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被世府下人领入主屋大厅,尽管有玉堂春在旁,米乃禄还是紧张得不自觉绞扭 十指。 她想知道答案,可是一踏进这华美奢侈得不可思议的屋宇,她又开始紧张,甚 至想逃,不想知道住在这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福至。 然而,玉堂春就在她身旁,不让她有脱逃的机会。 “别怕,有我在。”他安抚着她。 米乃禄笑得苦涩,还未回话,就听见一道邪气带冷的嗓音,眸色顿时一僵。 “宽爷可真是大忙人,还要我三催四请才肯来,是不打算要……”话语在世君 临踏进大厅的瞬间停住。 米乃禄望着进门的男人,那无俦俊美的五官以及怔住的惊讶眸色,让她明白他 就是她的福至……不,不对,他已经不是她的福至,而是世君临。 她不能呼吸,无法相信,感觉站立的地面开始碎裂,一寸寸地吞噬她。 世君临怔了一会,看着她消瘦许多的身影,好一会才回头瞪向身后的石猛,暗 恼他误导自己以为前来的人是宽爷。 如果他知道是她,他会选择暂时回避。 “……世爷,能否请你将手上的药材卖一些给我,好让我可以救我爹?”深吸 口气,米乃禄颤声道,然而一开口,泪水便涌进眼眶。 “药材?”世君临不解,目光落在频频躲避他眼神的玉堂春身上。 他囤积药材,是因为当年玉家垄断了药材市场,导致养父母没了救命药,因而 撒手人寰,从此之后,他便无所不用其极地吃下北方所有药材,不让玉家独霸,胡 乱拉抬药材价格。 但往往在立冬之后,他便会将药材分批卖出,让京城的药铺都能够得到药材, 为何她还会来跟他买? 重要的是——“老爷怎么了?”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他一时忘了改变称谓。 “老爷?”米乃禄失笑,泪水险些滑落。“世爷太客气了,毋需这样唤我爹, 我只想问你,愿不愿意把药材卖给我?” 世君临皱起眉,不满她那般陌生客气,随即往主位一坐,托着腮,寒厉瞳眸直 盯玉堂春。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药材我已经在回来之后全数转出,全京城的药铺应该都 可以买到所有必须的药材才对。”他沉吟着,目光不离。“玉大少府上的药铺应该 也有才是。”所以,为什么她会特地找上他?又为何玉堂春会跟在她身边? “你别含血喷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明明就是你抓着药材不 卖,怎么反倒说到我身上来了?”玉堂春神色不再畏缩,在米乃禄的面前,他俨然 像个正义之士。 世君临微扬起眉,有些明白他的目的了。 “而且,我还知道你接下买单,骗走了米家的传家宝米缸,这足以证明你根本 是个卑鄙小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世君临眯起眼,暗自疑惑为何他会知道自己接下了夜光米缸的买单,但此刻他 更在乎米乃禄的感受,然而她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会在乎的,他本来就不需要他人信任。世君临这么想着,可是心却痛 得突然,教他难以掩饰,浓眉紧蹙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说?”他问,习惯这么称呼她。 一声小姐,让米乃禄隐忍的泪水终于决堤,然而她没有拭泪,只是哀伤地看着 他。“怎么说……你要我说什么?说你没有骗我,说你只是刚好恢复记忆回家,说 你没有拿走我的米缸?” “我没有骗你!”他恼咆,没了一贯的冷静。 他的怒咆像是连锁反应,让米乃禄原就梗在胸口,不知是恼是悲还是怒的火焰 瞬间找到出口,窜了出来。 “你敢说你没有骗我?!”她含泪指控。“你分明拿走了我的米缸!” “是你给我的!”是阴错阳差,是误打误撞,怪得了谁?! 倒抽口气,米乃禄一向清脆的嗓音带着暗哑。“对,是我给你的,那么你现在 可以还我吗?” “……不” “那么,你还要我怎么相信你?”她的心碎了,整个世界都毁灭了。“你垄断 了药材市场,让我买不到药,可我爹还等着我救他的命。”不能原谅、无法原谅! 她是那么信任他啊! “我没有!” “你还狡辩!”她眯紧了眼,泪水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见他的心。 “你为何不承认,打一开始你就是蓄意进入我家?!” 世君临即使原先不像她所说的那样蓄意,却也没有办法反驳,要不是他碰巧失 忆的话,也许他真会差人用同样的方法得到夜光米缸。 “你为了得到米缸,假装失忆混进我家,得到我和我爹的信任,而且……你囤 积米粮,还要我爹改种青稞,不就是打算要独霸米粮的市场?!