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门第(80) 他不恨金子,甚至金子依然会闯进他的梦里。那些有金子的梦,往往因他过 于激动而中断了。他总是在金子泪流满面的时候醒来,望着漆黑的寂静的夜,眼 睛睁得很大。柳如意就睡在他的身边,他用余光看着她,他和她说过不要在这床 上睡了,织锦的房间空出来了,要么她过去睡,要么他搬过去,总之,他们不适 合同睡一张床。柳如意不肯,像没听见一样,夜色一深,就兀自睡在他的身边,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努力扮乖的孩子,唯恐一不小心被大人轰走。 他不是因为反感柳如意才不让她在这床上睡的,而是他还有男人的生理本能, 却已失去了支配这种生理本能的身体能力,就像一只瘫痪的猫,饥饿难忍。 后来,他学会了自慰,趁柳如意睡着或是没来得及上床时飞快地解决问题。 那个时候的他,总被巨大的悲怆击中,是澎湃而来的生理高潮都不能淹没的悲怆。 十几岁时他就和柳如意偷尝了禁果,与其他男人的青春期相比,他根本就不需要 用自慰解决生理躁动,所以,他始终认为,靠自慰解决生理问题的男人是无能的, 更有甚者是猥琐的。 完事之后,他总能听到一丝幽幽的叹息,从胸腔中滑过,像一滴水滑过了玻 璃。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生理垃圾清理干净。半年来,他学会了拄着拐杖去厕 所,学会了慢慢把身体重心从拐杖移到马桶上。 他以为找到了一条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生理问题的途径,柳如意却早就洞穿 了他的秘密。 他故技重演的某个深沉的夜,后背贴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一下子就僵住 了,像正在行窃的小偷被人捉了手腕,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他的身体就被柳如 意扳了过来。她放平了他的身体,像一条柔软的蛇,慢慢地爬了上去……整个过 程中,他闭着眼睛,紧紧地闭着眼睛。 柳如意的喘息暖暖地喷到他的脸上时,他哭了。原来,爱也可以这样做,他 从不知道做爱可以这样幸福。 事后,他问柳如意跟谁学的。 柳如意红着脸说是师傅教她的。她们师徒两人关系密切,无话不说。前几天, 她回公司办点儿事,师傅听说罗锦程瘫痪了,就把她拽到一边,悄悄教了她这法 子,并很自得地说,因为善用此法,她男人都五十多岁了还酷爱床笫大事,对外 面的女人连想都不想,因为老婆已把他伺候得心满意足了。 罗锦程听了," 哦" 了一声,就沉默了。 有一次,柳如意下床去洗了,他看见自己胸前有一汪水。是汗水还是泪水呢? 他用食指抹了一点儿,舔了舔,是咸的。汗水和泪水都是咸的,他还是猜不透它 究竟是哪个。他怔怔地擎着手指,有点儿内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什么都要依仗 她的废物。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死了算了。 什么审美,什么理想,什么品位,这些他一度崇尚的东西,如今都已变成了 折磨他的精神垃圾。一个连做爱都不能采取自主手段的男人,再奢谈这些,会惹 人笑的。 也就是做爱,还能在生理上带给他一点儿浩气荡漾的快乐,会在高潮的刹那 冲天而起。过了这个瞬间,他就委顿了,像棵被烤蔫的草。 他想过死,不只一次。 有时,他从阳台往下看,楼下是坚硬的地面,只要头朝下地轻轻一跃,他的 生命就可以画一个句号了。在厨房,他望着煤气开关想,只要趁妈妈出门,余阿 姨去买菜,柳如意不在家时,他拧一下那开关就可以了。甚至他也可以吃药,管 它是什么药,把抽屉里所有的药全部吃下去,死也应该问题不大吧? 但是,这些设想都没实施过。他有点儿怕,他不知道是否有天堂,也不知道 人是否有来生。当他看着爸爸的照片依然如故地挂在墙上,身体却变成了骨灰, 正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墓穴中与泥土渐渐融为一体时,他就怕得要命。他不想变成 一小堆没思想、没知觉的泥土,被人来人往地踩着碾着,甚至被各色动物、人在 其上拉屎撒尿。这些虚妄的幻想让他很崩溃,不仅不再渴望去死,甚至对死亡充 满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