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皆是泥泞黄水,分不清路与水的交界。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因为世君临的通知,让在御影山避难的居民得以安然撤退, 随后他又安排所有人入住城里各家客栈,至于费用自然由他包办,预计让难民过个 好年之后,再临助他们重建家圜。 年节将近,大水渐退,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雪。 大雨造成伤势发炎让世君临吃尽了苦头,发了一场高烧,烧退又起,使得大夫 连在二十九夜都还在米府走动,习惯得连路都不需下人引领了。 “去歇会吧。”躺在病榻上的世君临哑声说。 “等你烧退了。”米乃禄直睇着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润。 “不成,我每回醒来就见你在身边,你肯定都没歇息,这样会累出病的。” “谁要你不赶快好起来?” 世君临不禁叹气。“或许是我甚少生病,一病就严重得多,就像你很少生气, 一旦气极就很难哄笑。” “……你是说我刁难你?”她眯眼瞪他。 他笑眯眼。“不,我觉得那也是别有风情。”没有教他痛彻心扉,又怎能让他 明白得到的喜悦? 这话让米乃禄娇羞地垂下长睫。“你呀,赶紧把病养好,别让我担心。” “好。”他疲惫地闭眼,耳边只听得见屋外沙沙的落雪声,安静得令他又张眼。 “禄儿,要是你没打算回房,就说些话来听听吧。” “说什么呢?” “说说你爱吃什么,等我病好了,再一一做给你尝。” 米乃禄动容地瞅着他。 他就连病着,心都还悬在她身上,要她怎能不喜欢他。 她还没开口,就听见有人推开门板,回头探去。惊见常寿扶着她爹走来。 “爹,怎么没在床上歇着呢?”米乃禄赶忙起身搀扶,没想到不过几天,爹竟 能下床走动了。 “爹给你送点宵夜来。”米来宝笑着,常寿随即递上她的米缸,里头装满她最 爱吃的米香。 “爹……”米乃禄不由得红了眼眶。“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你都没有怪我, 还是这么疼我。” “哪来的麻烦?”米来宝慈爱地看着女儿,再看向挣扎着坐起身的世君临,朝 他摆摆手,示意他躺着就好。“是福,不是吗?要不是有福至在,咱们家的米行真 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爹……”她扁了扁嘴,抱着米缸又想哭了。 “爹只要你吃胖一点就好。” “有福至在,我这阵子吃得可多了。” 米来宝欣慰的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看着世君临,哑声道“老天知道你这一阵 子太累了,要你好好歇息,你就安心养病吧。” 世君临动容地看向他。“老爷,谢谢你。”他知道米来宝特地到他房里的用意, 是要让他知道,他已经原谅他了。 这也代表着,老爷同意他成为他的女婿。 “好了,我回去了,禄儿,你也要早点休息,别连你也病了。” “我知道。” 送走了爹亲,米乃禄抱着米缸坐回床畔,和世君临对视而笑。 “福至,吃不吃?” “吃。”他笑望着她把手伸进米缸里,取出一小块米香,搁到他嘴里。他轻嚼 了几下,有些意外,“难怪你爱吃,确实是挺香的。” “对呀,以往要你吃,你还不肯。”她也尝了一块,满足地笑眯了眼。 自从她重新接纳他之后,吃什么东西都有味道,而且都好好吃。 “那是我以前不识货,现在我要陪你吃。” “嗯。” 这一夜,两人吃吃聊聊,直到世君临入睡,她才将米缸搁到桌面,看见外头灰 蒙的天色微沉,她缓缓推开门走出去,正好瞧见米丽。 “小姐,世爷的药材只剩下一帖,我差人去买,都买不到。” 米乃禄疑惑地皱起眉,不懂先前爹要的药材缺货,为何福至一出面就买得到, 如今福至的药又没着落,这该不会是——“丽儿,我到春秋堂一趟。” “小姐,我陪你一道去。” “不用了,你待会还要替福至煎药,那得按时让他服下,要不他的烧总是退了 又起,很不好。” “那小姐要快去快回。” 除夕,家家户户除旧布新,张灯结彩,就算天色阴霾,偶尔飘着雪,但上街的 人潮依旧不减,让商家忙得不亦乐乎。 米家的马车停在春秋堂前,堂里罕见的一个伙计都没有,只有玉堂春站在门口, 像在等待谁的到来。 看见米乃禄下车,玉堂春随即迎上前。“乃禄。” “你为什么要刁难我?”她开口便问。 “我哪里刁难你了?”他叹着气。“到里头再说吧。” 踏进铺子里,米乃禄也不坐,开门见山地说:“我相信湛江发生什么事,你很 清楚,自然也知道这些天有不少人染了风寒,所以规模宏大如春秋堂,怎可能没有 治风寒的药材?你这不是在刁难我?” “你倒是都忘了,你亲口答允要嫁给我,结果现在却一心顾着姓世的家伙!” 玉堂春也恼了。 “我……”她不禁语塞,好一会才说:“玉大少,对不起,我和福至已有了婚 约,我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 “你……”这是意料中的答案,可是他不愿接受。 “我今天来是来买药材的,你卖不卖?”她不想多作停留,开口直问。 玉堂春难掩心痛,沉声道:“你跟我来。” 瞧他走到柜台后方的长廊,她跟着走进,穿过长廊,才踏进一间储药室时,后 颈突地一阵痛,教她眼前一暗,昏了过去。 感觉后头的她倒向自己,玉堂春猛地回头,赶紧将她搂住,抬眼瞪向对她下狠 手的男人。 “喂,你做什么?!”他恼声怒斥。