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操旧业(3) 我无法形容当时我的心情,自责和后悔不起任何作用,罪恶的结果是那种让人 揪心的残酷。什么叫自作自受,什么叫咎由自取,也许这就是吧。世界上最痛苦的 事莫过于自己犯下的罪行,却殃及残害到无辜的自己最亲爱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医生,放弃了职业化很温和地说:“小伙子,孩子没 了可以再生,还是去看看大人吧。” “看看大人”,对呀!韩梅——。我绝望的思绪中又萌生了一线希望。 韩梅还在观察室,不允许家属探望。 姐姐一言不发地坐在我身边。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另类,是个有别与所有 亲人和朋友的另类,人人从今天开始都会把我当成一个败类来看待,连我自己都觉 得自己是陌生和无耻的。 以前打架伤人被公安局收审时,我没有失去任何一个亲人对我的关爱,现在, 亲人对我离心离德。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众叛亲离吧。这种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 才能知道它是多么痛楚。 突然之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让我觉得自己在一点点缩小,藐小到无法立足 于众人面前。这时候,我才清晰地意识到“道德”这两个字的重量,一个失去道德 的人在任何人的心里都不是一个人了,只能是一个危害他人的野兽,亲人们连和他 说一句话都觉得不值得。 此时对我来说,只能一个人面对、承受、企求,面对这个因为自己而导致的残 酷的事实,承受着丧失亲人的痛苦,企求上苍保佑韩梅脱离危险,恢复健康。 晚上九点多钟,医生告诉我们,韩梅已经醒过来了,我们可以进病房探视。 病房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在白色的笼罩和包围之中,韩梅的脸色显得更加惨 白。她的胳膊上吊着吊瓶和血浆,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很疲惫地躺着,好像浑身上 下的血液已经流干了,给人的感觉她连躺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姐姐擦着不断流淌下来的泪水,帮韩梅整理一下被子后坐在床边上,心痛地 抚摸着韩梅的前额问:“韩梅,想吃点东西吗?” 韩梅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站在床边,像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犯人被押上审判厅面对众人审判的目光一 样找不到我可以说出的合适的话。我心里翻江倒海七上八下,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无 耻之徒,感到无地自容。 我希望韩梅能够开口骂我几句,但是,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眼前的情景告诉 我,这次,我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和韩梅的感情可能毁于一旦。 后来,我姐姐走了,我一直守在韩梅的床边。从表面上看,她似乎昏昏欲睡, 可我分明感觉到她是有意闭着眼睛回避我。 到了半夜十二点钟左右,我突然看到从韩梅紧闭的双眼中流淌出两行凄楚的泪 水。我急忙帮她擦拭,哽咽着说:“梅梅,想哭你就哭吧,我知道你太委屈了。” 韩梅气若柔丝地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说:“是个女孩。” 韩梅非常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叹着气说:“女孩不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好。” 我说:“梅梅,不想那么多了,好吗?” 韩梅凄苦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笑,让我感到浑身一阵凄凉,好像一切希望都随着这一丝凄惨的笑容付 之东流。我的心在这种凄惨苦笑的恐怖中下沉,下沉到了我的大脑完全失去了血液 的供养。 在以后的四天中,我一点觉也没睡,就是去卫生间,也必须我的家人在场。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寸步不离地看护着韩梅,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出现更残 酷的意外,才可能病情好转。 这个年,我们全家人几乎都在医院过的。我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不清楚事情的 真相,他们一味地安慰韩梅说:“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只要大人平安无 事就好。” 韩梅一直沉默寡言,仿佛一潭凝固的死水,任凭风水雨打都不起一点波澜。她 平静得近乎失去思维的面部表情让我和姐姐都很担心。姐姐试探着和她谈心,有时 候甚至引导她动怒、发火,希望她能够开口骂我、责备我,把心里的怨气和委屈释 放出一些;我也在没人的时候反复向她承认错误,甚至把我的手指放到她的嘴里, 希望她能够带着痛恨咬上几下解解恨。但是,无论我们怎么说怎么做,韩梅都没有 任何反映,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对于我,她似乎伤心到不值得 和我生气和我多说一句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