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米丽,找几个人把他赶走,他要是再不肯走,就跟他说要报官了。”这时福 至淡漠出声。 “等等!”米乃禄急喊,不安的看向他。“这样好吗?那个人……” “把他赶走是为他好,要是他淋了雨生了病,咱们的罪过岂不是更大?”福至 淡淡地解释,以眼神示意米丽赶紧照办。“那个人也许知道我是谁,但是他远不如 小姐重要。” 米丽见状,点点头随即离去。 听他这么说,米乃禄反倒更加愧疚。“福至,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哪里坏?”他好笑地在她床边坐下,舀起桂圆甜汤吹上两口,再喂到她嘴里。 “我竟然没有善待那个人。”她尝着暖暖的甜,眼眶却泛着泪。 福至不禁叹息。“没人说你非得善待谁不可,况且就算他跟我说我是谁,想带 我走,我也不肯。” 她就是这般良善,光是这么一个决定,居然也能教她食不下咽。 “为什么?” “因为我想待在你的身边,除非你不愿我待下。”他喂着她,喜欢看她满足地 吃东西。“咱们说好了,不是吗?” “……”她直瞅着他,有些话藏在心里很想说,但又觉得不太适合由自己提起, 可是现在不提,就怕往后没机会了……“欸,福福福至。” “怎么又结巴了?”他好笑地拿起花架上的手巾替她拭嘴。 “福至,我说,我我我……”紧张的她抖得太厉害,连话都没办法清楚地说出 口。 “嗯?” “你——”对上他宠溺的瞳眸,她握了握拳,豁出去了。“福至,帮我把我的 米缸拿来。” “你放零食的米缸?”他指向搁在桌上的玉制小米缸。 “嗯。” 他起身帮她取来,里头早已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米乃禄接过手,看着白玉打造,呈圆桶形,上头雕饰着吉祥童子送桃,雕工极 为精细的米缸,羞涩道:“我跟你说过,这个米缸是我娘的嫁妆吗?” “你说过。”他不甚在意地回答,专心的喂她甜汤。 她大病初癒,胃口并不是太好,加上晚膳吃得不多,他才会费心上厨房,希望 她能够多吃一点。 “这米缸其实是出自名玉匠柳魁之手,是我家未来的传家宝。” “嗯哼。”他喂着,脑门突地闪过一丝锥痛,教他微皱起眉。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拿它来装零食吗?”她笑问,张口吃他喂的甜汤,吃进他 满心的爱。 “因为把它摆在身边,常用到它,你就会感觉你娘亲彷佛在你身旁陪伴。” 米乃禄没有太意外,因为她知道他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她一些小动作、心思, 他都猜得到。 他懂她、怜她、宠她、爱她……这样的男人,她不能错过。 “福至,你把米缸收下。”她道。 福至舀汤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给我?” “嗯。”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嗯。”她羞红了脸。 唉,她也没想到自己大胆到这种地步,居然在此刻和他私定终身,以米缸为定 情物,想定下他的心,他的情。 看着她递来的米缸,福至慎重地接过手,像是接住了她献上的信任和爱意,教 他心间满溢感动。 那是一种毫无疑问的信任,一种对他的依赖,将一切托付给他的深情,盈满了 他残缺的一部分,教他动容,好似长久以来,他一直在等待哪个人愿意如此待他一 般。 许久,他才缓缓抬眼,哑声问:“甜汤好吃吗?” “嗯,甜得刚刚好。” “真的?”他问,猛地倾前靠近她。 米乃禄任他靠近自己,吻上她的唇,可当他的舌钻进她的唇腔时,她惊得瞪大 眼,慌得不知所措。 福至将米缸先搁到床边的花架上,接着大胆地将她拥入怀里,吻得更深,舔吮 她口内每一处柔腻,挑诱着她的回应。 他渴望碰触她许久,但她没有表态更多,后又适巧遇上她大病,他更是将渴望 埋进心底。 然而,如今她的举措鼓舞着他,教他迫不及待想碰触她。 唇舌纠缠中,他的大手抚上她莹润丰美的身躯,温暖得教他想将她嵌入自己的 身体,化为他的一部分。那牛奶般的肤色,丝缎般的肌肤,在在勾引着他,诱使他 动手解开她衣襟上的结绳。 可下一刻,他却猛然被一股蛮力推至床底,脑门往冰冷的地板一撞,痛得他眯 起眼。 “福、福至……”米乃禄羞红脸,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却又不敢有动作。 呜呜,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突然这样待她,她自然害臊的想推拒,偏偏一时 忘了斟酌力道…… 福至瞪着房顶,瞬间有不少画面在他眼前重叠浮现,陌生的场景、熟悉的人物 不断地交错,既乱又痛的让他闭上了眼。 “福至,你是不是撞伤哪了?”见他躺着动也下动,米乃禄不禁急着下床查看。 