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慈善晚会?”坐在病床边的朱利叶顿了一下,削苹果皮的手愣住,眸光中 闪烁着警戒心问道:“为什么要我去参加?” 有些事虽然过去很久,对她而言仍是记忆犹新。 削到一半的苹果往盘里一搁,朱利叶不解的望着病床上的外婆。就算外婆生 病了,也不需要她代理参加这场慈善晚会吧。 何况,生病是很正大光明婉拒参加的理由。 “外婆不是曾带你参加过不少次吗?”老人家理所当然地回忆,过去曾和外 孙女出席类似的宴会,成为全场注目焦点的风光画面。那是多美好的回忆啊! “外婆记忆真好,最后一次都是我十八岁时候的事了。”朱利叶苦笑。 “怎么,嫌外婆还不老年痴呆?”老人家感慨地叹息。 是呀,都是外孙女十八岁时候的事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哪!她当年操之过 急,想拐外孙女留在巴黎,于是偷偷在宴会上安排了当地门当户对的华侨为她相 亲,谁知相亲过程状况且出,朱利叶从此拒绝跟她这外婆出席巴黎的宴会。 失策啊失策,都怪那相亲的呆子不好。 “哪有啊,外婆脑子精明是好事,老爸可是非常仰仗外婆的精明呢。”朱利 叶陪起笑脸,没因为外婆病了,就忘记外婆原是怎么样干练的女强人。 每天要动那么多脑子,老年痴呆症离外婆还远着呢!若不精明点,怎么能将 数十家国际连锁的婚纱店掌管得如此出色。 “你爸爸就是不让人闲。”老人家笑了,倒不是真的埋怨女婿,老伴在壮年 过世以后,要不是女婿以强势作风请求她负责法国方面的业务,恐怕她早就无聊 死了,更难从丧夫的伤痛中走出来面对外界。 “骂他呀,都怪爸爸让外婆累病了,不骂骂他怎么行。”朱利叶帮腔,也明 白外婆其实以工作为乐,一点也不怨爸爸丢了一堆工作让她忙。 “好啦,你这女娃别故意把话题扯远了。”老人家笑叹地拉回正题。 “外婆,我人还病恹恹的,哪有精神去社交场合跟人交际?”眸子一转,朱 利叶不管病是不是几乎全好了,都立即装出虚软的口气撒娇,一手煞有其事的支 着太阳穴,对老人家紧皱起眉头。 “别担心,我会让杰佛理陪你去的。”不管朱利叶怎么说,老人家展现强势 作风,刚柔。并济地道:“老实说,主持这场慈善晚会的人是外婆的一个老朋友, 家里不派个人去捧场实在过意不去;当然,原本叫你妈代我去也行,偏偏你爸说 台湾的上游厂商好像有点问题,你妈她过两天得回台湾跟你爸爸会合,所以……” 命令合 总之,她得出席那场慈善晚会。 在外婆用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之后,朱 利叶忍不住怀疑外婆的病是否已经完全好了。她认为外婆不但不必霸占病床当病 人,就算自己出席慈善晚会也不成问题才对。 面对穿衣镜中的自己,朱利叶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你穿这套衣服好美啊。”一旁的杰佛理由衷称赞着。 “那就这套好了。”朱利叶毫不考虑地决定。 在外婆的要求下,她只好答应买件能出席慈善晚会、不会丢外婆脸的晚礼服; 偏偏个性大而化之的她,向来对逛街买衣没啥兴趣,而一挂会对穿着有意见的死 党,此刻一个也不在身边替她出主意,她买起衣服自然相当随便。 反正她平常喜欢穿轻便的衣服,晚礼服大概穿一次就没用了。 “小姐,才试了一件,你不多试几套吗?”杰佛理显得相当意外。 “杰佛理,你不是说我穿这套衣服很美吗?”朱利叶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跟外 婆多年的老管家,两手叉在玲珑的腰身上,故意刁难他:“难道你刚刚只是敷衍 我,随便哄我两句罢了?” “当然不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摆明了随口说说的?”她的口气有些尖锐了。 “小姐……” “是就是了,何必不承认呢?”朱利叶挑起高高的眉,活像逮到现行犯。 在巴黎闲着也是闲着,欺负一个年纪半百的老人家,她不但不觉得良心过意 不去,还突然玩上了瘾,自然让杰佛理招架不住。瞧杰佛理节节败退的为难脸色, 朱利叶嘴角浮起了笑容。 “没想到你对老人家也是这么不客气。” 听见有些耳熟的声音,朱利叶懊恼地闭上眼睛暗自咕哝,一点也没有回头确 定对方是何方人物的兴致,简直不愿意相信巴黎真只有这么丁点大。 从穿衣镜里,她看见了梵尼西。阴魂不散的家伙啊! 不过是在飞机上受了他一点帮助,就非得一天到晚见到这张脸吗?该不会在 她回报他的“恩情”之前,根本摆脱不了这份孽缘吧! 一想到这家伙见过她最悲惨的模样,她只想跟他一刀两断、从此永不联络, 最好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老天爷存心开她玩笑是不? 