你根本打一开始就 图谋不轨!” 这些事都足以证明他早有预谋,然而他伤她最深的,是感情。 他不爱她……他不爱她!讨好她、宠爱她、为她缝衣、为她备膳,都只是为了 得到她的信任,他一点都不爱她! 世君临脸色阴鸷地瞪着她。 他们相处的日子不算太长,但那时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为何他现在不过回复 原本的身份,她便将他想得如此邪恶?! 预谋需要从长计议,谁有本事可以在两个月前就先把这些事算清?而他囤积米 粮确实是为了应付水患,打算翻手赚上几倍,但这又和青稞有什么关系? “……是,我就是如此,那又如何?!”他气愤又失望的说着反话,却不知气 的究竟是她还是让她不信任的自己。 米乃禄错愕得说不出话。 猜测是一回事,听他亲口印证又是另一回事。 原来她捡回的,是祸……不是福。 因为她的愚蠢,害得米家面临存亡之危,就连爹都还在鬼门关前徘徊……她在 做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 “你这个人真是可恶,居然还承认得这么理直气壮!”玉堂春不舍她掉泪,轻 牵起她的手。“乃禄,我们走,药材的事我会帮你想法子。”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世君临微眯起眼,有股冲动想要上前扯开。 “不。”她轻轻扯开玉堂春,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正视着世君临。“我拿米 缸跟你换药材,一点都不为过吧?请把我需要的药材给我。” 面对她淡漠的神情,他的心从浅浅的痛化为扎入肺腑的锥疼。 可是他不该也不需要感到难受,他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牵动心绪了! “……别想,米缸是你自个儿送给我的,千金不换。”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为了钱,你到底要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先是逐出自 己的义兄,再逼死自己的义父母……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他到底还要让她多痛 心? “……没有。”此话一出,他黑眸痛缩,可仍阴鸷地看着她。 他记得,在辐客楼时,她虽听说许多关于他的传言,但最终也说了不识得世君 临,所以不知道该不该信,而今,她早已认识了他,却反而信了传言…… 米乃禄无法言语,踉跄地退了几步。 不是!他不是她的福至,她的福至不会这么无情,不会用这么残酷的口吻回应 她,她的福至疼她宠她,他不是…… “乃禄,咱们走,我可以帮你!”玉堂春拉过她就往外走,不能忍受她再被世 君临伤害。“等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就成亲,替伯父带点喜气,说不准他的身子会 好得比较快。” 世君临闻言,蓦地站起。 米乃禄脑中一片混乱,只是失魂落魄的应好,便任他带离。嫁给谁已经不重要 了,反正她最爱的,已经不在。 听见她的回答,再看两人依偎着走出大厅,在雨中共撑一把伞,世君临的心疼 得不能自己,也教他开始困惑,开始思考为何他会如此在意又不能忍受她的决定。 心像是被火焚烧着,像是被刀剐着,痛到极限,那磨人的痛像在告诉他,他即将失 去什么,他却不能意会,无法想透。 “爷,宽爷来了。”这时一名下人和米乃禄两人擦身而过,后头还跟了个男人。 世君临瞧见了来者,知道自己有要紧事得谈,可是视线仍定在米乃禄那抹消瘦 的身影上头。 “世爷,米缸到手了吗?”宽爷还未踏进厅内便扬声问。 米乃禄听见这话,不由得回过头望了他们一眼,那被伤到极限、欲哭无泪的伤 悲,狠狠揪痛了世君临的心。 他到底是怎么了?她痛……关他什么事? 是她自己天真单纯,活该被骗,谁教她要相信他?谁要她相信他这么卑劣的人 …… “世爷?” 世君临咬了咬牙,怒红着眼瞪向来人,逼自己将米乃禄抛向脑后。“宽爷,告 诉我,夜光米缸到底是谁要的?” “欸?”对方微愕。“不就是我,要不还能有谁?” “宽爷,你是我义父的好友,所以你要的买卖,我会尽可能帮你拿到手,但是 若你不对我说老实话,就别想拿到夜光米缸。” “你这话是怎么着?这明明就是——” “宽爷!”世君临抿紧唇,脸色森冷,眸凝杀气。“我再问最后一次,就算你 不说,我也查得到是谁在搞鬼!”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