再张眼,眼前的米乃禄逐渐模糊,他心头一惊,闭了闭眼,脑中却浮现一座奢 华的屋舍,那里有着琉璃瓦,乌玉打造的廊檐,珍珠帘、金雕墙、翡翠屏风……偌 大的屋舍却冷清得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独坐大厅。 那人有张绝世无俦的俊脸,却也同时拥有孤独无比的灵魂,那人是——“福至, 你不要吓我!”米乃禄轻摇着他,秀美瞳眸写满担忧与自责。“我不是故意的,我 忘了自己的力气很大,可是这也不能怪我,你突然摸我,我会很害羞……我我我不 知所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福至眯眼看她,记得她是谁,终于,也想起自己是谁。 “……我没事。” “福至……”瞧他缓缓坐起身,她总算稍稍安了心。 “没事,是我不好。”他笑着,牵她坐回床上。“你大病刚好,还是早点歇着, 要不然再犯病可就糟了。” “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她羞涩地垂下眼。 “不会。倒是你,要早点歇息。”他还要感谢她呢,幸好她推他一把,要不他 的记忆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会恢复。 侧眼探向刚刚放在花架上的米缸,他掩不住笑意。 一开始,他就是为了米家的白玉米缸而来唤日城,岂料在善若寺却莫名遭人袭 击而跌落至后山,醒来时,他已被米家千金所救,现在她甚至亲手将米缸交到他手 中,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简直像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这四个宇,教他微 拧起浓眉。 “福至,其实我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想跟那个人回家的话,我不会阻止,只是 ——”她躺上床,看着他把玩米缸的动作,小声说:“我希望,要是你离开这里之 后恢复记忆,看到米缸就可以马上想起我……当然,要走的话,明天跟爹说过再走。” 这是她把米缸交给他的另一个用意,要他记住她,不忘。 他顿住,心里有股陌生的异样热流又在流窜,可这回,他选择用力抹除。 安静的守在床边,直到床上的女人沉睡,直到米丽到来,他才离开,可他没往 自己的房间走,反倒往米家后门而去。 他,世君临,是为米缸而来,现在这米缸是米家人自愿奉上,又是米家人说他 可以离去,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内疚。 可是……停在后门前,看着打盹的小厮,他下意识地回头,想起米乃禄房前那 两棵从不开花的杏树,想起她的聒噪、她的寂寞、她的甜笑和善良,她的温柔和她 的深情,竟迈不出步伐。 猛然发觉自己的迟疑,他撇唇自嘲。 这是桩无本生意,翻手赚的金额肯定吓人,但为何他却一点也没尝到喜悦? 他嘲讽着这样的自己,想走,莫名走不了。 这是怎么着?难道他被困在这里了?! 难道,他真喜欢上米乃禄了? 冷哼一声,他用力举步,像是要斩除任何牵绊般,无声无息地离去。 走到外头,雨势滂沱,他撑着伞,望着黑暗的天色,发觉自己浑身冷得不可思 议,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回头——“爷!” 石猛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往声源探去,见他急步奔来,他不疾不徐地伸出 手。 石猛见状,喜出望外地放缓动作。“爷,你明明记得我的,对不对?为什么要 装作不识得我?”主子怕脏,这动作是要他放缓脚步,免得将水渍溅上他的身。 待他走近,瞧见主子手上的米缸,立即惊喜的一拍掌。“爷,原来这是你的计 谋呀!你假装没了记忆混进米府吗?好厉害的招式,可也辛苦你要和米家的胖千金 周旋了,跟那胖千金在一起,肯定教你难为了,是不?” 难为?世君临微挑起眉。 打一开始,他就没什么难为不难为,只因他真的忘了一切,但他也没打算在这 当头坦承。 “要我为了这宝贝跟胖千金在一块,我可受不了,也只有爷这般嗜钱如命才能 够忍受,我实在是佩服爷呀!”石猛开心得滔滔不绝。 世君临眼皮抽动,冷声问:“可有马车?” “有有有,我马上去准备!” 见他快步离去,世君临在雨中缓步走着。 如石猛所言,他并不喜欢丰美的女人,但更厌恶柳叶人……事实上,他根本不 爱任何人,他只爱钱,唯有钱,才是他生命的意义。 他想,他对米乃禄只是一份依赖,只是因为失忆,所以对她依赖罢了,根本无 关情爱。 没错,一定只是这样。 一会,石猛雇来马车,他们随即起程回逐月城。 坐在马车上,世君临懒声问:“石猛,你知道杏树在北方为何不开花吗?” “爷不知道吗?杏树是南方种,要暖处才会开花,北方天寒地冻的,像京城就 算到了炎夏,温度也比南方的冬天还冷,怎么开花?” 世君临闭上眼没吭声,眼际仿佛闪过一顶兔耳帽与杏树,没来由的,心,好酸 好酸。 胸口空荡荡的,虚乏得好似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