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第四十二章一生二、三 第四十二章一生二、三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大道具有唯一性,这个唯一性将渐渐被认识与体现出来,故称道生一。唯一 之中产生了或分裂成了对立面,成为二。二者互相斗争互相结合,产生了下一代 的第三样事物。从此万象万物源源不绝,万物背负阴气,拥抱阳气,而通过阴阳 两气的作用,以求达到和谐。 人们不喜欢的是孤单、寡独和不完善,但王公大人是这样自称的。这说明, 天下事物,你有时好像是在毁损它,反而使它得到益处。有时是增益它,反而使 它得到毁损。 人们都在教导着人,都在那里说什么是人们应该喜爱的,什么是人们应该避 开的。那么我也要告诉旁人,我要教导旁人:强梁霸道的人是不得善终的,这是 一切教导的第一课。 这一章的道、一、二、三的说法极有意义。道就是一,为什么还要说道生一? 道的概念在前,道的存在在前,道中产生了万物与万象。物象多种多样,多种多 样的物象却具有统一性、完整性、整合性、相同的道性。道与一之间是有一个多 字存在的,没有多也就没有一的命名,没有对于多的感受也就没有对于一的寻找。 正如此前讲过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多与一也是相 生相形相通的。 一生二,就是从整体中产生了相反相成的对立的两方面事物与概念,有无、 阴阳、乾坤、天地是也,这两方面相交、相和、相激荡、相补充,便产生了第三 个极点——人,或说对立的两方面交互作用的结果产生了第三个方面,产生了两 方面交合所生的第三方面,第二代的新事物的代表。 于是,万物万象源源不绝,生而不绝,灭而不绝,一而多,多而一,万象归 一,九九归一,大道永远。 这些数字的概念对于中国人来说,其重要性是明显的。一是唯一,是大道, 是起源与归宿、本质与本性。二是对立的两面,是斗争的必要性的依据。所以毛 泽东特别强调这个二,强调蒋某人要搞天无二日,而毛偏偏要给出来第二个太阳, 强调一分为二。这与一生二的说法还不完全一样。因为一生二,是从一中分离出 或派生出互相对立而又依赖互补的两个方面,原来的一可能仍然存在,仍然主导 着统一着二。而一分为二,是指一分裂成了互相对立乃至不共戴天的二,有了二 以后,一已经不复存在。他强调的是斗争,老子强调的则既是斗争更是统一和谐。 改革开放以来,哲学家庞朴提倡一分为三,即对立的两方面斗争的结果应该 是第三个方面,新的方面,用王蒙的话来说是新一代的方面出现。庞朴说,比如, 我们讲一抓就死,一放就乱,那么能不能出现第三种状态呢,即能不能出现一种 不死也不乱的新的体制或工作程序呢? 承认第三种情势、第三个方面出现的可能性与必要性,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而死守一分为二,会使自己陷入翻烙饼、荡秋千的左右摇摆。例如所谓“文艺战 线上的反倾向斗争”,就长期以来摆脱不了左了右了的恶性循环,耗费了多少精 力,伤害了多少作家……直到第三个方面例如人民的文化需要与文化产业文化市 场、国家的文化服务与文化战略的出现。 我尊重一,并警惕一的僵局僵硬。我懂得二,并迎接二的挑战,琢磨二的协 调的可能性。我欢迎三,并注意三渐渐成了一以后还有一、二、三的分化与万物 杂多共生、情势会愈来愈复杂化。 至于孤寡不谷等,有说是自二十九章(错讹)移入的,有重复,但用词不尽 相同。《老子》虽然用字简古,仍然有它的强调与重复,叫做不厌其烦。这里突 然用极强有力的口气大贬了一回强梁,恐怕也是有感而发吧。不论是政治上、社 会里、思想界与文艺圈子里,以强梁自命、以强梁的姿态扣帽子打棍子划圈子、 斗红了眼的变态心理,自古已有之,而且是被老子深恶痛绝的。 “强梁者,不得其死”,这句话老子讲得有力度、很重、很直白、很露骨也 很强烈,不像他的别的话那么抽象玄妙,这话像是诅咒。我估计,老子对于强梁 者深有体会,深感愤怒。数千年后的我与老子有同感。 还有几句话留下了解读讨论的空间。万物负阴而抱阳,或解释为背对阴、面 对阳,或解释为载负着阴、怀抱着阳,不论怎样解释,都是讲万物皆有阴阳的两 个方面,都是又背又抱。冲气以为和,这里有一个古人的对于物质与精神、现象 与本质的观念。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气是内功,是对于身体——物质的统 领。国人自古崇拜气的概念,推崇气功。这里的气,似指一件具体事物或人物的 精神——物质——本质。古人不知道元素周期律与化学变化、物理变化的原理, 又无法从单纯物质的状况解释万物的各种变化,便设想为气,气是无影无形的, 变化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气与气相交合,比物与物相交合更易理解。所以当道生 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到万物,就要讨论这万物交合变化是怎么样发生的了。 气也是老子以及古代国人的一个概括万物的假设假说。或者可以解释为道是 一;阴阳,就是一生了二;冲气以为和,阴阳和,就是三气了,也就是二生了三 了。从气的观念中我们可以看到先贤对于概括世界所付出的努力。 怎么又引出了侯王自身的谦称来了呢?或许是谈到万物,老子觉得应该为侯 王在万物中的地位作一个阐发。越是侯王,越要称号人之所恶。 其实,这方面,称谓、自称能够起的作用很小,“文革”中把各群众组织头 头称为勤务员,这并不妨碍勤务员们发展自己的政治野心与拔高自身地位的欲望。 如果孤呀寡呀不好听,但当它们变成侯王的代号的时候,它的含义与褒贬也就变 化了。 增益与毁损的问题也是同样的。损之而益,益之而损,这样的事例无数,例 如父母之与子女,溺爱贴补,适成其害。有关人士的严格要求与批评责备,才是 真正的增而益之。特别是言论,天花乱坠地为自己添彩的结果往往是降低自己的 威望;而实事求是地自我批评,表面上看是损害了自己,其实是增益了自己的影 响。不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