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到住处,朱利叶已有些精疲力尽,往沙发一倒就几乎要睡着了。 混乱漫长的一天,让她累得什么都不去想了,连把礼服换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个大头觉,先把精神给养回来再说。或许一觉醒来,今天 发生的事她就可以当作笑话看待,不再放在心上了吧。 喀嚓。 脸埋在沙发里,正要睡着的朱利叶皱了下眉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明 明安静无声的房子怎么会有声音,该不会……有老鼠吧。 该死,她最讨厌小动物了。 不对—— 脚步声? 倏地,察觉有异的她从沙发上弹起,警觉心立起。 别说她不愿相信,就算相信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为什么梵尼西此时会出现,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她眼前跟他大眼瞪小眼? 做梦吗? 错觉吗? 还是累昏头了? 但是她好像还没睡着,也没累到神智不清的程度吧! “理由!快给我一个理由!” 管他是梦还是现实,朱利叶都无法阻止自己失控,瞪着他吼问。 就算是梦里也不欢迎他进来参与。何况她累毙了,根本不想梦见任何人。 梵尼西望着她没说话,脑子却在快速运转。 “老实说,你该不会是跟踪我回家吧?” 难道她刚才忘了锁门?实在累坏了,所以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忘了锁上门, 才让人有潜入的可趁之机。她更紧张地问:“你跟踪我到底想做什么?想对我怎 么样吗?” 一介女流之辈,面对有侵犯意图的歹徒绝对不会有乐观想法。 在梵尼西回话之前,她已经判定他的罪名。 “如果你是气我泼了你一身酒,是我不好,我道歉就是了。”见他往前一步, 朱利叶吞了口口水,想起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导致他跟踪自己的理由,怕他存心报 复而对自己怎样,连忙道:“好,对不起——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现代新女性要能伸能屈,没啥了不起。 虽然她仍无法相信,他竟然因为她泼了他酒就跟踪她回家。 摆明是个超级小心眼,一点度量也没有的男人! “我不会走。” 他静静地道。 连他也还不能相信,在他们身上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 “难道你真想对我怎样吗?” 朱利叶手忙脚乱转到沙发后头,用一双充满防备的美丽大眼,瞪着这个因她 大意而登堂人室的大野狼。隔着一张沙发,好歹让她多些安全感…… 骗骗自己心安也好。 谁教她现在处于劣势,喊救命恐怕也没人听见。 如果她能越过他冲到门外,她肯定会向路人求救甚至报警。 “我不想对你怎么样。” 梵尼西微微皱了眉头,口气颇为冷静,但对于她将他视为危险分子却有些许 不满。 他不是坏人,没道理让她以坏人看待。打出娘胎以来,他都不曾受过如此侮 辱人的指控。 “不想对我怎么样,难道你想住下来吗?” 她没好气地说。 想学当披着羊皮的狼,他的火候一点都不到家! 他会跟踪她回家,分明就是心存不轨,事到如今还装绅士未免太可笑了。或 许他原本打算趁她熟睡时偷袭,现在却被抓包才会不知如何是好。 梵尼西直直望着她的脸,好一会儿后说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如果你不介意,是有此打算。” 她会变成愤怒女神,似乎又是他造成的错,可他每次真的都很无辜。 “你疯了吗?难不成你以为帮过我一点小忙,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吗?” 朱利叶懊恼更气结,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表面正常、心里却有问题的神经病。 “我当然介意一个几乎陌生的人闯入我家,毫无廉耻地说他想住下来。” 怕他听不懂讽刺,她索性把话说得一清二楚,省得怄死自己。 反正不会再见面了!她忘了数自己有过几次这念头,现在不由得怀疑只要人 在法国,想不再见到他似乎是很困难的事。他们好像是不用约好,走到哪儿都会 碰头的冤家一样。 连根本不像变态的变态都给她碰上,最近运气果然背透了! 看来,她的霉运还要走好一阵子,真是Shit! “小姐,讲讲理。” 梵尼西深感无奈,不由得一叹。 如果她肯好好听他说就好了,偏偏在她身上,似乎永远看不到什么理性存在。 真不知她是本身性格如此,还是一面对他就失控…… 希望只是后者吧。 “好笑,你说鬼话,我还能跟你讲理吗?” 她又没秀逗! 