“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 他故意不卖药给米府,就是为了引乃禄到春秋堂一趟,因为他去过太多回米府 都见不到她,才会听这男人的话,出此下策将她引来。 他想再见她一面的用意,纯粹只是想和她把话说清楚,想知道她真正的心意, 要是她执意嫁世君临,即使不甘,他还是会退让祝福。 “你这没用的家伙,原以为你还能有一番作为,想不到要你做什么都不肯,不 过倒是好骗得紧,几句话就能让你听话办事。”男人哼笑,从他怀里将米乃禄抓过。 “你要做什么?!”玉堂春一惊,伸手要抢回人,却无预警地被男人一个拳头 打趴在地,鼻血直流。 “我要做什么你管得着吗?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你去跟世君临说一声,想要他 最爱的人,就拿世家的产业来换。”男人说着,将米乃禄打横抱起,熟门熟路地朝 后门离去。 玉堂春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就朝后门追,却早已不见人影,他又气又悔的一咬牙, 冲到前门,急忙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米家马夫。 没来由的,世君临突地张开眼,屋里昏暗得很,只见米缸在黑暗中暧暧发光, 就如同米乃禄给人的感觉,不是刺眼的艳光,却徐暖温柔得教他留恋。 只是,她人去哪了? 他缓缓坐起身,感觉身上还发着热,不过和先前相比已经好上太多。 “爷,不好了,米家小姐被人架走了!” 蓦地,石猛的大嗓门由远而近,教世君临急急掀被下床。 石猛很快地冲进房内,神色紧张地禀报。“爷,米家小姐到春秋堂帮你买药材, 结果玉家大少却跟送小姐去的马夫说,她被人给架走了!” “是谁?!”世君临沉声问,眸色清冷。 他震愕,但并不紧张,双拳紧握着,体内燃烧着比风寒发起的高烧还要烫的怒 火。 “玉家大少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说是在他娘六十大寿时,突然到他家的一 个神秘男人,听说就连以缺药材说词引米家千金上门,亦是那个男人的提议。”石 猛将所听所闻一字不漏地说出。“玉大少说,那男人要他转告你,就说想要救回你 所爱的人,就拿世家产业去换。” 世君临闭了闭眼,额际青筋颤跳,蓦地低吼,“世近良!”混蛋家伙,要他的 命不成,如今还要挟持禄儿来威胁他! “爷,现在要怎么办?”石猛一脸紧张地说。“难不成真要拿世家的产业去换 回米家小姐?” 跟着踏进房内的米丽闻言,立即反问:“难不成你们打算见死不救?这祸事是 你们捅出来的,没道理要我家小姐也蹚这浑水吧!” “你懂什么?那人又没说要在哪里交易,怎么换?”石猛不耐的低骂。 “……我不换。”世君临哑声道。 “你!”米丽惊愕的瞪大眼,正要骂他没良心,却又听他说——“石猛,回帐 房给我取一千两黄金来。” 石猛怔住。“爷,你要做什么?” 世君临冷眸肃杀。“我要悬赏。” 一个败光家业的男人,没有资格回头再跟他要什么,尤其还以这么卑劣的手段 对付他,他自然要加倍奉还。 京城突地骚动起来,许多人放着店铺不管,就连原本采买年货的人也全都把货 一丢,四处搜查,只为了不久前世君临放出的消息——“听着,那个男人叫做世近 良,左眼底下有一颗红痣,右嘴角上有一颗黑痣,身高约六尺,有些福泰,看见他 的人,告知我他的行踪,赏金两百两黄金,要是能够确切得知他投宿在哪,赏金三 百两黄金,要是有本事能将他带到我面前的话,五百两黄金。” 这话,是在京城最热闹的街上说的,随即一传百、百传千,全京城的人都动了 起来,甚至连适巧得闲的官爷都闻讯开始搜查,只为了那些闪亮亮、黄澄澄的黄金。 除此之外,也有人并不是被赏金打动,而是纯粹帮忙,只因为他们是湛江边的 居民,自然很愿意帮助他们的恩人。 世君临就侍在福客楼里等待消息,一千两黄金摆在眼前的两只木盒子里。他的 脸色异常红润,身上的热度再起,但此时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亲眼看见 米乃禄安好。 只要能够找到安然无恙的她,他花再多黄金都无所谓,除了绝不愿意给那混蛋 败家子。 “石猛。”一会,他突喊。 “爷?” “传话下去,从客栈、花楼先找起。” 石猛立即意会。“我明白了。”他到外头高声一喊,话语如风,快速地将讯息 传到每个意图得到高额赏金的人耳里。 一时之间,还未开门做生意的花楼,门槛几乎快被上门寻找的人踩烂,所有人 莫不抓着里头的伙计追问是否有符合特徵的人投宿。 此刻正巧在外头打探消息的世近良,听街上的人热切谈论着悬赏寻找自己的事, 不禁胆战心惊,走起路来遮遮掩掩,但胸口怒火更起,恼世君临竟然宁可撤黄金悬 赏,也不拿家业换回那女人。 现在连宽爷都不肯帮他了,以往熟识的人更是对他不屑一顾,身上的钱也快要 花完,要是得不到产业,他往后要怎么活? “欸,你瞧,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像世爷形容的世近良?” 突地,不远处有人低声谈论,世近良抬眼望去,随即佯装若无其事,赶紧拐进 巷弄里,然而不管他走到哪条僻静的胡同,都有人在讨论他,甚至跟在他后头,吓 得他拔褪就跑,回到投宿的花楼。 见伙计脸上没什么异色,他神色自若地上楼,发现躺在床上还未转醒的米乃禄, 没好气的暗骂自己压错宝。这女人在世君临的心中,明显份量不够重,才会有这种 结果。 现在,他要怎么办才好? -------- 流行小说