕上,是蓝天白云青青草原的美丽图 画。 湛亮澄明的天空,悠游纯挚的白云,天幕下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早喻见了一 怔,向前几步,试图看得更清楚。这景象是那样的熟悉,她知道这是哪里,因为 她看见了那块石头。石头的表面光滑如镜,只有一块突起,象是个祭台;石头的 周围,有成千上万的人,有的跪,有的站,有几个人坐在巨大的仪仗下,被众人 簇拥着,威严高贵。 早喻认得其中两个,是金成公主和桑杰扎措。 “中间那个,就是尺带珠丹。”西亚尔指给她看。 早喻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块大石上。 大石上,坐了约有二十个披着袈裟的僧人,各自合掌闭目念着经,突出的石 台上,一个纤丽的身影盘膝而作,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扬,高高盘起的唐式发髻 簪着醒目的雪莲花。她也闭着眼,神情倔强而绝决。号角声声,威严肃杀,却不 能令她有丝毫惧意。 西亚尔在一旁讲解:“看见远处的大山了吗?那就是念青唐古拉山。尺带珠 丹总是在这里祭山神。这一次,他是要将流云尼玛献给念青唐古拉。” “为什么?”早喻问,“只是为了逼问出你的下落?” “不全是。”西亚尔嘴角扯出不屑的冷笑,“佛教要在全吐蕃推行,喇尔扎 措是最大的阻力,流云尼玛和我是最大的阻力。他们拿我无可奈何,只能施行微 不足道的惩罚,可是流云尼玛在本教信徒中却有无上的威信,因为她是本教圣地 喇尔扎措的公主,只要有她在一天,佛教都不可能顺利推行。其实要抓我,只是 他们迫害流云尼玛的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她。” 早喻有些明白了,这些天来一直放在心中的谜团开始慢慢有了答案。 尺带珠丹站起来,扬起右手,念经的声音和号角的声音一起停住,人群也停 止了喧哗,偌大的草原瞬间鸦雀无声。 尺带珠丹朗声问道:“流云尼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勾结恶魔西亚尔的 罪虽然不可恕,但如果你以格萨尔王的名义起誓,来世追奉释佛,你的罪孽在今 世就可了结,否则的话,你若一意维护那个恶魔,将永无超生的机会。” 桑杰扎措站起来道:“流云,只要你说出西亚尔的下落,看在我们的夫妻情 份上,我替你想念青唐古拉求情,让你痛快些。” 流云尼玛睁开眼,冷冷与他对视,神情淡漠,并不说话。 金城公主也说:“流云,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我所料未及的,可我是大唐来 的公主,又是吐蕃的皇后,我必须维护吐蕃的利益。不过,我并不希望见到你受 任何的苦,希望你能体谅。为了你自己着想,你就照赞普的要求,起个誓吧。天 神的惩罚岂是你一个女子承受得起的?” “天神的惩罚?”早喻疑惑地望着西亚尔。 “看下去。”西亚尔也全神贯注看着那雪幕,神情痛惜无奈。 良久的沉默后,得不到回音的尺带珠丹终于悻悻地下了命令:“开始吧。” 桑杰扎措沉默了一下,高声道:“奉赞普之命,与恶魔勾结的流云尼玛,将 受到天神最严厉的惩罚。为防止她的灵魂再次为祸人间,杜绝人世间的邪恶,流 云尼玛必须由十万佛徒,分别施刀,将她的灵肉剥离。用她自己的血,洗去她的 罪,洁净天神赐给她的身体。她的罪灵自此万劫不复,与所有恶魔的灵魂共同沉 沦。她将永远不会再转世人间。” 早喻只觉全身血液尽失,站立不稳,向后摔去。幸亏西亚尔一直站在她的身 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那是什么意思?西亚尔,什么叫做十万佛徒,什么叫做灵肉剥离?他们要 对她做什么?” 西亚尔无比沉痛,“十万佛徒,就是十万个佛教的信徒,一人一刀,每一刀 都不致命,但每一刀都要挑出一段经脉,每一刀都会切断一条血管,十万刀,直 至身上所有的血流干为止。他们相信,这样,流云尼玛就再也无法转世,就会从 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 桑杰扎措继续道:“第一刀,将由赞普亲自执刀。” 尺带珠丹起身,拿起一柄精钢匕首,一步步走到流云尼玛面前,看着她,良 久,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流云尼玛苍白着脸,道:“你这一刀,请插进我的胸膛。” 尺带珠丹摇摇头,“恐怕不行,那样你立即就会死。你不能那样死,除非皈 依我佛,不然你的罪孽,必要流尽你全身血液才能洗刷。你死时,身体里不可以 有一滴血。” 流云尼玛惨然一笑,道:“那就来吧。” 尺带珠丹手中刀光一闪。 早喻突然痛呼了一声,瘫倒在西亚尔的怀中。 西亚尔抱紧她,问道:“怎么了早喻?” 早喻将头埋在西亚尔的肩膀上,浑身发抖,“我不要再看下去了。西亚尔, 求求你,我不要看了。”说话间,眼泪宣泄而出,两排牙齿咬得咯咯做响。 西亚尔忙点头:“好,不看了,别怕,你看已经没有了。” 过了许久,早喻才渐渐平复,颤抖着,将头抬起来。她看着西亚尔,问道: “那一刀,是砍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这里?”她给西亚尔看自己的锁骨,那里 有一道暗红色的胎记,扎眼看去,就象一道伤痕。 西亚尔看了大为惊讶,“就是这里。原来你的身体也有流云尼玛的印记?” 早喻问:“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那一切是真的,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为什么无夏还会在这里?流云 尼玛不是该永世不得超生的吗?”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