此刻,她更没有听笑话的心情。 “这里是我家,就算你介意我住下来,该走的人也不是我。”礼貌性问问, 她还当真以为做主权在她吗?梵尼西开门见山,一口气解释清楚。 “嗄!?” 她的眼睛瞪得好圆。 “没错,这里是我家,你应该是莫契亚夫人的外孙女吧。”举起手中的门钥 匙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用来证明自己不是闯空门的坏人,梵尼西才从容不迫地道: “老实说,如果你肯让我先说完,其实我的意外并不亚于你的震惊。” 因为跟老夫人交情还不错,所以他随口便答应了把房子借给她亲戚住几天。 事后才‘发现她说的是外孙女,基于一些考量,他这几天才会暂时住到郊外 的别墅去,打算把空间让给访客。今天若刁;是不耐一身脏污,想回家洗掉身上 被她泼了一身的酒,加上回郊外的别墅又比较远,等不及想洗个澡的他也不会贸 然回到这个家来。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对方会是眼前的朱利叶。 她被吓了一跳,他何尝不是惊讶万分。 先回到家的人是她,否则他也会以为自己被跟踪呢! 朱利叶哑口无言,还消化不了急遽转变的状况。 莫契亚的确是外婆从夫的姓没有错。 虽然外貌下看是完全的东方人,可是朱利叶去世的外公是法国人,她拥有四 分之一的法国人血统,所以轮廓比——般的东方人深些。 老天……不会开她这种玩笑吧! 这下,她不仅自己的脸丢大了,连外婆的脸都给丢光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今天才泼了他一身酒,要是他跑去向外婆告状,她 岂不是要被外婆念到臭头子?这下更Shit了啦! 衰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一点天理也没有! 分母令 平常要是没事大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朱利叶,今早…反常态,不到九点 就起床盥洗,踏出房间之前还在房门口探头探脑。没发现外面有其他人,她才放 大胆子走出房间,不过动作仍显得小心翼翼。 没看到人,他是走了还是还没起床? 最好是一早先走了,省得到时两人相看两尴尬,麻烦。 去他房间偷瞧一下吧!如果他还没走,她出门躲躲,晚点再回来看看好了, 反正他总不会不走。 她蹑手蹑脚到了他房门口,正打算伸手试他房门有没有上锁,好确定他是不 是一早走了。 “找小偷吗?” 冷不防,他嘲谑的声音在朱利叶身后响起。 猛然转身,吓了一跳的她,藏不住脸上吃惊的表情。 “小偷没有,房东一个,可还满意?”身上穿着绑腰的蓝色长袍,手中端着 一杯冒烟的咖啡,梵尼西的神态相当悠闲,自嘲的语气却很明显。 在他眼中,行事鬼鬼祟祟的她才像小偷。 “你、你怎么还没走?” 她还来不及思考,话已脱口而出。 这小姐鸠占鹊巢的态度,未免也太明显了。梵尼亚讽刺地瞧她一眼,这才不 疾不徐地道:“如果我没弄错,这里是我家,想待多久是我的‘自由’吧?”好 心帮她忙,反而被她泼了一身酒的帐还没跟她算,哪有轻易走人的道理? 宴会中,她丢下狼狈的他面对众人奇异的目光,害他成了笑话。 天晓得昨晚之后,他的好名声还能保有多少?被人暗暗误认为他是色狼,才 会被泼酒都不一定。他本来就打算非找出她来算这笔帐不可;只是没想到踏破铁 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逃也逃不掉。 就算她昨晚借口疲倦躲回房里,事情也不会就此了结。 不用说,他七点就起床了,一心等着跟她算帐。 哼,九点才摸出房间,她倒睡得挺好。 “可是……你不是要让给我住吗?” 被他一嘲,她更为尴尬。早知道房子的主人是他,她多少会对他客气一些。 都怪外婆不好啦!竟然没告诉她房东的名字,害她把事情搞得这么尴尬。虽然说 她自己没问清楚也有错,但追根究柢还是外婆不该胡乱安排,居然敢让她住进一 个男人家里。 外婆真是病糊涂了。 “所以,我就连回来住都不行了?” 他微微冷笑。 房子是他的,要怎么处理是他的事。 “那倒也不是啦!” 基于住人房子,好歹得给主人三分薄面的心理,朱利叶虚假地陪起笑脸、 “你昨天不过是回来梳洗梳洗,换身衣服就要走的不是吗?瞧,你现在又是干干 净净的帅哥一个了,哪有不走的道理嘛。” 没错,不赶快滚远点,还杵在这儿的他简直惹人厌。 一点也不识相,不惹人厌才怪。 “说到这件事,朱利叶小姐可还记得昨晚是谁泼了我一身酒,让我在大庭广 众之下丢人的?”既然她敢主动提起,就直接来 算帐吧。 梵尼西讽刺地提醒,更让她觉得现在捧他不仅多余,也听不出她话里能有几 份真心。 就算知道是很明显的虚情假意,也难得她会对他笑就是了。 从在飞机上开始,不管他帮了她多少忙,似乎也没印象见她笑过。 说实在的,他仍不能明白她不喜欢她的理由。 “咦,谁昨晚泼了你一身酒?怎么那么没礼貌。” 尴尬不已,无话可说的朱利叶索性装蒜,用两颗无辜的黑眼珠瞅着他。 