凝望着她在礼服衬托下更窈窕优美的背影,梵尼西的心不由得怦动了一下, 更从镜子的反射里看见她穿这件礼服有多美;如果她不是紧皱眉头,破坏了脸部 诱人的美感,整体女人味就更令人动心了吧! 若不是刹那的悸动,他恐怕也不会再上前跟她说话。 意外看见她的那一秒,他本来是有扭头就走的冲动,却被她不同的样貌所吸 引,甚至管不住向她走去的双腿。 在咖啡馆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羞辱还记忆犹新,其实梵尼西也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天生贱骨头,干嘛还主动跟她说话。 然而,在落地长镜里的人是真的很美! “有何指教?”吸了口气,朱利叶重新张开了眼问道。 冷淡的眼神在镜中和他四目相交,她没有半点打算跟他面对面说话的意思, 口气也完全像个陌生人。她根本不想承认能再见到他起伏的另一种情绪,甚至刻 意忽略了见到他时有过的一丝惊喜。本以为缘分已尽,谁知一再巧合偶遇,岂不 让人惊喜? 纵使是冤家,也会为缘分啧啧称奇。 杰佛理望着两人欲言又止,终究是谨守本分并未插嘴,甚至退到一旁去。 “怎敢?”梵尼西略带自嘲一笑。 明明很陌生,他对眼前的女子已有几分了解。 现在的她就像刺猬,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不可能给他任何好脸色看。然而, 除了大发善心不,断对她伸出援手,他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她分毫。 总不会他的帮助,对她来说其实是种侮辱吧? 不会如此大女人主义吧! “是吗,还有呢?”朱利叶在镜中对他撇嘴一讽。 “还有,衣服很适合你。” 梵尼西在她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没说再见即转身离去;总觉得和她的缘分不 会到此结束,两个人绝对还会再见面。 他开始好奇下一次见到她,会是在什么样的场合。 客套话倒不必了,反正她不需要他的客套。 愣愣望着他的背影走远,朱利叶在他消失后旋即把头一甩,纵使有些莫名的 情绪在胸口翻搅,仍决定再次把短暂的交集抛诸脑后,当作从来不曾发生过。 反正,这次一定不会再见面了。 伞命令 远远地,梵尼西在身穿华服的众人里,找到一颗发亮的东方星星。他看见了 正在跟慈善晚会主持人说话的朱利叶。 一如他猜测,他们又碰面了。 嘴角泛起浅浅一笑,这回他并没有上前跟她说话的打算,只是远远看着她在 其他陌生人面前,展现他无福消受的一颦一笑。一身窈窕身段包裹在银白色的礼 服下,她就像高贵美丽的银鱼,自在穿梭于晚会上,实在教人很难忽略。 本来,她的东方脸孔就够引人注意了,何况她还有出色的外表。其实他很讶 异,她没因赌气而改选,还是穿了那天他所赞美的晚礼服。 在慈善晚会的主持人走开后,有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走近朱利叶,突然挡住 了她的去路。纵使有段距离,梵尼西仍几乎能清楚看见她黑眸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和惊慌。只稍犹豫,他便悄悄朝他们靠了过去,又打破了自己不主动接近她的决 心。 连这一点决心都贯彻不了,不用别人说,他也觉得自己真没骨气。 碰见她之后,他的骨气简直不知跑哪儿去了。 突然被挡住去路,朱利叶讶然望着自己面前的男子,随即认出了对方。 纵使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也忘不了眼前这家伙有多烦人,如何惹人厌 而不自知。 老天爷果然跟她过不去! 可不是吗?明明重逢的机率小到不行,她还是一一中奖了,命运之神分明是 和她过不去。梵尼西的事是,这家伙更是I 谁能告诉她,她今年还要倒霉多久? “朱利叶亲亲,好久不见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不等对方说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朱利叶,立即赏他一记白眼,没好口气 地道:“布朗先生,我跟你一点也不熟,请你不要制造别人的误会。” 都几年没见了,亏他还能恶心巴拉地乱喊一通,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这家伙便是她十八岁那年,外婆替她安排的相亲对象。一见到哈威·布朗, 像噩梦一样的回忆又一一在她脑海浮现。十八岁之后,之所以很少来巴黎找外婆, 就是因为她不想再见到这个缠人的家伙。 不是没想过,以他的身份,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她只是希望着自己的 运气不会那么背。 