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现在也没证人为他撑腰。 这女人竟然睁眼说瞎话?梵尼西望着她,并没有掩饰他的讶异。 “先告诉你一声,我决定搬回来住,借过。” 须臾,在谁都似乎不想开口的情况之后,梵尼西终于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 默,在朱利叶的讶异中将她往旁边一推便走进房间。 多说无用,碰见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女人,真是只能认了。 命令令 小人,卑鄙的小人! 万万想不到,这男人会真跑来跟外婆告状。 朱利叶瞪着站在外婆病床边,正背对外婆对她狡狯一笑的梵尼西,简直不敢 相信他一个大男人会有如此小人行径,学三姑六婆打她小报告。 一个大男人,除了打女人的小报告,就没别的事好做了吗?真惹人厌。 他想反正梁子是结大了,结粗一点也无所谓是吧! 她昨晚想了一夜,在几度懊恼之后下决心,既然要住在同个屋檐底下,在她 离开巴黎之前这段时间,还是决定跟他友善相处。现在梁子结粗了,别说友善相 处,连和平共处都甭提了。 “Juliet,怎么尽杵在那儿,还不来跟梵尼西道歉?”莫契亚夫人威严十足 地催促着外孙女。 平日她可以任由外孙女荒唐,遇到正经事却也绝不纵容。 虽然梵尼西是以玩笑的口吻提起,但听到朱利叶泼了梵尼西一身酒的事,她 老人家还是倒抽了一口气;私心里打算撮合两个年轻人的计划不成也就罢了,只 怕弄巧成拙,连长年交好的合作对象都得罪了。 简单说,梵尼西其实是她为宝贝外孙女,千挑万选所物色的相亲对象。 好男人要死会多容易啊!自从跟梵尼西认识之后,她一直都很欣赏他这个人, 只怕慢点为他俩撮合,他就跟别的女人踏上红毯了;偏偏她又比谁都肯定,朱利 叶是打死都不会答应相亲的,所以她才不得不想出一个骗她住进他家的方法,期 望他们两个能够在相处之后生出感情,若是能够生米煮成熟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恼!事与愿违。 哎,明知道照朱利叶的个性,事情不会如她所想的那么顺利,莫契亚夫人仍 无法对把朱利叶留在身边的事死心,又实在喜欢梵尼西,不免重蹈覆辙。 “我又没对不起别人,为什么要道歉?”朱利叶悻悻然白他一眼,就是嘴硬, 死不肯承认对他做过的事情。 要是外婆知道,他们不是在晚会上才认识的,还不晓得怎么想。 “难道他还会骗我吗?”在外人面前,对于外孙女的倔强,老人家实在有些 气了。 “他说我对不起他,难道就他说了算吗?” 见外婆站在别人那一边,朱利叶当场没好气,以冷冷的眼神瞟着梵尼西。 “那外婆要不要我三跪九叩,甚至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以身相许?” 这男人告完了状,竟然晾在一旁看笑话。 小心眼的家伙,不过泼了他一杯酒,有啥了不起?大不了让他泼一杯回来总 行了吧! 如果她愿意,梵尼西也同意,当然以身相许是最好。差点把真心话脱口而出, 话到舌尖的莫契亚夫人及时把话收住,一口气险险就要换不过来。 “Julite,你想气死外婆是不是?” 暗自调整气息之后,老人家抚着胸口、眉头皱起,故意表现出一口气快喘不 过来的模样。她深谙外孙女从小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所以她只好采取哀兵手段。 否则,她敢打赌外孙女是死也不会道歉。 见外婆一脸痛苦,明知外婆是装出来的,懊恼的朱利叶还是认输了。用力吸 了一口气,便直接看向梵尼西,却无法掩饰没好气和并不诚恳的心情道:“好, 是我不对,不应该看你讨厌就泼你酒,对不起。” 这样可以了吧? “Julite” 莫契亚夫人好气又好笑,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这么讽刺的道歉还不如别说,省得更伤和气啊! “夫人,没关系的,我说过我不介意了。” 梵尼西总算适时地开口,一副大人大量的口气,好歹让尴尬的气氛有点转圜 余地。 “我想,朱利叶小姐只是对我有些误会,也不是故意泼我一身酒的。” “是呀,如果是故意的,我会多泼几杯。”朱利叶低下头暗自咕哝。 说是咕哝,其他两人仍然听见了,却也默契十足假装没听见。 “唉,真的很抱歉,我这孙女真教人不知该怎么说好!”没去探讨平日明明 善良乖巧又体贴的外孙女到底对梵尼西有何不满,莫契亚只能干笑地跟他道歉。 她真的很怀疑,朱利叶怎么会这么讨厌他? 她这外婆怎么看,都觉得梵尼西跟朱利叶很登对啊。 何况,根据多年来对外孙女的喜好判断,她一直都以为外孙女会喜欢他这型 的男人才对…… 到底他们两个是哪里不对盘? 真枉费她一番苦心。 ------------ 转自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