岂知她近来天杀的运气背,霉运走个不停;她真不该赌自己的运气,硬着头 皮答应外婆出席这场慈善晚会。 “哪来的误会呢?我是真的很想你啊!我美丽的小亲亲,要不是你太狠心, 我早就飞到台湾去一解相思之苦了。” 哈威暧昧地反驳,猝不及防地执起她的手,趁其不备地在她手背偷了个吻。 因为她太狠心,害他这几年想她想得多辛苦哪! “放开我!”一时失察被他抓住手,朱利叶不由得恼怒低吼。 不要脸的死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欠扁! 场合不对,否则她肯定踹他一脚。 “小亲亲,多年不见,你却愈来愈美丽动人了。”很清楚她顾及家族颜面, 不太可能在公共场合太“粗暴”,用眼神从头到脚溜了她一圈,哈威不但没放开 她的手,还把她的身体往自己一拉,万分感慨错过太多机会似的叹息着。 “我叫你放开我,你是听见了没有?”朱利叶有些气急败坏。 听不懂人话叫作畜生,这不要脸的家伙是搞清楚没有。 亏他还自诩为风度翩翩的法国绅士! “不放你又如何?”哈威挑起眉,故意挑衅地笑着。 “你别太过分了!”朱利叶恼怒极了,偏又不愿让旁人看笑话,只能压低声 量警告近在咫尺的男人,渴望能用目光将他碎尸万段。 “比起你的冷漠,我能有多过分?”哈威似乎铁了心不放开她的手。 相思数年之久,难得有机会一亲芳泽,哪有轻易说放就放的道理。 “你——” “这位小姐叫你放开她。” 在哈威和朱利叶的错愕之中,梵尼西突然出现,一把拉住朱利叶的另一只手, 以保护之姿将她拉向自己,毫不畏惧地回视着哈威的怒眼。 “你是什么人?”哈威警戒地问,并没放开她的另一只手。 “梵尼西·楚烈·罗。”梵尼西冷静地报着自己的姓名。 “哈威·布朗。”你来我往地介绍完,哈威随即摆出爱人的姿态申明:“我 的宝贝只是在闹别扭,跟我斗斗气罢了,能不能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谁是——” “布朗先生,我想这位小姐并不如此认为。”在朱利叶发飙之前,梵尼西抢 先说道,甚至朝发愣的朱利叶笑问:“是吧?” 朱利叶不发一言地望着梵尼西,怀疑他又是从哪个黑洞冒出来的。 比起哈威,她当然是对梵尼西的好感多了些;然而,她还是搞不清楚,现在 到底是啥状况?为什么眼前这两个男人,会像为她争风吃醋一样杠上。 见鬼了,就算他们自诩为骑士,她也不会为此感到光荣感动的。 夹在两人中间,被他们各拉住一只手,未免太可笑了。 时间仿佛逆转到了她十八岁那年,简直是恶梦重现! 天晓得,旁观者会以为现在是什么情况。 “女人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总不一样,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看得透,我劝你还 是不要多管我们之间的闲事了吧。”还不确定对 方和朱利叶的关系,却多少能猜出他们并非男女朋友,哈威刺探的口气也暗 藏敌意,把朱利叶再往自己一拉。 “对于女人的想法,有时候我们不该太自以为是。”梵尼西又将她一把拉回。 两人还算温和的对话中,其实是暗藏玄机的角力战,只苦了在虚假和平下被 暗暗扯痛双手,非常想给两人各一巴掌的朱利叶。 但,她是招谁惹谁,非得像玩偶一样被他们扯来扯去不可:虽然她比较赞同 梵尼西的说法,极乐意借他摆脱哈威的纠缠,却也因为他说是一套、做是一套的 行为,不但不想且更不情愿站在他那方说话。 如果在意她的感觉,顺便也考虑一下她的痛觉吧! 两个莫名其妙的臭男人! “不是每个标准都能用在每个女人身上,我的小亲亲就爱跟我闹别扭,好让 我更在乎她的感觉这套。” 笑里藏刀下,哈威又暗中使劲把朱利叶拉回来。 “是吗?可惜我从她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如此希望,倒觉得她对你有 些避之唯恐不及,想跟我一起走开呢!” 梵尼西再度把她拉向自己,同样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虚伪的嘴角。 两个大男人就像斗牛一样对视,谁也不肯稍退一步。 “够了,都放开我!”吵些什么鬼话,简直可笑透了! 一瞬间,朱利叶用力抽回自己的两只手,随即从服务生的托盘上拿了两杯鸡 尾酒,怒气冲冲的一人给他泼了一杯。在众人讶异的注目中,发泄一口怒气的她 终于冷静些,拉起裙摆便一脸漠然平静地离开。 这是最后一次,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了! 管他们怎么想,反正是不会再见面了。 唉,最好是这样! ------------ 转自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